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鳴渾渾噩噩,被祭師院的侍衛反綁了雙臂推進天地宮。那天地宮倚著山勢而建,只有宮殿門口是人造建築,裡面巨大無比,卻是好幾個天然溶洞連接正殿大門而成。因此宮殿內陰冷潮濕,鳳鳴進到宮中,濕濕冷冷的上氣撲面而來,冷得他渾身打顫,人反而清醒幾分。
驟然聽到噩訊,迷失神智只是一小會的功夫。同樣的事情當年在離國也發生過一次,因此一驚之下,漸漸定性心神。暗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無論西雷是否動亂,容恬又豈是會隨便讓人害死的君王?自己萬萬不可在此時喪失鬥志。
走了定神,環顧左右,前方那群鬼魅般冷冰冰的祭師正在帶路,身邊的侍衛表情冰冷,鹿丹卻已不在身邊,鳳鳴立知情勢大大不妙。
事到如今,只好按兵不動,靜觀其變。
過了前殿便轉入一條狹長信道,兩邊牆壁上黑漆漆的,在火把照亮下有反光,似乎壁上有點滲水。越往內,溫度越低,鳳鳴剛剛在點著暖爐的馬車上下來,身上穿得不多,此時不由打起哆嗦來。
過了狹長信道,視線豁然開朗,眼前是一個極大的天然溶洞。仰頭望去,上方石壁倒掛許多長約手臂的晶瑩石筍,正前方處是一個直徑數十米的山中湖,湖水奇異地呈現美麗到叫人詫異的藍色。
搖曳火光下的如此景象,配上不知從哪飄來的低沉的充滿東凡獨特民族風味的樂聲和石洞各處精心擺設的宗教信物,讓人感覺彷彿驟然擠身神祇的世界,被這種動人的寧靜深深感動。
湖泊的正中央,有一方怪石突出,上面放置著一個碧綠通透的玉環。
鳳鳴暗猜:那恐怕就是東凡的國寶天地環了。沒想到有人的腦袋這麼大,虧容恬還說要我將它貼身放上一年。
想到容恬,畢竟還是禁不住擔心,胸中劇痛,滴下兩滴淚來。
又猛然咬住下唇,對自己惱道:你難道竟對容恬沒信心?與其擔心,不如快想辦法逃出去與他會合。
想是這麼想,眼淚卻又簌簌掉下。容恬無恙與容恬有難兩種想法任腦中短兵相接,廝殺中將鳳鳴脆弱的神經一絲一絲撕扯開來。鳳鳴下唇越咬越緊,一絲濃濃的血腥味在口中化開。
祭師們站定在湖泊之前,對著湖泊跪下虔誠禮拜。祭師總長閉目凝神,口中唸唸有詞一番後,從地上站起來。
「這人如何處置?」
背上挨了惡狠狠的一堆,鳳鳴摔在祭師總長的七色彩裙下,一陣頭昏眼花。他被俘多日,鹿丹再怎麼歹毒也算以禮相待,料不到現在被一群老巫婆折騰,不由霍然抬頭不滿地瞪她們一眼。
負責掌管祭師院刑罰的戒律祭師道:「總長,這鳴王褻瀆神靈,雖不能絞殺,也應挑去手筋腳筋,以示懲罰。」
鳳鳴大吃一驚,肚子裡大罵:?這嫁不出去的老姑婆心理變態嗎?動不動就絞殺挑筋,心理扭曲生活無趣自殺好啦!竟然拿我堂堂西雷鳴王洩憤。
一邊大罵,腦子一邊急速運轉,偏偏肚子裡藏的無數童話故事電視連續劇中找不到一個對付這種失去人性的老巫婆的方法,急得滿頭大汗,嘴上絲毫不敢放棄抵抗的機會,朗聲道:「祭師總長萬萬不可這樣做,如果?傷害我的話,就會……就會……」黑漆漆的眼珠四處亂轉,脫口道:「神靈震怒,天地宮倒塌!」
這般不吉之言一出口,眾祭師驀然震動,連祭師總長也猛然睜開眼睛,掃向鳳鳴。
「大膽!竟敢詛咒聖宮!」
「?才大膽!」既已口出狂言,就要硬著頭皮狂到底,鳳鳴低喝一聲,挺起胸膛,威風凜凜道:「本王乃天神庇佑之人,?們若敢傷害,神靈定會降罪。」
「尊貴神靈,怎會庇佑你這個區區凡人?」
鳳鳴見眾祭師一副不信的表情,暗忖撒謊要撒全套,騙人要騙徹底,重重哼了一聲,冷然道:「祭師總長雖然隱居深宮,也該知道神靈近年來屢屢顯示神跡。為何會有牛皮火燈在博臨都城沖天而起,為何離國若言數萬精兵被活生生燒死在阿曼江上?這都是因為他們的君主不敬神靈,妄圖傷害我,才受到神靈的懲罰。如果不是神靈保佑,祭師如何解釋東凡年年稻穀失收,百姓饑荒,而西雷卻在我的統治下年年豐收,糧倉幾乎裝不下人民奉獻的糧食?風雨雷電,寒霜露水,都由神靈掌握。沒有神靈保佑,如何能有豐收?」至於西雷到底是他在統治還是容恬在統治,那是小小技術性問題,當然不必在這個節骨眼上計較。
祭師總長被他口若懸河地吼了一通,倒不由深思起來:
當年博臨都城夜空中忽然升起寫有「鳳鳴」字樣的奇怪燈籠,導致西雷王親到博臨問罪,這事早已街知巷聞。
碩大燈籠無風自起,竟能升到半空中,實在聞所未聞。為此,大王甚至召來祭師總長舉行了一場大型的頌神儀式。
阿曼江戰役,西雷王勝得令人心驚,這樣可怕的兵法,如果不是神靈有所昭示,凡人怎能想得出來?
博臨、離國都因這個西雷鳴王而遭遇慘烈,難道他真受到眾神庇佑?
這樣一想,眾祭師漸漸變了臉色,目光齊刷刷往鳳鳴身上射去。
「受神靈庇佑之人若進了聖地,神靈應有昭示,我等今晚開始,將在聖湖前等待昭示。」祭師總長冷漠的眼神看向鳳鳴:「若三日內神靈並無昭示,你就犯了詛咒聖宮之罪,當受絞般的刑罰,連大王也不能赦免你。來人,將他關到地牢去,嚴加看管。」
那就是還有三天時間逃跑。眼前危機暫時過去,鳳鳴鬆了口氣,被侍衛粗魯地從地上拽起來,往後面一條陰森的階梯走去。
砰!鳳鳴被推到一間潮濕的石房中,木門在身後沉沉關閉。
被反綁的雙臂在進牢前已被解開。鳳鳴看看自己的置身之地,沒有窗戶,沒有鋪蓋,沒有火爐,地上一團濕漉漉發出腐味的半干稻草,除此之外什麼也沒有。
一盞走廊上的心油燈隔著木門送來一點點昏暗的光。
算得上是他到這個世界後所遇到的最糟糕的物質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