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其實霧茫茫的聲音十分清晰,但此刻在餐廳裡的所有人都懷疑自己是幻聽了。

  路隨手中剛拿起的刀叉再度放下,老彼得和安妮對視一眼,悄無聲息地退出了餐廳。

  「再說一遍。」路隨看著霧茫茫道。

  霧茫茫閉了閉眼睛,長長地呼吸了一口,轉向路隨道:「我說,我要分手。」

  「就為了我不許你打遊戲?」路隨略帶譏誚地道。

  霧茫茫覺得路隨的語氣裡充滿了「為了芝麻點兒大的事情你就要跟我分手,是不是腦子進水了」這種惡意。

  霧茫茫最氣惱路隨的一點兒就是這個。

  在她看來很重要的東西,在路隨看來卻是無足輕重,抬手就能抹去的東西。

  霧茫茫沒回答路隨的話。

  路隨輕嘆一聲,「我想今天的事情我的確做得過了點兒。我向你道歉,馬上讓人將你的遊戲數據恢復好不好?」

  霧茫茫沒想到路隨會這樣說,沉默片刻後低下了頭。

  有些話說出口的時候才發現,其實並沒有自己想的那麼困難。

  霧茫茫重新抬起頭看向路隨。

  這個人無疑是長得極英俊的,舉手投足都充滿了魅力,優雅矜貴。

  巨大的財富、聰明的腦袋以及豐富的閱歷給路隨鑲上了無數道金邊。

  路家更是普通人都嚮往的頂級階層。

  霧茫茫其實特別感激路隨,她沒想到茫茫人海裡,路隨會把自己撿起來,讓她錯覺自己成了一顆珍珠。

  而交往這麼久,路隨待她也是極好的,這一切霧茫茫都知道。

  所以她歡欣雀躍,可又誠惶誠恐,小心翼翼地跟在路隨身後,生怕有哪個舉動會惹得他不高興,收回對她的關愛。

  儘管如此患得患失,但霧茫茫依然貪戀路隨給她的溫暖。

  她不願意主動離開,所以早忘記了當初考研的初衷,哪怕路嘉楠不喜歡她,她還是厚著臉皮去長輩面前刷好感。

  可是這一刻,霧茫茫突然就像被冷水潑醒的小狗一般。

  她不聽話,路隨就將肉骨頭從她的餐盤裡拿走,見她難得地發飆了,逗著她又將肉骨頭扔回她的盤子裡。

  霧茫茫其實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意識到了自己的缺陷,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對著她所有的主人搖尾乞憐,這大概就是天生性賤吧。

  以前是爸爸媽媽,可惜搖尾巴的成效不大。

  後來長大了,就遇到了那個人,把所有的愛消費一空,即使將自己弄得像個可憐的傻瓜,也還是挽回不了。

  到現在,好像是遇到一個好主人,只是……

  只是霧茫茫害怕了。

  十八歲的痛苦早已經過去了七、八年了,霧茫茫一直做得特別好,很少記起,可是近日頻頻憶起當初,又忍不住將路隨和他比較。

  這讓霧茫茫覺得煩躁,又開始害怕。

  害怕自己再也壓不住當年塵封的東西。

  一個人如果一直渾渾噩噩都還好,最怕的就是半夢半醒,求生不能,求死卻又不得。

  路隨將手探過桌面,伸向霧茫茫。

  霧茫茫愣了愣,還是將手放到了路隨的掌心裡。

  「但這次我的妥協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茫茫。兩個人的感情裡,不能拿分手來要挾對方。如果我也失去理智同意你分手呢?」路隨問霧茫茫。

  其實普通人誰沒有經歷過幾次分手又復合,復合又分手呢?不過是吵架吵得太厲害了,短暫冷靜一下而已,第二天就後悔了的大有人在。

  但是路隨當然不一樣啦,bigger高一點兒,自律甚嚴,古語云:好馬不吃回頭草,他奉之為圭皋。

  分手了就是分手了。

  霧茫茫依然低著頭,路隨則收回手道:「吃飯吧,菜都涼了。」

  霧茫茫沒有動,低聲道:「我是認真的。我要分手。」

  路隨重新放下刀叉,這一次碰得盤子微微作響,對他來說已經是盛怒的表現了。

  「你確定嗎?」路隨問。

  這就像是智力節目裡主持人問選手,你確定自己的答案嗎?

  不自信的人或許會更改答案,自信的人則會堅持。

  霧茫茫咬了咬嘴唇,點了點頭。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路隨多此一舉地問道。

  霧茫茫的眼前率先浮現的就是霧老闆和柳女士的臉,頓時遲疑了半分。

  「茫茫,不要在盛怒的時候做決定,因為你將來會後悔的。你要是覺得累了,可以先回房去休息一下。」路隨道。

  「安妮……」路隨呼喚安妮送霧茫茫回房。

  霧茫茫將手搭在路隨的胳膊上,阻止了他呼喚安妮。

  霧茫茫很瞭解自己,如果她上去睡一覺之後,恐怕就再也沒有勇氣離開了。

  害怕霧老闆和柳女士失望是一點,眷戀這種高高在上的施捨的愛意也是一點。

  「不用,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霧茫茫站起身冷靜地看著路隨道。

  路隨的眼睛深邃而陰沉,漸漸浮起薄冰,霧茫茫心知自己有些不識好歹,可是走到這一步已經無可挽回。

  「那好,你告訴我你真正想分手的原因,如果合理,我們就分手。」路隨平靜地道。

  哪怕有些生氣,但他依然足夠理智,霧茫茫心裡有一丟丟的失落,可惜到最後她還是沒能成功撼動過路隨的情緒,這讓身為女人的霧茫茫多少覺得有點兒挫敗。

  沒能成功征服這樣的男人,自然也是遺憾的。

  至於分手的原因,那可就太多了。

  鑑於是和平分手,霧茫茫不想將局面弄得太僵,只低著頭回答了一句,「我覺得你稍微老了點兒。」

  真的老了一點兒,所以代溝太大,不能夫妻雙雙對對在遊戲裡大殺四方,看到別的情侶並肩騎馬叱吒江湖,霧茫茫羨慕得不得了。但是為著路隨,霧茫茫和暖陽一直保持著距離,這位追求者最近耐性也快告罄了。

  因為老了點兒,所以沒有在最初的時候碰到彼此,熱情早就消耗一空,如今不過是忽悠人的餘燼,溫度漸漸冰冷,堪稱活死人。

  也因為老了一點兒,而國人平均壽命又是以女性為高,所以路隨很大可能死在霧茫茫前面。老年喪偶可是很淒涼孤單的事情。

  霧茫茫想得特別現實。

  而路隨聽了之後簡直無語反駁,他的年紀的確比霧茫茫大了許多。

  「那麼一開始的時候怎麼不嫌我老?」路隨反詰。

  霧茫茫眨了眨眼睛,無言以對。

  「是我不能滿足你嗎?」這是老男人的第一個反應。

  當然不是!霧茫茫大幅度地甩了甩腦袋,「你很好,是我……」本來霧茫茫想剽竊大眾梗的拒絕語,「是我配不上你。」

  這是她以前諸多男友常用句式。

  不過在看到路隨眼睛的時候,霧茫茫就知道這種藉口甩不掉他。

  本身就配不上他,他一直在俯就,所以這不是藉口。

  「你很好,只是你不適合我,我也不適合你。」霧茫茫低著頭誠實地道。

  性格不合,這是更經典的分手台詞。

  路隨不說話,霧茫茫偷看了一眼他的臉色,還算平靜。

  真是萬幸。

  只是低氣壓繞頂,霧茫茫有些哆嗦,「我上去收東西。」

  其實沒什麼可收拾的,她在路宅的吃穿用度都是路隨開支的,霧茫茫只拿了自己的證件和卡,提著手袋就下樓了。

  路隨依舊坐在剛才的沙發上,以手支額一動不動地在沉思。

  霧茫茫輕輕地走過去,「我走了。」

  路隨聽見聲音抬起頭,看著霧茫茫只吐了兩個字,「不送。」

  霧茫茫轉身走到屋外時才敢放鬆地大大地呼吸了一口,路隨剛才的表情讓她一下就想起了第一次見他的時候。

  同樣疏淡清冷,看她的眼神有著淡淡的輕蔑。

  這樣的輕蔑,上一次是因為她腦子有病,這一次大概是因為她不識好歹吧。

  反正已經分手,霧茫茫沒將路隨的態度放在心上,等走了兩步之後,才想起這是湖區,出入皆富豪,出租車是絕不會到附近兜攬生意的。

  此刻天色已晚,霧茫茫有點兒洩氣地轉身走回去,真是尷尬啊。

  「能不能備車送我回去啊?」霧茫茫低著頭問路隨,至少她和路隨算是和平分手,他不至於連這點兒紳士風度也無。

  路隨抬頭對老彼得道:「送霧小姐回去。」

  話落,路隨就起身上了樓,霧茫茫盯著他的背影看了一秒,幾不可聞的嘆息一聲。

  即使分手,但路隨的男人魅力依然對霧茫茫有吸引力,真的是極品男人,可惜她自己消化不良,真是好生遺憾。

  回到自己的小窩,霧茫茫美美地睡了一覺,睡到自然醒,然後起床洗漱,跟A大的導師聯繫了一下,訂好機票就準備提前展開自己的研究生生涯了。

  吃過午飯,霧茫茫才慢吞吞地打開電腦,習慣性地登陸了一下遊戲,那個華麗麗的大神茫茫又恢復了昔日光彩。

  裝備和倉庫全部回來了,這就是數字時代,數據是可以被修復的。

  霧茫茫在電腦面前靜坐了三分鐘,伸手點擊了「刪除人物」的按鈕。

  霧茫茫同路隨分手的事情,當事人雖然都保持沉默,但也並不是沒有蛛絲馬跡可循的。

  霧茫茫收回了自己的微博,但再也沒有登錄過,這個微博就和遊戲裡的茫茫一樣,在霧茫茫看來那都是上一個劇本裡的道具了。

  當紅大V的微博一個月沒有更新,自然有追隨者不停追問原因。

  再有知情人爆出,路隨近日出席的宴會都不曾攜帶女伴,於是金童玉女分手的傳聞就甚囂塵上了。

  路青青是第一個打電話來問的。

  「你和我小叔分手了?」路青青的語氣不算驚詫,「怎麼回事兒啊?」

  霧茫茫把玩著手中的筆抱怨道:「你不知道路隨有多變態。」

  路青青立即表示已經搬了小板凳坐下洗耳恭聽路隨的秘密。

  「你知道他每天晚上九點就要上床睡覺嗎?早點六點就要逼著我起床鍛鍊身體。我可受不了這種老年人的生活節奏。」霧茫茫道,「你說他是不是變態,現在人哪有九點就睡覺的對吧?」

  路青青頗為失望地「嗯」了一聲,「我還以為是什麼變態的事情呢,真沒勁兒。」

  本來她還以為有什麼床上的猛料可以聽呢。

  這通電話打了接近三十分鐘,霧茫茫和路青青本來已經逐漸疏遠的朋友關係似乎瞬間就恢復了,甚至更勝從前。

  路青青問了霧茫茫的地址,表示過幾天就飛A大去看她。

  其他閨蜜自然也是無所不用其極地想從霧茫茫這裡打探內情,都在背後惋惜這消息知道得太晚,沒能全程目睹霧茫茫失戀的過程,尤其是頭兩天的崩潰,真是遺憾。

  不過最讓霧茫茫意外的是,路嘉楠居然給她打了電話,對她和路隨分手的事情表示遺憾,並表示如果將來有什麼需要幫助的,都可以給她打電話。

  霧茫茫客氣地道了謝。

  時光荏苒,到了八月底柳女士和霧老闆攜霧蛋蛋從美國返城,得知霧茫茫居然還沒有和路隨和好,這才氣急敗壞地打了電話過來。

  早些時日,柳女士還是坐得極穩的,小情侶之間哪有不吵架和鬧分手的,所以儘管她耳聞了霧茫茫和路隨分手的事情,也只當不知道。

  柳樂維甚至還暗自嘲笑那些傳話的人。那些人打越洋電話給她,不就是為了看熱鬧麼,等霧茫茫和路隨和好之後,自然會把這些碎嘴的人的臉打得啪啪響。

  結果兩個多月過去了,霧茫茫和路隨絲毫沒有復合的跡象,而九月路氏的週年慶,路隨攜帶的女伴也不再是霧茫茫。

  這下柳女士可就再也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