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真話

  三歲的小男孩是第一週上幼兒園,也是第一次來溫家,有些認生。

  他安靜的坐在溫涼的腿上,瞪著圓溜溜的眼睛看楊芃教那幾個大一些的孩子折小船,折著折著又變成了一頂小帽子。

  他張著嘴拍小巴掌,由衷的覺得那個不怎麼說話的姐姐好厲害。

  溫涼就抱著這麼個孩子,端坐在沙發上看楊芃。

  他們都不說話,小朋友們也不吵鬧,屋子裡靜靜的,可那感覺並不難受。

  溫涼恍惚間有一種楊芃是媽媽,他是爸爸,屋裡這五個小傢伙都是他們的孩子的感覺。

  嗯,正好一支籃球隊,帶出去肯定很拉風。

  他的思緒越飄越遠,本來只是單純憧憬著未來,可是轉念想到生孩子這件事,又把目光鎖定在楊芃身上。

  她那麼瘦,生五個孩子是不是受不住啊?

  他的目光太過炙熱,楊芃不得不轉頭看他,「你是不是太閒了?」

  溫涼被抓包了先是一驚的迅速回神,聽到她的埋怨又有些不好意思,「那你過來做吧,我跟他們玩。」

  楊芃欣然跟他交換位置,她沒抱小男孩,而是和他相鄰的坐在沙發上,那個小男孩有點黏人,看到身邊換成了香香軟軟的姐姐,自己撐著身子想爬到她腿上讓她抱著。

  溫涼剛拆了新拿回來的快遞盒子,從裡邊拿出盒新的塑泥積木,眼角瞥見不安分的小男孩,迅速的起身走到沙發旁,把小男孩提溜起來抱到木桌前,把他抱在懷裡讓他一起玩積木。

  開玩笑,她的腿他都沒坐過,怎麼可以讓別的男人坐?

  三歲的男人也不行!

  陸陸續續的有孩子家長下班來溫家把小朋友接回去,那個三歲的小男孩被溫涼抱了小半天,走的時候還有些不捨得,抱著溫涼的脖子親親他的臉,「娘娘哥哥再見!」

  他一字一句的很努力想說明白,可發出來的音還是「娘」,溫涼當著孩子媽媽的面只能笑著跟他說「再見」,等到關了門,孩子們都走了,他才跟楊芃小聲抱怨,「我爸給我起的什麼名啊,這麼拗口。」

  楊芃笑,她前世聽過溫暖說起他名字的來歷。

  像他取的那個筆名的含義一樣,他本來是叫「溫良」的。

  君子端方,溫良如玉。

  這麼好的寓意,卻讓溫涼這傢伙給糟蹋了。他小時候不好好學習,全班同學的年終評都是優,就他一個人得「良」,溫爸訓他的時候他就強詞奪理的說因為自己叫「溫良」,才總是得「良」的,氣的溫爸當天就帶他去改名了。

  好像說最開始想給他改成「溫一百」或者「溫滿分」的,後來溫涼覺得太難聽了抱著溫爸大腿嚎了半天才作罷,乾脆和姐姐的名字對稱,取了「涼」,音一樣,也省得他的老師同學叫他新名字還要適應了。

  溫涼看見楊芃笑,不知道她想起什麼,還以為她笑自己的名字,也跟著笑,笑了笑又覺得丟臉,推了楊芃一下,虎著臉,「不許笑。」

  **

  吃飯的時候溫爸隨口問了句,「期中考試考的怎麼樣?」

  溫涼放下筷子,意有所指的說,「肯定能考年級前五。」

  楊芃夾菜的筷子抖了一下,菜掉到桌子上,她泰然的用紙巾把菜給收拾了,繼續吃飯。

  溫爸「咦」了一聲,「你考那麼好幹嘛?」

  溫涼:「……」

  這麼多年,溫爸習慣了溫涼中等偏上的成績,覺得這樣就挺好的,不會有太大壓力,也不至於沒有大學上。他打拚了那麼多年,留下些家底就是希望一雙兒女能過得輕鬆快樂些。雖說對溫涼不像對溫暖那麼寵愛,可是他也不想讓兒子活的太累。

  溫涼也是不辜負他的期待,真的就……活的不累。

  溫涼的沉默換來的是溫爸更大的懷疑,「你是不是又闖禍了?砸破黑板還是氣哭老師了?」

  溫涼對溫爸在楊芃面前抹黑自己的行為及其憤怒,「爸!我才沒幹那些事!」

  溫爸漫不經心的給溫媽夾菜,「不然你怎麼會突然用功?」

  溫媽看看丈夫的臉色,見他沒有很生氣,才小聲的跟溫涼說,「惹了什麼事就跟你爸說吧,別怕……」

  溫涼氣的肺都要炸了,狠狠的撂下筷子,站起來,「我吃飽了,先上樓了。」

  溫爸臉一黑,「回來。」

  溫涼頓住腳,等著溫爸跟他道歉。

  結果只等來一句,「吃飽了就看我們吃,一會兒去刷碗。」

  溫涼一臉的不可置信,可是看見溫爸臉色不虞,又不敢頂嘴,用力拉椅子重新坐下,渾身的不情願。

  溫爸一邊吃飯一邊教訓他,「脾氣見長啊,說兩句還學會撂筷子了?」

  溫涼眼角餘光偷偷看楊芃,唯恐她會覺得他還是個被父母教訓的孩子。

  溫爸吃了兩口飯,不那麼生氣了,也顧慮到飯桌上還有楊芃呢,於是給兒子搭了個台階下,「我這不是被你的用功精神給感動到了麼,一激動就不注意措辭了,這就生氣了?」

  溫涼哪裡敢跟溫爸生氣,他平時和氣,可狠起來是真狠,溫涼連忙重新拿起筷子來吃飯,「我跟您鬧著玩呢,這不是表演一下叛逆少年麼,裝的像不?」

  溫爸哼了一聲,桌子上的氣氛又恢復到之前的和氣了。

  楊芃看這劇情的反轉的這麼快,沒反應過來,她還打算一會兒上去安慰一下溫涼呢,怎麼一下子又父慈子孝了?這家人的腦回路都好奇怪……

  吃完飯,家裡兩個小的去洗碗,洗完了前後腳的上了樓。

  溫涼故意用坐在沙發上的溫爸溫媽聽得到聲音跟楊芃說話,「我有幾道政治題不會做,下周有會考,你給我講一下吧。」

  楊芃應了一聲,就跟著他一起去他屋裡了。

  樓下的溫爸溫媽沒怎麼在意。

  「兒子為什麼突然用功了?」溫媽倚靠著丈夫的肩膀看電視,吃了兩口水果忽然想起了剛才的事。

  溫爸摸了摸下巴,「估計是上次被那個嫌他個兒矮拒絕他的女生給刺激了,化悲憤為力量了吧。」

  **

  溫涼屋裡,明顯沒什麼政治題要討論的兩人正一個站著一個坐在床邊聊天。

  說是聊天,其實主要是楊芃坐著聽,溫涼站著講。

  講他們數學老師的口音多麼奇怪,「阿拉法」、「貝塔」,他模仿著老師的口音,又說起來前幾天上課時,數學老師講解一道長分子式變換時突然提高音量,大喊了一聲「大家都注意!我要變形了!」

  講他們班主任多麼閒,在後門窗口一趴能趴半個小時,把班裡每個同學的小動作都寫在本子上,下了課一個個揪出去談話。

  講他去操場時碰見的小情侶被教導主任揪著衣領帶去辦公室罵,那男的一邊被揪一邊還死不承認,非說他跟那女生是在討論數學題。

  楊芃靜靜的聽著,這些記憶對她來說太久遠了,可現在聽溫涼生動的描述,聽他一邊罵一邊又毫不掩飾他其實對這些事這些人並不討厭的感情,她覺得羨慕又替他高興。

  她一直很羨慕他,羨慕他有那麼好的家人,有那麼好的性格,有那麼好的態度。

  羨慕到一定程度了她又高興,這麼好的溫涼,喜歡的是她。

  她曾經問過他,不是面對面,而是發短信。

  在她不確定她的感情或者說不確定他的感情時,她問了他那個幾乎所有女生都會問的問題:

  「你喜歡我什麼?」

  她以為他會說出她的優點,抑或是說一堆她的缺點,然後告訴她他連她的缺點都覺得可愛。

  她想了很多情話的模板,可是他一個詳細的點都沒說出來。

  他問她,「你剛好出現了,我就剛好喜歡了,這樣不可以麼?」

  她說不出來哪裡不可以,於是也就不再糾結了。

  可能就是那樣一個「剛好」吧,前世的懵然初遇或者這輩子她刻意的接近,她不知道她哪裡好,可他兩次的驚豔和一見鍾情,可能真的是命中注定吧。

  注定她是他的那個「剛好」。

  溫涼講的興起,即使是深秋的天氣,額頭上都出了一點汗,他拿袖子抹了一把,坐在她旁邊,「你也說啊。」

  楊芃回,「我說的沒有你有意思。」

  溫涼忽然斜著身子用肩膀碰了她一下,楊芃看他,他又直起身子,看著地板說,「我肯定會考前五的。」

  楊芃「嗯」了一聲。

  溫涼繼續看著腳尖,「然後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楊芃繼續「嗯」。

  溫涼又說,「我就是你男朋友了。」

  楊芃沒吭聲。

  溫涼忽然笑開,「真好。」

  楊芃回他,「嗯,真好。」

  兩個人各自看著腳尖,溫涼往楊芃身邊挪了挪,「你沒什麼要說的麼?」

  楊芃不知說什麼,隨口把剛才想起來的問題又問了遍,「你喜歡我什麼?具體點兒。」

  這個問題上次她問的時候溫涼仔細想過了,可是好像真的說不出來那種感覺。

  他看看楊芃,問她,「說真話?」

  楊芃對上他的眼神,「當然了。」

  溫涼抿了下嘴唇,湊過去在她耳邊說,「你胸大。」

  楊芃皺了皺眉,忍著沒捶他一拳,「那假話呢?」

  溫涼抬手比劃了下兩人的距離,「我真的不知道喜歡你什麼。可是像現在,我們倆坐的這麼近,我還是會想你。」

  楊芃眉頭慢慢展開。

  溫涼看著她,眼睛亮亮的,「這句也是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