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時節,嘉定百姓早早都換上了單薄的夏衣。
宋殊早早帶著節禮來莊家過節。
算算日子,他跟唐景玉二月底回的嘉定,次日唐景玉就搬去了莊夫人的閒雲堂。宋殊想著他選的那兩個吉日最晚的也就在四月初,只剩一個多月時間又能把唐景玉接回來了,便沒有特別不捨,未料他的好師母竟然坑了他一把,媒人拿了吉日請老人家敲定日子,莊夫人都沒看上,定了五月十八!
這比他預料地遲了一個半月……
宋殊不知該如何形容自己的感受,特別是對上莊夫人笑瞇瞇的眼睛,他連原因都問不出口。
只能等了。
而在過去的兩個月裡,他沒有見過唐景玉一面,若不是確信莊夫人不會害自己失而復得的外孫女,他都想趁夜翻進莊家,看看他的姑娘是否平安。
卻不知他想的難受,唐景玉也不比他強。
「外祖母,今兒個您就讓我跟掌櫃見一面吧,哪怕不讓他看見我,讓我偷偷看他一眼也好啊。」
閒雲堂裡,唐景玉站在老人家身前晃她袖子,各種好話都說盡了:「您讓我繡嫁衣,我繡好了,您讓我跟著您學管家學接人待物,我學得好好的,您親自誇我聰明的是不是?這都兩個月了,您不能太狠心啊。」
仗著丫鬟們都在外頭,唐景玉徹底豁出去了,把女人家的羞澀都拋到了腦外。
在嘉定過了兩年,她跟宋殊從來沒有分開這麼久過,外祖母這樣對她,就好像將她從蜜罐裡撈了出來,放到了牢房裡。她知道外祖母是為了她好,讓她能變成一個合格的主母,可她想宋殊啊。
「傻丫頭,」莊夫人將圍著自己亂轉的小姑娘拉到身邊坐下,語重心長的給她講道理:「你以為我延遲一個月嫁你只是為了教你學那些東西?不是,外祖母跟你說,你之前一直跟豫章在一起,他都快覺得理所當然了,瞧瞧他選的日子,三月提親四月成親,雖說是急著娶你,但也太不當回事了是不是?不行,外祖母再喜歡他也得磨磨他,讓他撓心撓肺等上兩個月,他便知道自己離不開你,往後他欺負你了,你拿回娘家威脅他,他才知道害怕呢。」
唐景玉震驚地忘了言語。
原來外祖母這麼壞……
「您說的是有道理,可您收拾掌櫃,我也忍得難受啊。」唐景玉靠到老人家懷裡,紅著臉道。
莊夫人笑著捏捏她臉,「放心,他比你更難受,再說只剩半個月了,一眨眼就過去了。」
小別勝新婚的道理,往後外孫女就懂了。
這邊莊夫人把不安分的唐景玉勸安分了,於是宋殊過來問安時院裡院外悄悄掃了一圈,也沒發現未婚妻的身影,又沒有理由一直待下去,只得失望而歸。
莊文恭莊文禮兄弟親自送的他。
回去的路上,莊文恭再次試探親兄弟:「老三,那筆嫁妝是你帶回來的,你就真的一點都不心動?本是咱們家的東西,如今白白便宜一個外姓人,你……」
「大哥,那是阿盈的嫁妝,收回後本該由母親打理,送給阿玉,父親都同意了,你還有何放不下的?」莊文禮認真地看著兄長,「錢財都是身外之物,來去自有緣法,大哥不必太執著。」
莊文恭呵呵笑了聲,心中暗恨。
到底不甘心,莊文恭又去找老頭子講道理,企圖在最後關頭保住自家的錢財。
得知他來意,莊寅直接賞了他一巴掌,什麼都沒說就走了。
他去了閒雲堂。
唐景玉新繡了一條抹額,正在給莊夫人看,見他進屋,乖巧地喊了聲「祖父」。
她穿了條繡出水芙蓉的淺綠長裙,明眸皓齒,出落地越發像女兒了,只是比女兒多了機靈勁兒。
莊寅壓下心中復雜滋味兒,看向妻子手裡的抹額,有些羨慕地道:「阿玉手越來越巧了,眼看你要出嫁,祖父也想得一件阿玉繡的物件留作念想,阿玉可有時間?」
這是莊寅第一次主動跟她要東西,唐景玉驚訝地看向外祖母,見外祖母輕輕點了點頭,笑道:「好啊,祖父常常在書房看書作畫,那阿玉給祖父繡間桌屏吧,只是等祖父見了成品,千萬別嫌棄阿玉手笨才是。」
小姑娘嘴甜,客客氣氣的,好像跟他是親祖孫倆。
莊寅笑著搖頭。
在心裡無聲歎息。
他跟她都沒有說過多少話,小姑娘親暱的態度,不過是裝出來的罷了,虛禮。
怪誰?
是他自作自受。
曾經他以為妻子只是跟這丫頭投緣,妻子決定把女兒嫁妝給她時,他有點吃驚,但也沒有懷疑什麼。直到宋殊帶她去京城前過來辭別,他才突然發現小姑娘臉蛋長開了,像極了女兒。
姓唐,同樣的年紀,妻子特殊的看重,莊寅心中生疑,問妻子,妻子也沒有瞞他。
他這才知道長子當年造了什麼孽,暗中派人去查,發現外孫女確實寫過兩封信,因為京城來信都是先送到莊家在蘇州的鋪子,被專管庶務的長子最先瞧見,暗中銷毀。
妻子寬容,勸他別再為此大動肝火,過去的就過去了,阿玉現在好好的,別再提舊事惹她傷心。
妻子都這樣說了,他能怎麼辦?
那是他的長子,是他自己造的孽,如果長孫沒有遭遇橫禍,他可以嚴懲長子,現在……
就裝一次糊塗吧,反正外孫女早對他失望了,根本沒有想過認他。
~
五月十五,嘉定街上熱鬧極了,大家都想圍觀莊家嫁姑娘,更想一睹宋掌櫃的風采。
吉時已到,唐景玉戴著紅蓋頭,出來同宋殊一起向莊家二老辭別。
莊寅夫妻都濕了眼眶,互視一眼,好像十幾年前重現,就是在這間堂屋,他們將女兒嫁了出去。
「豫章,好好照顧阿玉。」莊寅喉頭發哽,只勉強說了這一句。他愧對她們娘倆,如今明知身份卻不能相認,不能聽小姑娘喊聲外祖父,連嫁妝都只能借妻子的手攙進她給外孫女准備的嫁妝裡。
宋殊跪在地上,鄭重無比磕了三個響頭:「祖父祖母放心,豫章此生絕不負阿玉。」
莊夫人再也忍不住,用帕子拭了淚,淚眼模糊地目送一對兒新人離去。
唐景玉也有些傷感。
不過當她坐在花轎裡,聽著兩側百姓們對宋殊的誇讚,對她的欣羨,甜蜜漸漸湧了上來。
熬了兩個多月,終於嫁給他了。
接下來便是繁瑣的禮儀,一套折騰下來,唐景玉一動不想動,等宋殊去前院待客喝酒後,她飛快卸妝淨面,換上輕薄的紅紗睡衣,鑽到床上睡覺去了。
睡著睡著,被人親醒。
淡淡的酒氣裡,她睜開眼睛,看見朝思暮想的男人。
「你,好像瘦了。」她跪坐起來,摸他的臉。
宋殊抓住她手親,目光捨不得離開她嬌媚紅潤的臉,「阿玉更美了。」
一見面就聽到這樣甜蜜的話,唐景玉心裡軟軟的,看看屋裡,害羞又緊張地問:「這就要歇下了嗎?」他都把燈熄了,只留一對兒喜燭,就那麼迫不及待?
被她含了秋水的瀲灩眼眸盯著,宋殊確實有點忍不住了,但他強自壓了下去,親自替她穿了鞋子,抱起人放到桌子前。他從她身後環住她腰,下巴搭在她肩頭咬她耳朵:「你不是一直想看我做的那盞花燈嗎?掀開看看吧。」
這是他專門給她做的聘禮,誰也沒有看見過。
身邊是熟悉的男人氣息,唐景玉忽然有種做夢般的感覺,等男人饒過她耳朵,她才興奮地將桌子上那塊兒繡著牡丹花的厚重紅布掀了起來。
眼前燈火絢爛。
是盞兩尺來高的閣狀花燈,閣頂廊簷雕刻精致,宛如真物。每層邊角又懸掛出四盞小燈籠,裡面燭火明亮,映著紅紙黃墜穗,美輪美奐。
最神奇的,是整盞燈籠全是紙做的,沒有用到一根竹篾。
這就是他在蘇州努力三天想出來的新燈嗎?
驚艷過後,唐景玉立即將視線投放在燈籠主體上。
燈籠由四幅畫圍成一圈,走馬燈一般,可以轉動。
第一幅,她站在茶樓二樓半開的小軒窗前,街上人頭攢動,宋殊身穿狀元袍端坐於馬上。所有百姓都在看他,他卻仰著頭,與她遙遙相望。
是因為她說兩人第一次見面就是他狀元游街的那天嗎?
第二幅,城外大軍凱旋,老少百姓紛紛出城迎接歸來的兒孫丈夫,她也來了,大概是見到了心上人,激動之下跑了出去。而在她的前面,宋殊一騎飛出,伸手給她。
唐景玉不禁伸手去摸馬上的將軍,是了,那年重逢,宋殊就是這個樣子,英武挺拔。
第三幅,宋殊站在桌前作畫,她白衫綠裙趴在桌子對面,一手托腮。兩人不知道在說著什麼,她抬頭朝他笑,宋殊一手執筆,好像還在畫著,如墨眼眸卻是看著她的,笑意快要脫畫而出。
這就是他們平時相處的情景啊,原來他跟她一樣喜歡,記在心裡。
最後一幅,龍鳳喜燭前,她與他都穿著大紅喜袍,交杯共飲,互相凝望,溫柔纏.綿。
看到這裡,唐景玉臉紅了。他是什麼時候做的燈,畫的這麼栩栩如生,好像真的發生過一樣,是不是在腦海裡想了很多遍啊?
「喜歡嗎?」見她眼裡只剩下燈,宋殊心頭酸意竟然比滿足多,迅速將人轉了過來。
兩個多月沒見,她應該一直看他才是。
「喜歡。」唐景玉還想扭頭看燈,被宋殊一把抱起,邊朝床那邊走邊道:「喜歡就好,阿玉,時候不早了,咱們先睡吧。」說著將人平放到床上,沒等唐景玉換個舒服的姿勢,他就壓了下來。
唐景玉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她明白,這次絕不是之前那些小打小鬧,今晚,宋殊肯定要越雷池了。
眼看著衣衫盡褪,再感受小掌櫃的脅迫,唐景玉怕了,抱住宋殊不讓他動:「等等,等等……」
「等什麼?阿玉,你已經長大了。」宋殊啞聲耳語,拉住她手放到某處,借此證明他的話。
唐景玉當然知道自己胸前是什麼情況,羞澀地抽開手,沒想正好合了男人的意。他輕揉重捏,唐景玉沒骨氣地丟了所有力氣,渾渾噩噩直到小掌櫃兵臨城下,終於記起外祖母的叮囑:「等等,我拿一樣東西!」
宋殊以為她怕了,暫且減緩攻勢,低頭親她:「阿玉不怕,一會兒就好……」
「不是,你聽我說。」唐景玉顫顫巍巍地解釋,翻身往枕頭下摸,在男人放緩的躍躍欲試中找出一個小瓷瓶,以最快的速度擰開蓋子,將裡面東西一仰而盡,動作快得宋殊都忘了阻攔,「你喝的是什麼?」
像是得了免死金牌,唐景玉老老實實躺著不動了,紅著臉別開眼:「外祖母給我的,說喝了,今晚會好過點。」
宋殊看看那瓷瓶,隱隱明白了,應該是催情的吧?
畢竟她才十六,他都二十七了。
「阿玉,那咱們再等等,等藥效發揮。」宋殊體貼地道。
唐景玉似懂非懂,見男人低頭湊了過來,她情不自禁仰頭迎接他。
漫長的一個吻,她還沒親夠,宋殊突然離了她,笑著看她眼睛:「阿玉,你蹭我做什麼?」
唐景玉茫然地望著他,他在說什麼啊?誰蹭他……
後知後覺的,唐景玉低頭,錯愕發現自己的雙腿不知何時纏住了他腰,確實在蹭……小掌櫃。
臉如火燒,唐景玉再也無法面對宋殊含笑的眼睛,急急捂住臉。
宋殊早就忍不住了,此時再無顧忌,堵住她嘴,重重一挺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