第 2 章

  「上週六的時候,我坐到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對面,扮作援交少女問他要一個6s。」霧茫茫躺在軟硬適中、舒適柔軟的沙發上開口道。

  對面的心理醫生吳用低頭在紙上記了一行字,「然後呢?」

  「然後他說:你不值一個6s的錢。」霧茫茫說著話的時候有些激動,「你覺得,就我這長相,一個晚上難道真的不值6s那麼點兒錢嗎?好歹也是亞姐級別的吧?」

  吳用沒說話,他知道霧茫茫其實並不需要他說話。

  「聽說一般帶一個窈窕靚麗的年輕女大學生出場大概也就兩千左右。但我可是第一次啊。」霧茫谩辯道。

  吳用低頭又記了一行字。

  「難道看不出來我還是個雛兒?」霧茫茫坐起身,「不是說有經驗的男人可以從女人的眉形、走路的姿勢看出她是不是處嗎?」

  吳用將拳頭握在嘴邊輕咳一聲,「你小說看多了,對你的病情並不好,很多小說都是胡編亂造的,你即使看也要儘量游離其外,不要把自己帶入進去。」

  「可是臣妾做不到啊。」霧茫茫摀住胸口,眼淚汪汪地道。

  得,又演上了。

  吳用又低頭記了幾句,然後問道:「後來呢?」

  「什麼?」霧茫茫愣了愣,瞬間收回情緒,「你說我的反應是嗎?我當然是自尊受損,很憤怒啊。不過你是知道我的,我不擅長和人撕逼,然後恰好的是限量款先生的女伴回來了。」

  「為什麼用女伴這個詞呢?」吳用插話道。

  「因為他看那個女人明顯沒有男朋友看女朋友的那種細膩感情。」霧茫茫說得頭頭是道。

  「嗯,然後呢?」吳用繼續問。

  「你是知道我的,這種時候我一般都是用演技報復他。所以,當著他女伴的面,我對著限量款先生說……」

  霧茫茫當時的表情很到位,情緒醞釀也很及時,淚一顆一顆地從她眼眶裡往下滴,這種技巧她練過很久,唯一能跟她媲美的大約只有瓊瑤阿姨的御用女主劉雪華阿姨的哭技。

  那時候……

  霧茫茫一手摀住小腹,淚滴一秒鐘一滴往下滾落,無聲的哭泣異常淒美,「求求你了,如果被我爸媽知道了,肯定會打死我的。我不會纏著你的,你去醫院幫我簽字好不好?」

  霧茫茫說完這句話,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限量款先生的女伴已經走到身側,她站起身,看看女伴小姐,再看看限量款先生,臉上的悲痛欲絕誇張而明顯,捂著臉就要往外奔。

  腳底抹油,準備開溜,哪知道限量款先生一把就捉住了她的手腕,「想走,嗯?」

  「霧小姐?!」這時候霧茫茫的相親對像高先生也出現了。

  怎一個亂字了得。

  吳用抬頭看霧茫茫,見她陷入奇異的沉默裡,反而越發好奇後面的結果,雖然茫茫是他的病人,但是吳用不得不說霧茫茫的故事性給他的工作帶來了極大的娛樂性。

  「後來呢?」吳用問道。

  後來?霧茫茫又再一次激動地坐了起來,「吳醫生,你說限量款先生怎麼就一點兒娛樂性都沒有啊?不過是一個玩笑,他那麼較真幹什麼?」

  吳用道:「他怎麼了?」

  「他給我發了律師函,說我在公眾場合侵害了他的名譽權。」霧茫茫「呵呵」笑了兩聲,「屁大點兒事,居然給我發律師函。你知道他的律師是誰嗎?」

  吳用不知,他對律師這個行業向來不熟。

  「蔣大狀!」霧茫茫重重地吐出這個名字。「本城一千美金一個小時的大狀,居然用來給我發律師函。」

  時薪可夠高的,看來霧茫茫這次惹到了不該惹的人。

  吳用向霧茫茫看去,她果然又頹喪地仰躺回沙發上,「我爸媽已經知道這件事了,未來三年的零用錢都已經取消。賠償金有點兒高,說不定上庭的時候還得請吳醫生你出庭作證,證明我是個貨真價實的神經病。」

  吳用皺了皺眉頭,「怎麼會弄到上庭,不能和解嗎?」

  「對方不接受!我爸媽正在託人找關係。」霧茫茫蔫搭搭地道。

  「你是不是還有什麼話沒對我說?」吳用問,「茫茫,如果你不能對我敞開心扉,我很難接觸你的內心的。」

  霧茫茫洩氣地撇撇嘴,「就是後來我爸知道我惹上蔣大狀之後,把我罵得半死不活,好容易和蔣大狀坐下來談,我又忍不住演了個續集,還在我的微博上暗示了一下。」

  「還是孩子的事兒?」吳用嘆氣。

  「嗯。」霧茫茫垂下頭,「哎,你知道的,我好歹算是個微博名人,不說大V吧,但是也有幾十萬粉絲了。所以事兒就大了,結果為爸媽信以為真,上演逼婚大戰,惹怒了限量款先生,和解無效,罪加一等。」

  在沉默良久後,霧茫茫又開了口,「吳醫生你都不看娛樂新聞的對吧?微博上不上?」

  「哎。」霧茫茫道,「人倒霉了真是喝涼水都塞牙。那個限量款先生的女伴我當時就看了一眼,覺得有點兒眼熟,一時沒認出來,結果你知道她居然就是董可可嗎?」

  「她電影上和本人差別好大,打了光和沒打光真是不要差太多哦,我那時真沒認出她來,我本身就不喜歡她。結果這件事後來不知道怎麼被狗仔知道了,就說董可可被限量款先生拋棄,而限量款先生的新歡,就是我。」霧茫茫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說我珠胎暗結,要母憑子貴上位。」霧茫茫攤攤手,「你知道的吧,事兒真的大了。」

  「我的微博粉刷刷地從三十多萬漲到了九十幾萬,雖然大部分都是來找我撕逼的。」霧茫茫煩躁地抓了抓自己的頭髮,她以前也就是在網上炫個富,po點兒美照,曬點兒旅遊心得或者美食什麼的,偶有口角,但可沒遇到過這麼強大的撕逼團。

  「雖然媒體那邊都壓了下來,但是微博這個東西防不勝防,還有該死的朋友圈。後來雖然都刪了,但總歸是留下了痕跡。」霧茫茫痛苦地看著自己的指甲,閃了閃神,指甲長長了,露出了甲油膠覆蓋不到的新指甲,簡直無法忍受這種不完美,但是想想自己的錢包,她一個月就那麼幾千塊錢,付了每個月必須繳納的物管費、車位費、水電煤氣費、手機流量費、網絡費、保潔阿姨工資之後就只夠買女人每個月的小天使了,未來的日子真是愁人。

  「吳醫生,我的娛樂生活已經被我爸全部取消,信用卡的副卡也全部被沒收,你這兒大概就是我未來的一年裡唯一的娛樂了,求你告訴我,我爸爸會掏錢付你的賬單吧?」霧茫茫可憐兮兮地道。

  吳用收起紙和筆,「好了,今天的時間到了,我等下還有一個預約,我讓白護士送你下去。」

  霧茫茫走到門口時,回頭無助地望向吳用,吳用知道這位小姐還在演戲,但也只能認命,「下周再預約時間,即使你父親不幫你付賬單,我可以給你賒欠。」

  霧茫茫「嘁」了一聲,「我還以為你要給我免單呢。」

  下周同一時間,霧茫茫如約再次來到吳用的辦公室,她將手裡的小香包隨隨便便一扔,毫無形象地向半空中踢掉高跟鞋,然後再將自己拋入沙發中。

  吳用看到霧茫茫的這個狀態,提筆記了幾句,「今天怎麼這樣無精打采,上次的事情還沒解決嗎?」

  「解決了啊。我爸媽四處托關係,終於和限量款先生達成了和解,賠錢了事。我爸把我的車賣掉賠的錢。」霧茫茫說起這件事精神更加萎靡,眼淚說來就來,「我可憐的悍馬。」

  「賣掉也好,其實悍馬不適合在城市裡開,費油。」吳用本著良心道。

  「可是我不差錢啊。」霧茫茫以一種極為誇張的痛心的戲劇語氣道。

  「吳醫生,你根本無法想像那種別人看到彪悍狂野的悍馬,再看到坐在駕駛室裡嫵媚嬌嫩的我的時,那種極致的反差和對比讓他們臉上露出的神情有多有趣。每次一看到那種眼神,我就各種激動、興奮。」

  回憶讓霧茫茫興奮了一秒鐘,然後又再次陷入了更加的低迷的低迷時期,「可是現在什麼都沒有了。」霧茫茫的聲音低得就像在哭泣一般。

  「那你最近心裡的感受是什麼?」吳用問道。

  「沒勁,各種沒勁。自從遭遇了限量款先生發來的律師函之後,我每一次想演戲的時候就會產生一種心理障礙,以至於無法盡情發揮。」霧茫茫有些難過,像抓救命稻草一樣像吳用求助道:「吳醫生,你說我該怎麼辦?如果我連自己唯一的嗜好都失去的話,我將來會變成什麼樣子啊?」

  吳用剛想說話,就被霧茫茫揮手打斷,「我知道,我都知道,我還有極端需求被關注渴望症,有嚴重的網絡社交飢渴症,還有嚴重的出離了人的正常範疇的虛榮心,同時還濫交,而且還話癆……」霧茫茫有些茫然無助地道:「所以我不可能變得更糟糕了是嗎?」

  吳用嘆息一聲,「不是這樣的,茫茫。這些並不是你的錯,你只是還沒學會怎麼整理你的情緒。我留意到你每一次的角色扮演,選擇的角色不是援\交少女,就是小情兒,或者歇斯底里的捉姦主婦,亦或者悲情戲女主,都是一些負面的角色,你借此發洩自己的以前積累的情緒,其實也不失為一個渠道。這些都是你童年事情的陰影造成的,你跟你的父母嘗試過這方面的溝通嗎?」

  霧茫茫以一種你很無聊的眼神看向吳用,「我爸爸每週付你那麼高的治療費,難道就是為了讓你來勸我回去指責他們的?吳醫生!」

  「我所有的故事都告訴了你啊,我童年時,爸媽分別出軌,家中只有保姆照料,他們每次回家都會送我各個系列的芭比娃娃,我想他們時就拿著芭比娃娃自唱自演的辦家家。我的每個芭比娃娃都有自己的名字,我還為他們都想了一個很精彩的劇本。因為太過沉迷,無法出戲,所以我就成了現在這個樣子,有畸形的表演癖。」

  「我的確可以責怪我父母,但是這有什麼用,難道我能重生回到我的童年,讓我爸爸媽媽不要出軌,不要丟下我不管,不要給我買芭比娃娃?」

  霧茫茫的情緒開始激動,眼淚止不住地飆,「可是其實他們現在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們如今已經各自改正,兜兜轉轉發現原來彼此才是對方的真愛,每天在家裡膩味得你想吐。他們現在很愛我,可是我怎麼辦?在我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不在,現在我長大了,想有自己的生活了,他們卻不停的管我。我每週要相親多少次你知道嗎?因為這個毛病,我被甩了多少次,你知道嗎?」

  霧茫茫開始嚎啕大哭,「可是我該怎麼辦,怎麼辦,大家都變得那麼好了,只有我,只有我越來越壞,叫他們失望了,叫他們覺得是包袱,是麻煩了……」

  接下來的時間霧茫茫完全無法進行正常的對話,所以今日高昂的心理醫生之諮詢費都耗費在她的眼淚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