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老虎的官位在平民百姓眼裡還不錯,在上京這種達官貴人雲集的地方,要不是背後還有南平郡王府勉強撐腰,沒人將他放在眼裡。他的土匪出身更遭人詬病,徒有武勇,目不識丁,滿身鄉土氣,當官規矩七竅只通了六竅,處處被人鄙夷,他聽不懂人家咬文嚼字的嘲諷,看對方表情和氣,真當人家是誇他,鬧出更多笑話。
漠北大勝,剛剛回來之際,也有幾戶官職較低的人家,願意娶他的女兒。或是借秋華秋水的悍名管教吃喝嫖賭的子弟,或是用不得寵的庶子來攀附頗受皇帝欣賞的新貴。媒婆欺他家沒主母,將對方誇得天花亂墜,胡青勸秋老虎:「鄉下嫁閨女都要看對方是不是種田好把式,怎能不打聽清楚?」秋老虎聽話,跑去一查,發現他的好女婿人選裡一個好男風的,一個有花柳病的,一個快死的,一個賭盡家產的,一個淫遍全家侍女還打死媳婦的……
寶貝閨女被作踐得連地底泥都不如。
秋老虎氣得鼻子都歪了,當場把那官媒給提起丟出了將軍府,在家整整罵了三天,非要給女兒找個品貌雙全,真心待她的好夫君不可。
可是,他的女兒就連最破落最荒唐的人家,都不願娶了。
秋華秋水自幼跟葉昭從軍,沒有母親教導,半點賢良淑德都不懂。她們走遍萬水千山,看過浩淼荒漠,孤煙直上,睡過茂密叢林,打過狼群,砍過蠻人,身邊都是鐵骨錚錚的軍漢,養成天地浩蕩,心胸開闊的性子,更有葉昭在身邊做榜樣,哪裡看得上悲風傷秋的柔弱公子哥們?
自官媒介紹來那群窩囊廢後,她們早已心灰意冷。
當秋老虎的死訊傳出後,她們連唯一的娘家都沒有,更沒有嫁出去的可能了。
所以,夏玉瑾和秋水商量為葉昭的懷孕打掩護,她想也不想就應了下來。最初兩人商量把「孩子」算在夏玉瑾頭上,待回京後,秋水就嫁入南平郡王府為妾。夏玉瑾感其恩情,負責照顧她一輩子,她也全了跟在將軍身邊的心願。
未料,秋老虎和胡青沒有死,平安歸來。
夏玉瑾瞬間改變了主意。
秋水是好女孩,讓她卑微為妾,空守一輩子,哪有嫁個好人家強?更何況,秋老虎想要胡青做女婿的狼子野心,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
於是,事情就有了意想不到的完美結局。
大秦軍營內,秋老虎正氣勢洶洶地拿著狼牙棒,當著無數人面,將胡青「先奸後娶」的醜事罵得口沫橫飛。
夏玉瑾口若懸河,將胡青醉酒後玩弄女子感情的事情說得活靈活現,然後抹著眼淚說:「胡參將酒醒後,本來不想聲張,偷偷把秋水妹子娶回去,可還沒來得及三媒六聘,就上了戰場,卻傳來死訊,還屍骨無全。秋水妹子聞訊,差點哭暈過去。千里迢迢要來江北,為父親和夫君復仇,沒想到卻發現有了身孕,真是可憐啊,葉將軍給郡王府寫信,讓人送藥物和大夫來,將她帶回去,但大夫說她胎不穩,不宜顛簸,兩相為難中,幸好老天憐見……」
胡青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幾年打仗相處,他知道秋華秋水雖然脾氣臭了些,可是心地善良,是對好姑娘,如今看著她為維護葉昭的身體,維護戰局穩定,清白盡毀,怎能坐視不理?無奈之下,只能乖乖磕頭給暴怒的泰山賠罪,承認莫須有的錯誤,發誓馬上就把他女兒娶進門,給個交代。
秋老虎平白撿了個好女婿,罵著罵著,嘴角又要咧到耳根去了。
夏玉瑾趕緊捅捅他的腰,讓他把歪了的嘴角正回去。
葉昭本想罵夏玉瑾的胡鬧之舉,可是轉念一想,胡青重情重義,顧家,有責任心,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子,倒不如將錯就錯,於是附和眾人,黑著臉,把胡青一頓呵斥,然後轉頭算著他出征的日期,讓秋水在腰際多纏幾塊白布。
秋水纏玩白布,將遮掩的寬大衣袍換下,露出有孕的肚子,緩緩走出來,先看看父親,又看看胡青,心裡百感交集。
她以前和姐姐在軍營裡,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事,胡青都會幫她們想點子,出主意,每次都會化險為夷。胡青雖是讀書人,卻不迂腐,身子骨也強,騎得了馬,拉得動弓,上沙場也能砍上兩個腦袋,在她們眼裡,比那窩囊廢南平郡王強了至少上百倍。所以葉將軍嫁了夏玉瑾,沒嫁胡參將,她們兩姐妹鬱悶了很久。
可是,如今……
那麼好的胡青要娶她,娶粗魯不識字,做不好女紅,廚藝治家樣樣不通,到處丟人現眼的她,實在太委屈了,會被笑話一輩子的。
秋水想著想著,眼淚就下來了。
秋老虎罵得興起,忘了初衷,只當眼前真是採花賊,手裡狼牙棒舉起,差點落下。
秋水知父親是個莽的,嚇得衝上去,抱著他的腿,哭道:「阿爹,孩子不是胡參將的,你別打他。是女兒不孝,女兒水性楊花,紅杏出牆,朝三暮四,亂七八糟,勾搭野男人,養私生子,女兒給阿爹蒙羞了,你不要錯怪胡參將了。」
「女兒你別說傻話啊!不是他還能是誰?!」秋老虎急了,過了這村沒下店了,按他腦子裡的鄉下風俗,賴不上這隻狐狸,女兒養了私生子,回去不是浸豬籠就是要出家了,「這頭死狐狸,就算爹拼上這條命,也要他負責不可。」
「我自是負責的,」胡青看著淚漣漣的秋水,不似往日凶悍,心裡軟了三分,他起身走過去,小心翼翼地將她扶起,柔聲道,「秋水妹子有情有義,我胡青又怎是負心寡義之徒?定娶你過門是福氣,定當永生不負。好妹子,你莫跪了,小心肚內我們的孩兒。」就憑她捨得為戰事犧牲清白的勇氣,就值得任何一個男人娶。
秋水愣愣地看著他。
秋老虎忍著歡樂,板著臉道:「罷了罷了,女大不中留,便宜你個臭小子了。」
他回頭又開始唉聲歎氣,為何秋華那死妮子沒跟著來呢?
否則能給胡青塞倆!
當夜,葉昭主婚,擺下簡單宴席,讓兩人拜了天地。呂大夫繼續搖著腦袋說秋水的胎不穩,不能車舟勞頓,於是胡青便十二時辰跟在她身邊服侍。
夏玉瑾看著他們夫妻恩愛,心裡酸溜溜的,他媳婦在身邊不能碰不說,就連照顧肚子裡貨真價實的孩子也要偷偷摸摸。
婚事辦完,葉昭問他:「光是此出,還不足以壓下全部謠言吧?」
夏玉瑾收回心神,朝來到江東就一直愁眉苦臉的蟋蟀打了個眼色,笑道:「明天開始,你繼續拿著大刀去練武。」
葉昭皺眉:「呂大夫說那把刀太重,舞動起來,不太方便,讓換輕便點的武器,不如練劍?」
夏玉瑾狡猾道:「輕飄飄的劍,哪有說服力?」
葉昭愕然。
片刻過後,蟋蟀和劉三郎等人一起,氣喘呼呼地將那把八十八斤的大刀扛了進來。
夏玉瑾單手接過大刀,拋了一下,在空中耍出兩個刀花,笑嘻嘻:「媳婦,這刀我玩得可好?」
葉昭看得眼都直了。
一個多月不見,她那瘦弱無力的男人是吃了菩薩給的靈藥,變神仙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