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
朱壽番外

朱壽抱皎皎回了自己小跨院。

能分到一個跨院,倒不是宋殊特別優待他,而是楊昌包括其他燈鋪師父都在嘉定買了宅子,只有燈鋪最忙的時候才在宋家歇幾晚,畢竟晚上城裡宵禁,忙完活計想趕夜路回家都不成。他們都有家,就顯得朱壽可憐了,唐景玉跟朱壽情分不一般,不放心他搬出去住,就讓他搬了地方。

院子很小,三間上房帶著廂房,朱壽抱皎皎去燈房做燈。

既然抱著孩子,動作多有不便,朱壽就選了動作幅度比較小的活兒,剪紙。

「叔叔要剪牡丹花嗎?」皎皎認真地問。

朱壽「嗯」了聲。

皎皎想到爹爹給娘親剪的小人兒,仰頭問:「不要牡丹,叔叔剪皎皎。」

朱壽看著小女娃酷似她娘親的大眼睛,沒領會她的意思,摸摸她腦袋道:「不剪皎皎,疼。」

皎皎也不是很懂他的意思,好在知道叔叔大概是沒明白,指著朱壽手裡的紙道:「叔叔用這個剪一個小人,長得像皎皎的小人。」

這次朱壽懂了,看看小女娃,再看看手裡紅紙,思忖片刻,換了一張新紙。

皎皎高興地在他腿上蹭了蹭,聚精會神地看他剪。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朱壽剪了一個女娃娃出來。他動作嫻熟,若不是在女娃五官上多費了一些神,肯定還能更快的。

皎皎輕輕捏著紙娃娃,打量半晌嘟嘴道:「一點都不像皎皎。」跟鏡子裡的她相差好多。

朱壽不同意,指著紙娃娃五官給她看:「挺像的啊,你看皎皎的眼睛又圓又大,她的眼睛也一樣。皎皎的眼眉像竹葉,她的眼眉也像,還有皎皎笑起來左邊嘴角有個梨渦,她這裡也有,是不是?」

他每說一句,皎皎眼裡笑意就多一分,最後簡直開心壞了,舉著紙娃娃親了一口:「這個就是皎皎!」回頭跟娘親的紙娃娃放在一起去。

她滿意了,朱壽鬆了口氣,繼續給她剪小鹿。

屋子裡安安靜靜的,皎皎到底人小,看著看著就困了,轉身朝朱壽要抱抱:「叔叔拍覺。」睡眼惺忪,聲音輕的不能再輕。

朱壽忙抱人去正屋,眼下是初夏時節,他將快要睡著的小女娃放到外間榻上,蓋好薄被後,他搬把椅子坐在一旁,一手握著她小手,一手翻頁,熟練地給她講故事。皎皎小手攥著叔叔的大手,很快就在男人清朗低柔的聲音裡甜甜睡去。

朱壽抬眼看看她,慢慢停了下來,小心翼翼收回手,從袖口拿出一方帕子穩穩墊在皎皎快要貼上枕頭的小嘴兒旁,等皎皎快醒的時候才拿開。

皎皎一直都沒發現朱叔叔的這個習慣。

直到她十四歲那年趁爹爹娘親去蘇州時又溜到朱壽這邊,裝睡後感覺男人靠了過來,就在她心跳撲通撲通加快以為這傻男人終於開竅要親她了,男人卻並沒有低頭,而是在她臉龐下面擺弄什麼。

皎皎實在是太好奇了,悄悄睜開一條眼縫,看到一方帕子。

「你這是做什麼?」皎皎骨碌坐了起來,疑惑地問。

朱壽嚇了一跳,「你不是睡著了嗎?」

皎皎心知朱壽此舉是有特殊意義了,而且故意等她睡著才做,肯定不是好事啊。

她氣鼓鼓地瞪著面前的男人。

父親今年四十一,也許是因為容貌太過俊朗,即便下巴上蓄了一縷美髯,看起來也就三旬左右,跟比他小將近一輪的娘親站在一起依然十分登對養眼。輪到朱壽身上也一樣,三十一的男人,面容清雋身姿頎長,一眼瞧著像二十出頭。

所以她喜歡他,喜歡他明亮純淨的鳳眼,喜歡他對她的有求必應,喜歡他練字做燈時認真的樣子,喜歡他身上乾淨清新的味道。

喜歡到不嫌他老。

父親母親年齡相差那麼多都能在一起,她跟朱壽為何不行呢?

「我被你弄醒了,快點說,你拿帕子鬼鬼祟祟的做什麼。」皎皎搶過帕子扔到朱壽身上,理直氣壯地道,好像她裝睡根本不需要解釋。這就是男人太傻的好處,你可以堂堂正正的欺負他,不用擔心他頂你一句。

朱壽確實不用她解釋,坦然地看著她嘴角:「你睡覺流口水,墊著帕子枕頭就不會髒了。」

她三歲起就愛來這邊睡覺,剛開始幾次朱壽沒發現她這個習慣,後來換枕套的時候發現枕套上大圈小圈疊在一起,他苦思冥想半天也想不透這些類似水漬的圈圈是哪裡來的。拿過自己的枕套比比,他的沒有,那肯定是小女娃的問題了。

心中存了疑惑,自然要觀察,然後朱壽就發現皎皎睡覺時愛流口水……

他擔心地去問唐五,怕皎皎身體有恙。

唐五得知後哈哈笑,只叫他準備帕子墊上。

皎皎聽了,小臉通紅。

她怎麼不知道自己有這個毛病?

最讓她受不了的是,難道她流口水的樣子都被朱壽看見了?

知道朱壽不會說謊,皎皎越想越難為情,跪坐在榻邊低頭怪他:「那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你早說,我就不來你這邊睡覺了,免得糟你嫌棄!」

「我沒嫌棄你啊。」朱壽一看她這副樣子,就猜到小姑娘不高興了,連忙解釋給她聽:「沒嫌棄,只是墊了帕子就不怕枕套髒了……」

「你就是嫌棄了!」皎皎不聽,伸手打他胳膊,低抬低落,不像打人,更像撒嬌。

朱壽急壞了,站在旁邊各種解釋,皎皎偷眼瞧著,覺得這人傻乎乎又好玩,轉瞬想到母親似乎開始替她相人了,心裡突然就冒出一個念頭,拉住朱壽袖子道:「你說什麼都沒用,你就是嫌棄我的口水,除非你,除非你答應我做一件事,我才信你。」

「你說你說。」朱壽宛如抓住了救命稻草,期待地看著她,只要能哄好她,他什麼都願意做。

皎皎仰頭看他,臉紅了,扭頭道:「你先坐下來,那麼高,我看著費勁兒。」

朱壽馬上坐下,腦袋跟她持平。

皎皎瞅瞅門簾,正是午睡時候,弟弟去書院讀書了,她趁小丫鬟們打瞌睡偷溜過來的,倒不怕有人打擾。為了自己能得償所願,皎皎鼓起勇氣,慢慢抬手抱住朱壽脖子,垂著眼簾道:「你,你親親我,我就信你。」

朱壽茫然地看著她,再瞅瞅小姑娘搭在他肩膀上的兩條手臂,猶豫道:「我,我是男的,怎能親你一個姑娘,再說為何親你就表示不嫌棄你啊?」

書上說男女有別,平時都不能挨得太近的。皎皎是他的熟人,可以親近些,但親親這種事,好像只能對媳婦做吧?雖然他也不懂丈夫跟媳婦為啥要親嘴兒。

「你到底親不親?」皎皎咬著唇低語,「不親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懶得回答他那些傻問題。

再也不理他,這是她對他說過的最狠的話。小姑娘之前也跟他耍過脾氣,那次連續三天沒讓他見著面,還不許他跟旁人說他們的事,急得朱壽晚上睡不著覺,嘴角都上火了。他最怕也只怕兩個人不理他,一個是唐五,一個就是皎皎。

因為她們是對他最好的人。

「我親我親,皎皎你別不理我。」朱壽哀求地道,跟著對準小姑娘紅紅的嘴唇,湊了過去。

「好了,親完了。」

碰了一下,朱壽就退了回來。

皎皎都沒嘗到味道呢,瞪他一眼,主動送了上去。

他不會親,她也不會親,但男女在一起,有種本能幫他們找到了節奏。漸漸的,原本攀著男人肩膀的小姑娘被男人緊緊抱到了懷裡,居高臨下地追著她,體內有陌生的悸動在肆虐叫囂,朱壽難受極了,越難受就越想親她。

「別……」

親親停停,眼看男人還想再吃,皎皎及時摀住他嘴,委屈噠噠道:「你弄疼我了……」

朱壽喘著粗氣,低頭看下面,莫名地恐懼:「皎皎,我,你看我這裡怎麼立起來了?好難受。」

「哪裡啊?」聽他說不舒服,皎皎慌了,飛快坐正打量他。

朱壽撩開衣擺,指著那鼓鼓的一處給她看。

皎皎低頭,看見了,本就通紅的小臉這下紅得要燒起來了。

她偷看過娘親的書……

趕緊扯過他衣裳蓋住,皎皎一邊下地一邊小聲安撫道:「沒事,一會兒,一會兒應該就好了……朱壽你記住,你剛剛親了我,我就是你的人了,等我爹爹他們回來,你馬上去提親,只說你喜歡我,不許提別的,懂了嗎?」

朱壽沒懂,他根本沒聽清她都說了什麼,還在擔心自己的身體,眼裡是絕望無助。

他那模樣太可憐,皎皎心生不忍,咬咬唇,豁出去了,命他躺到榻上,忍羞去幫他。

笨手笨腳,卻也弄得朱壽捂嘴悶哼,看她的眼神好像她是天上下凡的仙女,專門給他治病來了。

朱壽本就聽皎皎的話,經此一事,更是唯她命是從,傻了吧唧直接去向宋殊提親。

宋殊不願意。

一個是捧在手心的愛女,一個是天分最高的徒弟,單看都喜歡,放在一塊兒越看越彆扭。

唐景玉沒像他那麼一口否決,但也頭疼,差十七歲,是不是太過懸殊了?只不過,如果真的成了,她相信女兒這一輩子都不會受半點委屈的,而且她跟宋殊將隔壁的宅子買下給小兩口住,女兒豈不是跟沒嫁出去一樣?

被女兒遊說了幾日,確定女兒對朱壽是認真的,唐景玉頓時倒向了女兒。

一家四口,她們娘倆一條心,十歲的宋昱拒絕表態只悶頭讀書,宋殊的反對就沒用了。

唐景玉捧著黃歷跟女兒一起商量吉日,白天同行晚上同住,只當家裡沒有宋殊這個人,見了面也視若無睹。就這樣,連續睡了十日書房,妻子女兒也都不搭理他,宋殊終於熬不住了,晚上將妻子抓到書房狠狠收拾了一晚,終於鬆口。

次年開春,皎皎歡歡喜喜地嫁給了心上人,朱壽也爭氣,做的燈籠越來越好,成了宋家燈鋪僅次於宋殊的制燈師傅,廣受讚譽。如此郎才女貌,一段起初看似不配的姻緣漸漸成了嘉定城裡的佳話,另一對兒因花燈結緣的佳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