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炒藕片,白灼芥蘭,銀耳拌豆芽,魚塊燉豆腐,山藥鴿子湯。
菜式清淡到一點醬油沫都瞧不見。
「不好意思,為了將就我,讓你吃得這麼樸素。」鄭叮叮說。
「我平常吃的也是這些。」寧為謹說。
「是因為職業的關系,會比較注重飲食健康?」鄭叮叮反問。
「我從小吃的就是這些。」
「那你吃過垃圾食品嗎?像是肯德基,麥當勞,披薩餅那些。」
「吃過,偶爾為之,尚可接受。」
「平常除了伊麗莎白之外,會去哪裡吃飯?」鄭叮叮若無其事地問。
寧為謹抬眸,看著她:「其實我不喜歡吃英國菜,選擇伊麗莎白是因為朋友的親戚是那邊的投資方之一,有時間會去捧捧場。」
「所以你的相親都安排在那裡?」鄭叮叮突地說溜了嘴。
寧為謹態度很坦然:「嗯,去那邊見面的次數比較多。」
話到這份上,避而不談反而更尷尬,鄭叮叮很自然地又問了一句:「你一直相親,是急著想結婚?」
「人到了一個年齡階段,就該做這個階段該做的事,完成該完成的任務,有什麼不對嗎?」寧為謹語氣平常地反問。
「那你相親這麼多次,都沒有找到合適的?」
「沒有。」
「你的要求很高?」
「不高。」寧為謹放下筷子,雙臂隨意地疊在一起,想了想說,「看得順眼就可以。」
「……」
寧為謹拿起勺子優雅地舀了一口湯,入口沒有一點聲音,鄭叮叮看他舉起碗筷的時候,連雪白的袖口都未沾到一次桌面,用餐儀態堪稱絕佳。
這天結束了晚餐,寧為謹送鄭叮叮回去,路上,寧為謹接到一個電話,坐在副駕駛座上的鄭叮叮隱約得知對方是學校裡的人,通知他換課的時間。
等寧為謹放下電話,鄭叮叮問:「對了,你在醫學院校教書?」
「對,教學生外科學。」
「在醫院工作和在學校教書哪個比較開心點?」
「在醫院。」寧為謹一邊開車一邊說,「我不太擅長教學,也不熱衷和學生們的互動,准確說,作為教師,我做得不夠好。」
鄭叮叮說:「我以前還想過做幼師,每天和一群可愛的小朋友待在一塊,肯定很愉快。」
寧為謹淺淺地笑了一下,似乎不認可:「如果你是為了接觸天真可愛的小朋友而選擇做教師一定會失望,大部分時候,你面對的是獨立,有性格,有靈魂的個體,情況並不在你的掌控之下,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沒有足夠的威信和人格魅力讓他們欣賞,喜愛和崇拜的話,那會變得糟糕。」
鄭叮叮汗顏,在寧為謹面前,她總覺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幼稚。
她只好妥協:「嗯,你說的有道理。」
「不過。」寧為謹頓了頓後繼續,「也許你挺適合的,你會設計,會做手工藝,小孩子們會覺得你很厲害。」
猛不丁被贊賞了一下,鄭叮叮很自然地笑了笑:「雖然我沒有做幼師,但現在從事的也是自己喜歡的職業,我覺得自己比很多人幸運,至少是在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窗外燈火輝煌,隨著車速急速倒退的夜景如琉璃一般,寧為謹側了側頭,看見一道霓虹之光照亮了鄭叮叮的側臉,近在咫尺,她臉上的細絨毛纖毫畢現。
他按著方向盤的手微微使力,簡潔地應和一句:「能做自己喜歡的東西,的確是值得慶幸的事情。」
寧為謹送鄭叮叮到公寓樓下,鄭叮叮下車前,他突然冷聲開口:「鄭叮叮。」
「嗯?」鄭叮叮回過頭來。
「我上次對你的話並不是開玩笑的。」寧為謹說,「如果你還是單身,可以考慮一下。」
「上次我回復你的短信,你看了沒……」
「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暫時不能投入新的感情。」寧為謹側過頭,對視她,態度冷靜,「我不認為這是可以拒絕的理由。誰沒有喜歡過別人,既然沒得到,或者錯失了,那就是結局,剩下的只是時間問題。」
「……」鄭叮叮被噎住了。
寧為謹收回目光,目視前方,利落地開了門鎖:「我的話說完了,你可以下車。」
鄭叮叮趕緊下了車。
鄭叮叮回去後洗了個澡,突然覺得肚子很餓,去廚房煮了一碗速食面,捧著面碗到沙發邊,一手持筷,一手挪了挪鼠標,筆記本的屏保散開,右下角的QQ頭像在跳躍,她點開。
璇璇不是旋旋:哈哈哈,我哥扛回了你的一堆手工作品,還警告我別隨意翻,看他寶貝的樣子~
流水叮叮:一個笑臉。謝謝你哥捧場。
璇璇不是旋旋:為了你嘛,他肯定捧場的。
流水叮叮:一個尷尬的表情。
璇璇不是旋旋:不要告訴我,你不知道他在追你。
流水叮叮沉默。
璇璇不是旋旋:其實他挺好的,雖然不少人覺得他有點難相處,但真正深入接觸後就會清楚他這個人挺簡單的,作息規律,保持好的生活習慣,穿衣風格一成不變,興趣愛好也不算寬泛,重點是他很認真,責任心很強。
流水叮叮:那他談過幾次戀愛?
璇璇不是旋旋:這個我真的不清楚,但有一點可以保證,他從沒帶女朋友來家裡過,放心,他不花心的。
流水叮叮再次沉默。
璇璇不是旋旋:好啦,我不逼你了,我也知道感情這種東西不能強買強賣的,不過我建議你考慮一下,給彼此一個接觸的機會,很多人第一次不來電,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才會有感覺。我哥他條件還是很好的,值得你花點時間;對了,他周一,周四和周日在x大的醫學院上課,周日是下午兩點的課,有時間可以去旁聽一下,他講課很不錯的。一個奸笑的表情。
流水叮叮:好。
鄭叮叮敲完最後一個字,腦海裡浮現一個成熟的念頭:也許她的確應該去嘗試接觸陳珣以外的異性,算是個自己一個機會。
*
周日下午一點多,鄭叮叮閒著沒事,坐公車到大學城,找到x大的醫學院。
進校門的那一刻,鄭叮叮想發給短信給寧為謹,問他授課的教室是哪裡,但轉念一想,這好像有些唐突。
於是,她漫無目的地在醫學院裡閒逛,目光無意中落在迎面走來的,幾個手裡捧著《外科學》書籍的學生身上,她遲疑了一下,上前問:「請問,你們知道寧為謹教授在哪個教學樓的哪一間教室授課嗎?」
「哦,寧教授啊。」其中一個女生笑說,「我們正要去上他的課呢,在十九號樓22o4。」
「謝謝。」
鄭叮叮故意慢下兩拍,然後尾隨在她們後面,趕到了十九號樓。
還不到一點半,22o4教室的學生不多,鄭叮叮走到最後一排坐下。
等到一點四十五分,學生們6續走進來,紛紛找了位置坐下,有人閒聊,有人發短信,有人安靜地預習,有人在摘抄筆記,有人站起來去外面打水,一切都不令鄭叮叮感到陌生。
寧為謹是一點五十分進來的,他進來後直接動手將投影儀打開,又拿起板擦將黑板的邊角擦乾淨。
鈴聲響起的時候,鄭叮叮裝模作樣地從包裡拿出一本設計草稿簿和一支筆。
「周日下午的課,我想大家的熱情不會很高,我們就說一點有趣的內容。」寧為謹的聲音很沉穩。
下一秒,投影幕布上出現「心肺腦復蘇」,底下的學生一陣哀嚎。
寧為謹淡定地看了他們一眼:「這個不有趣嗎?」
第二排有個女生舉手:「您講什麼都很有趣!記得盡量將臉對准我們。」
寧為謹打開激光筆:「謝謝,不過盡可能地將焦點放在我們的教學內容上,等會第二節課最後十五分鍾會有個隨堂測試,我的臉上沒寫答案。」
底下又是一陣哀嚎。
燈光暗下去,鄭叮叮挪了挪身體,將自己藏得更深一點。
「心源性心臟驟停,指的是因心臟本身病變所致,如冠狀動脈粥樣硬化心臟病,心肌病變,主動脈疾病,非心源性心臟驟停,是因其他疾患或因素影響到心臟所致,如呼吸停止,嚴重電解質與酸鹼失衡,藥物中毒或過敏,電擊,溺水,麻醉和手術意外。」
安靜的大教室正有寧為謹的聲音,在座的學生都很認真地聽講,只有鄭叮叮完全聽不懂,又沒有課本,只好低頭在草稿薄上亂塗亂畫,偶爾抬頭,偷看寧為謹。
其實寧為謹講課和醫院工作一樣認真,專業,只是在講台上的他吐字和歸音更規范,思路嚴謹,節奏把握得更好。
突然間,寧為謹停頓了一下,鄭叮叮抬頭的時候,他依舊微微低頭,翻了一頁書,繼續:「下面,我們具體談一談基礎生命支持的適應症。」
一節課結束的時候,十幾個學生走上講台,向寧為謹求解,寧為謹持了一支筆在學生遞上來的筆記本上寫著什麼。
鄭叮叮剝開手裡的一條巧克力,咬下一角,一邊吃一邊看著講台上的寧老師和他的學生們良好的互動。
雖然寧為謹不是那種和藹可親,風趣幽默的「明星教師」,但對待學生的態度認真,細致,甚至一絲不苟。
第二節課的鈴聲響起,鄭叮叮趴下去,腦袋枕著手臂打算小睡一會。
她只睡了十分鍾,就覺得有些不對勁,耳畔聽到沉穩有序的腳步聲,隨即聲音近在咫尺,她睜開眼睛,抬了抬眼皮,就看見手拿著激光筆的寧為謹就站在她面前。
他目光輕輕地掠過她的臉,坦然自若地轉了身,拿著激光筆對著投影幕,翻了一頁,聲音低而不虛:「好,下面是特異性腦復蘇措施,主要以低溫-脫水為主的綜合療法。」
他就站在鄭叮叮的座位邊,姿態閒適,鄭叮叮很尷尬,只好動筆將投影幕上的內容筆工筆正地摘抄在草稿簿上。
幸好寧為謹停留了沒多久就離開了。
第二節課結束,寧為謹照例被十幾個學生「纏」了半個多小時,等到學生們散開,他收拾好隨身攜帶的公文袋,才抬起目光,看向依舊坐在最後一排的鄭叮叮,對她招了招手,示意她過來。
鄭叮叮拎起包,走上去,來到他面前。
「你怎麼溜過來旁聽了?」寧為謹問。
「我只是好奇,你講課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哦?那得出結論了嗎?」
「你很有教師的范,很認真,專業,大氣。」
「謝謝誇獎。」寧為謹淡淡地說,「不過,你還是被我無聊的內容說得睡過去了。」
「……」鄭叮叮辯解,「那是因為我不是醫學生,我是外行,所以聽不懂。」
「看在你認真記筆記的份上。」寧為謹拿起公文袋和外套,准備離開教室,「不和你計較了。」
鄭叮叮笑了一下,跟著他走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