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命去端早點的秋藍領著兩個捧著大方盤的侍女回來,方盤上裝著熱氣騰騰的各種糕點。
秋藍吩咐她們把糕點一碟一碟都擺在飯廳桌上,過來請容恬和鳳鳴,「早點已經在飯廳佈置好了,大王和鳴王不如過去一邊吃,一邊談事。
餓著了對身體不好呢。」
鳳鳴問眾人,「你們吃了沒有?」
大家都是大早就過來伺候或者稟報事情的,哪有什麼正經時間吃早點。
烈兒搖頭,容虎不吭聲。
秋月秋星道,「我們伺候了鳴王再吃。」
只有子岩早上喝了一碗稀粥,答道,「屬下已經吃過了。」
烈中流卻道,「本來我也已經吃過了,但見了這麼漂亮的糕點,又忍不住覺得餓起來。」
鳳鳴笑道,「那麼不管吃過的沒吃過的,索性大家一起吃,一起聊。秋藍,桌旁再添幾張凳子。」
秋藍「哎呀」叫起來,「原本想著大王和鳴王吃的,準備這麼多一定夠了。這樣看來,我還是要去現做一點才行。」匆匆領著兩名侍女出房,奔廚房去了。
秋星秋月便去搬凳子。
烈兒站起來道,「苦力活怎麼可以讓女孩子幹,我來搬吧。」首先把自己坐著的那張大木凳搬了過去。
子岩和容虎也動手把身邊的凳子搬了。
鳳鳴看著手癢,長身而起,笑道,「我可不能沒有紳士風度。」親自抱起了自己坐的椅子,往房後的飯廳走去。
不抱不知道,一抱才知道這椅子是實心紅木制的,雖然手工一般,但份量著實不輕。
剛才信口開河叫秋藍去搬,真是不知深淺。
烈中流翹著腿坐在大靠背椅上,悠閒地看著眾人搬凳搬椅,閉口不發一言,似乎在等什麼。
不一會,容恬也站了起來。
容虎子岩烈兒都走了過來,容恬擺擺手,淡淡地問,「本王就不能搬搬凳子嗎?」撩起袖子,果然親自把凳子搬了過去。
烈中流唇角微揚,仍是不語,坐得穩如泰山。
容虎等人見狀,便過來請烈中流移步。
「丞相,客廳凳子不夠,請你挪動一下,我們把椅子搬過去,您再坐吧。」
「嗯?哦……」烈中流點點頭,隨口吩咐,「叫鳴王過來搬吧。」
鳳鳴剛剛搬了他平常坐的那張大木椅,正氣喘吁吁,猛然聽見烈中流指名,抬起頭瞪大了眼睛。
想了想,又乖乖走了過來,點頭道,「沒關係,我來搬。」重新撩起袖子。
容虎等都是一臉不贊同,叫道,「鳴王……」
「我來吧。」有人在最後沉聲道。
原來容恬也已經從飯廳轉了回來。他袖子也撩了起來,一開口,邁前一步,走到烈中流面前,眾人都不敢忤他意,不得不讓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烈中流驀然大笑,長身而立,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揉著肚子,笑得惡形惡狀,毫無儀態可言。
眾人被他笑得面面相覷,不知丞相哪條神經忽然出了毛病。
正驚疑中,烈中流又遏然停了大笑,不知道為何,竟幽幽長歎了一聲。
歎息深處,說不出的悲涼惋惜。
鳳鳴古怪地打量著他,小心翼翼發問,「丞相為什麼忽然大笑,又忽然歎氣?」
烈中流深深看入他澄清無瑕的眸底,嘴角扯出一絲苦笑,「我笑天意。」
「天意?」
這麼玄妙的回答?
鳳鳴又要開始忍不住撓頭了。
「是天意,讓鳴王和西雷王在一起。」
「嗯。」鳳鳴點頭,大為贊成。
是啊,如果不是天意,那麼自己的魂魄怎麼會落到西雷原來的假太子安荷身上呢?
沒有老天幫忙的話,自己不但不會和容恬相識相愛,也無法在經歷一次一次的艱難之後又幸福地回到容恬身邊。
這邊鳳鳴一臉幸福地點頭,那邊烈中流卻不斷搖頭,對鳳鳴道,「鳴王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很明白啊。」
「我說的天意,是指你和西雷王在一起所造成的後果。」
呃?
這一句話好象有點熟。
鳳鳴忽然想起,從前因為知道容恬無後,瞳兒就要繼承王位,自己就說過什麼「我們倆在一起,後果很嚴重」的話,結果惹得容恬大怒,難得地對他黑了一次臉。
這次,不會連烈中流也……
鳳鳴不自在地瞥一眼容恬,訕笑著問,「這個……應該不會有什麼後果吧?」
拜託,你可千萬不要又說什麼男人和男人在一起不是長久之計的東西。
不然管你是不是什麼西雷丞相,容恬一定會和你翻臉。
我也會啊……
子岩也聽得直皺眉,直接道,「請丞相不要再吊我們胃口了,有什麼話直說吧。」
烈中流也不故弄玄虛,笑答道,「若非和西雷王在一起的是鳴王,西雷王縱有大志,也未必有目前這樣更開闊的眼光去謀劃如何一統天下。」朝房後飯廳方向一指,「只憑眼前搬凳一事,我敢斷言,那道均恩令的出現,不管過程怎樣,但源頭,絕對是由鳴王而起。因為與西雷王相比,鳴王身上才最具有公平這個特質。」
對於這一點,容恬內心深為贊同。
鳳鳴看人從不拘泥於身份階層,和十一國的眾多權貴不同,在他眼裡,絕少給人打上出身高低的標籤。
如果不是鳳鳴在從前的軍事會議上力駁眾議,提出選將不能局限于貴族子弟之內,給容恬內心極大的震動,也許今日的均恩令,真的不會出現。
烈中流沒有猜錯,均恩令的源頭,確實就是鳳鳴。
「那當然,」鳳鳴知道烈中流不是打算說什麼不好聽的話,頓時松了一口氣,又加上被烈中流誇了一句,大為高興,挺起胸膛,「我這個人是最公平的。以後丞相要找人主持公道,儘管來找我。」
他沾沾自喜的表情超級可愛,眾人連烈中流在內都忍不住笑了。
容恬更是忍不住把他拉到自己身邊,擰了他的鼻子—下,笑駡道,「得意忘形。」
「剛才只是說了一半,還有另一半。」笑過之後,烈中流又侃侃道,「若非鳴王遇上西雷王,後果更是堪憂。」
鳳鳴奇道,「我有什麼堪憂的?」
烈中流含笑打量他一眼,答道,「白是所有顏色中最潔淨的,卻也是最容易被污染損毀的。要不是有西雷王在,鳴王早就不是現在的鳴王了。鳴王想想,你要是從小在離國長大,身為離國人,落到離王若言的手裡,他縱使疼愛你,卻絕不會像西雷王這樣顧慮你的心情,順著你的想法。以他的為人,必千方百計銼磨你的銳氣,直到你對他千依百順。
那個時候,你還能像現在這樣輕鬆快活嗎?」
想到這個可能性,鳳鳴頓時打個冷顫。
腦海裡浮起的,是那個曾因為和自己相貌稍有相似而被若言召去侍寢,後來無緣無故遭若言折磨,小腿被吃肉魚咬得血淋淋的美貌婢女。
烈兒「哈哈」笑了兩聲,道,「果然如此,就是大王離了鳴王不行,鳴王離了大王也不行,這樣很好啊。但是丞相剛才為什麼又歎氣呢?」
烈中流淡淡抿唇,「我歎氣,是因為老天實在偏心,很多苦命的人,卻連鳴王一分的好運都攤不上。」
他心裡感慨良多,卻不想對眾人細訴。
微歎一聲,轉過身,也學鳳鳴容恬那樣撩起袖子,親自將大椅子搬了去飯廳。
現在小飯廳桌旁位置終於夠了,眾人排位坐下,秋藍剛好又領著侍女捧了很多糕點過來,進門環視一周,含著笑問,「怎麼都還沒吃?難道是等著我們的貴客?」
「什麼貴客?」
「當然是這一位啦。」秋藍把身子一讓,讓出後面的人來。
一道窈窕身影婷婷立於門外,鳳目秀眉,臉頰含春生色,絕美一個佳人,原來竟是衛秋娘大駕光臨。
眾人都是一愣。
烈中流「唉喲」一聲,從椅上猛跳起來,簡直是蹦到衛秋娘面前的,笑得眼睛眯成兩條縫似的,激動地搓著手道,「娘子你來了?嘿,我見天已經大亮,還不見你過來,還以為你……」
衛秋娘最恨他嬉皮笑臉的樣子,惡狠狠瞪他一眼,「以為我什麼?既然答應了你,我當然會來,難道像你一般沒有信用嗎?」
烈兒坐在鳳鳴身邊,湊過頭低語道,「怪不得他今天變老實了呢,說什麼不能動手動腳,原來知道母大蟲會到。」
鳳鳴一想烈中流剛才假裝正經的模樣,忍不住抿唇一笑。
不知道烈中流用了什麼辦法,居然把態度比石頭還硬的衛秋娘勸得肯出來和他們見面了。
「呵呵,娘子你當然比為夫有信用。對了,你今天越發漂亮,一定是打扮花了點時間。嗯,打扮得好,女人就是要打扮的,何況是娘子這樣的美人。」烈中流一邊領著衛秋娘過來,要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當時椅子是按人數搬的,衛秋娘既坐了他的,他自己便沒有位了。
烈中流也不理會,站在衛秋娘身邊,殷勤地幫她挾了一個形狀像小紅棗的小糕點放進碗裡,「娘子餓了吧?這個點心很好吃的。」
衛秋娘哼道,「分明你根本就沒有吃過,還敢哄我說好吃。」
烈中流甘之如飴,連忙認錯,「是是,我說謊了,還是娘子厲害,我瞞你不過。不過你生我的氣也沒什麼,千萬不要餓著自己。」
衛秋娘又哼了一聲。
這次卻拿起筷子,把那個小糕點塞進了檀口,細細品嘗起來。
烈中流站在一邊,看她輕嚼慢咽,一臉歡欣愉快,直比自己吃了還高興。
他們夫妻此刻已是全場焦點,眾目睽睽之下,西雷丞相愛妻心切之態,讓所有人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再嘗嘗這個。」等衛秋娘吃過了一個,烈中流又小心翼翼挾了另一個糕點,柔聲道,「這個形如桃,色美紅豔,娘子吃了,臉蛋一定會更紅更漂亮。」
烈兒掹打一個冷顫,又湊到鳳鳴那邊,「媽呀,這個烈中流比鳴王你和大王還讓人受不了。」
他聲音雖低,但大家都是同桌而坐,容恬就在鳳鳴隔壁,也聽見了他的不遜之語,當即揚了揚眉。
鳳鳴發覺得早,連忙伸手在桌下按住容恬,示意他不要嚇唬烈兒,環視一周,露出笑臉道,「不要都呆坐著,大家都開始吃啊。」自行拿了一個包子塞給烈兒,語帶雙關道,「烈兒你乖乖吃東西,不要再亂說話了。」
遲鈍如他,也感覺到烈兒今天很不對勁。
恐怕和昨天衛秋娘提起的那個余浪大有關係。
鳳鳴心裡真的很想知道關於這個人和烈兒的事情,但想起這也許是烈兒的傷心往事,揭人傷疤已經不好,更何況當事人是和自己如此親近的烈兒。
三番兩次記掛著,又只好三番兩次忍住。
有鳳鳴帶頭,早就被秋藍的精美點心誘惑得肚子咕咕叫的眾人立即開動,各自取了早就看上的漂亮點心開始吃早點。
子岩本來和烈中流坐在一塊,此刻見烈中流站著陪娘子,始終覺得不大好意思,站起來道,「丞相,你坐我這裡吧。」
自行又去別的房間取了兩張椅子過來,放在角落處,一張給了秋藍,一張自己坐了。
吃了一會,桌面上可口的糕點已經被消滅了十之八九,不知不覺又開始討論起國家大事來。
「丞相,昨天丞相所說的暫時不回西雷的策略,確實精采絕倫。但是我有一個問題,還要請教丞相。」千林吃完了手上最後一個花卷,抹抹嘴巴,興致勃勃地第一個挑起話題。
「你說。」
「如果暫時不奪回西雷王位,我們目前就不能再去西雷了。那麼,我們要去什麼地方才好呢?」
這個問題一提出來,大家都紛紛點頭。
這也是眾人在被烈中流猛然貫注了新戰術的理念,興奮的頭腦在一夜休息後漸漸清醒後,想到的第一個重要的問題。
天下之大,何去,又何從?
烈中流親手幫衛秋娘倒了一杯熱茶,殷切道,「娘子,喝點茶水潤潤嗓子。」才轉頭讚賞地看了千林一眼,反問道,「依你看,我們應該怎麼辦?」
鳳鳴暗暗叫好。
他被烈中流提問提得怕了,生恐自己已經上了烈中流的提問黑名單。現在蹦出一個不怕死的千林,有他引起烈中流考慮的興趣,自己被抓出來問問題的風險係數立即大幅度降低。
他越想越得意,忍不住抿著唇偷笑。
容恬在他身邊看得一清二楚,立即明白這個小腦袋在轉什麼念頭,大掌在桌下伸過來,往他腿上重重摸了一記。
千林是和子岩同一批被容恬從年輕人中挑選出來的心腹,當然天分甚高,仔細思忖了一下,沒有立即回答問題,反而問烈中流道,「丞相曾經住在越重城,對這個城市應該非常熟悉。不知道丞相有沒有畫過越重城的地圖?」
烈中流微愕,片刻之後,眼中笑意更深,點頭對千林誇道,「果然不錯。」便伸手去懷裡掏。
掏出一卷布帛,往清空了碟子的桌上一鋪,赫然是一幅越重城的地圖。
單獨的城市地圖,和昨天的十一國地圖又大有不同。
鳳鳴伸長脖子一看,烏黑的眼珠瞪得大大。這幅地圖用七種顏色的細筆繪成,細緻得簡直就是一幅藝術品。嘖嘖驚歎之餘,縮回頭去,低聲和容恬道,「我們的丞相真是比哆拉A夢還厲害,袖子裡面好象要什麼有什麼。」
容恬壓低聲音回道,「他一定猜到今天會有人問到越重城內之事,若問此事,則必定有地圖才好分析的。這地圖說不定是他昨晚連夜晝的。
此人謀略預算,真讓人不敢小瞧。」又問,「哆拉A夢是哪一國的人?」
「大概是貓國的吧。」鳳鳴吐吐可愛的小舌頭,重新坐好,繼續聽重要的國家大事分析。
千林此刻也正為烈中流精湛的地圖感歎,指著其中藍色的細線道,「我巡城多日,未曾見過這條路。」
烈中流從容道,「你沒見過也不奇怪。藍色標示著越重城內的絕密地道,沒有人帶領,就算在這裡生活了十幾年的人也未必可以找得到入口,何況你才剛剛巡視了幾次城防。」
千林一震,驚道,「什麼?這一個小小的越重城,竟然有這麼複雜的地道?」
千林眯起雙目,仔細端詳了複雜交錯的藍線,驚喜地指著地圖上一處道,「快看這裡,地道還可以通到城外。天啊,挖這麼一個龐大的地道,要耗費多少時日才行啊。」
衛秋娘似乎對這令人驚歎的地道十分熟悉,冷冷開口道,「這是從前越重城剛剛修築的時候一道完成的,當初耗費了不少心血,可惜一直無所用處。」
子岩站了過來,和容虎並肩端詳地圖,忽然道,「當初興建這個地方的人一定心懷大志,打算日後用這個地方作為一個軍事堡壘,謀劃大事。瞧,這個城市有天險可倚靠,前面是茂密的山林,出林即是阿曼江,後面直通西雷。」
「嗯,如果要對付的是西雷……」容虎話到了後面,心覺不妥,聲音遏然而止,看向衛秋娘。
衛秋娘還是那副冰山美人的表情,直接和容虎目光相撞,答道,「不錯,此城當年確實是為了對付西雷而暗中花重金修建的。可惜永殷王一代不如一代,空有勇將堅城,卻一直不敢出手,到現在,越重反而變成了一個被人拋棄的偏僻小城。呵,真是有趣。」
她嘴上雖然說著有趣,語氣卻悲憤莫名。
眾人一聽,都知道她和此城大有關係。
容恬想起一人,瞳孔驟縮,盯著衛秋娘,沉聲道,「不知夫人和衛潛衛將軍是什麼關係?」
衛秋娘聽見這個名字,嘴角逸出一絲苦笑,答道,「他是我的曾祖父。」
此言一出,不但容恬,就連坐在旁邊優哉遊哉的鳳鳴也頓時渾身一震。
衛潛這個大名,他在被容虎教導各國歷史的時候可是聽過很多次的。
十一國紛爭上百年,英雄豪傑如雨後春筍,此起彼伏,叱吒風雲,而最令人印象深刻者,卻是一個奴隸出身,憑藉不世戰功,將幾乎被滅國的永殷從亡途扭轉了命運的永殷將軍衛潛。
當時永殷國力比現在還弱小,遭受到鄰近三國的侵略,衛潛家鄉受襲,悍然帶領六百奴隸起義反抗,竟以其天賦的軍事才能,硬是迫退同國三萬人馬。
永殷王族當時幾乎就要在王宮中悲壯地集體自盡了,卻忽然接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在任的永殷王永斂為表彰衛潛的護國大功,不顧重臣反對,決然將身為奴隸的衛潛提拔為貴族,並且將永殷所剩無幾的兵力全部交給衛潛。
這是徹底的孤注一擲。
衛潛沒有讓永斂失望,他率領著永殷所餘兵馬,僅僅倚靠少得可憐的糧草支持,利用埋伏、地道、牽制、水火、反間種種方法,最後竟真的使三國聯軍敗走永殷,重新奠定了如今永殷國的基礎。
他大膽的戰術,鬼魅一樣的戰略部署,將人少勝人多的最高軍事心法發揮到了極致。
若純以軍事天才而論,這上百年來,尚未有一人能夠勝過衛潛。
即使後輩自信如容恬者,也不敢輕視這個名字。
沒想到在這裡,竟然能遇上這個已經成為神話的人物的後代。遙想衛潛當年拔劍衛國的氣概,眾人看向衛秋娘的目光,不由又有了幾分改變。
容恬深深吐出一口長氣,「原來是衛將軍的後人,實在失敬了。不知道除夫人外,衛將軍還有多少後人,如今都在什麼地方?」
「我是唯一一個。」衛秋娘冷笑道,「西雷王是想問,既然是衛潛後人,為什麼會被放置在這個偏僻的小城吧?」
她也算聰明。
這個問題確實是容恬的原意,只不過不好直接問出來罷了。
事關百年的傳奇人物,眼前又活生生坐著其唯一的後人,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挑了起來,個個豎起耳朵等她回答。
烈中流道,「永殷王族對衛氏一族之事,過程非常複雜,我們一時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說清楚。」
衛秋娘截道,「有什麼說不清楚的?說不清楚就不要說,你給我閉嘴!」
聽到這裡,鳳鳴心中微動,像有什麼在腦海裡猛然一閃,不禁「啊」地叫了起來。
眾人都聽見了這個聲音,不約而同又都轉頭把視線聚集在他臉上。
「怎麼了?」容恬問。
「我……我好象忽然明白了。」
「明白什麼?」
「呵呵,」鳳鳴笑了一笑,唇角露出一個狡黠的酒窩,「我只是明白了,為什麼烈夫人今天早上肯出來和我們一道吃早點。」
容恬無奈歎道,「這麼容易明白的事情,你現在才明白過來?」
鳳鳴愕道,「難道你也明白?」
「我當然明白。」
他們兩人「明白」來「明白」去,其它人反而越聽越糊塗了。
秋藍奇怪地問,「鳴王,你們到底明白什麼了?烈夫人為什麼今天早上忽然肯過來和我們一塊吃早點啊?」
子岩笑道,「要是我沒有猜錯,一定是……」
「停!」烈中流忽然截斷子岩的話,等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處時,才高深莫測地笑道,「不如我們來玩一個遊戲。」
秋月最喜歡玩遊戲,立即興奮起來,用清脆的聲音問,「什麼遊戲?」
「我們每個人把猜到的答案寫在掌中,然後一起打開,看看誰猜對了,誰猜錯了。」
秋月笑得燦爛的臉蛋立即垮了下來,「這有什麼好玩的。我可一點都猜不到。」
雖然她抗議,但是別人卻都挺愛玩的。
不一會,果然取來筆墨,各人都在自己掌上寫了自己猜想的答案。
烈中流道,「都攤出來讓本丞相看看,錯了可要罰的。一、二、三!」
所有人的手掌同時伸了出來。
人人都去斜眼去看別人的答案。
只見容恬、子岩、容虎、千林、烈兒掌上寫的完全一樣,都是「均恩令」三個字,鳳鳴比較偷懶,就寫了一個「均」字,不過意思也差下多。
烈中流一個一個指道,「這個是對的,這個也是對的……不錯,鳴王確實也想到了。」輪到秋星,上面卻寫了「點心」兩個字。
秋星見眾人看她,嬌憨地解釋道,「人家以為是因為秋藍做的點心好吃嘛。」
秋藍大為高興,對她道,「秋星啊,以後你愛吃什麼就告訴我,我都幫你做。」她的答案最老實,在上面寫了「不懂」兩個字。
秋月想不到答案,胡亂在上面畫了一隻簡單的貓臉,眾人看了,轟然大笑。
答案揭曉,鳳鳴大為掃興,鬱悶地歎氣,「我還以為這次能夠想點獨特的東西出來呢,怎麼想到你們居然都猜到了。」
烈兒偷笑道,「本來是猜不出來的,聽了鳴王和大王的對話,誰還想不出來就太笨了。衛潛將軍雖然軍功蓋世,但出身到底是奴隸。一定是永殷權貴過河拆橋,靠衛潛保住了權力,然後就開始排擠嫌棄衛氏了。」
他猜想的也八九不離十。
當衛潛在世時,誰也沒有這麼大的膽子惹他。
衛潛去世之後,永殷王永斂隨後去世,新王繼位,衛氏內又再沒有能有衛潛同樣能力的天才軍事家,從此之後,衛家就一直處於雖是貴族,卻深為貴族嫌棄的尷尬地位──肯將根深蒂固的上下等級制度完全拋棄,以才能論地位,與曾為奴隸的衛家交往的世襲貴族,實在不多。
曾經拯救永殷于水火的衛氏一門,自衛潛死後,為了森嚴的等級而吃的暗虧數之不盡,說起來就一肚子怨氣。
因此,容恬的均恩令對於切齒痛恨等級制度,深受其害的衛秋娘來說,不啻為一劑猛藥。
怪不得她終於態度稍有軟化,肯賞臉大駕光臨呢。
到了現在,衛秋娘忽然出現的事情已經有了圓滿的解釋。千林又有條不紊地回到最開始的話題,討論起越重城現在的地理位置和防守。
「這城池真的是衛潛將軍所建嗎?」千林端詳地圖,嘖嘖驚歎,「越看這幅地圖,越折服于衛潛將軍的軍事才能,裡外配合,遠近互援,只要指揮得當,這個小城足以作為一個壁壘,應付十萬大軍的圍攻。」
子岩也點頭歎道,「要不是我們有丞相幫忙,打開城門,恐怕真的無法進來。」
烈中流拚命向子岩眨眼,可惜已經晚了。
提起這事衛秋娘就火大,提肘往後,在烈中流的腹間就是重重一擂。
烈中流「嗚」了一聲,捂住肚子露出一臉痛苦,卻不敢大聲喊疼,唯恐引來另一個更重的。
秋月等看了,都暗暗覺得好笑。
怕老婆的男人很多,但整天被老婆這樣拳打腳踢的卻真少見。
子岩知道自己說錯話,害烈中流挨打,連忙改變話題,意圖補救,「既然越重城有這麼獨特的地理優勢,又地道縱橫,足以作為一個堅固的據點。依丞相的意思,我們是不是可以以此為基地,等待天下大局日趨劇變,若言被各國圍攻勢弱的時候,才一舉出動,先對付西雷的內亂,然後再對付若言?」
他說的很有道理,眾人都點頭說是。
烈中流並不答話,卻把探詢的目光向容恬臉上緩緩移去。
容恬炯炯有神的眼睛絲毫不讓地和他直接迎上,慨然道,「眼前眾將,盡歸丞相統領,不管丞相定了何種計策,請儘管吩咐佈置。」把腰間掛著的一個玉佩扯了下來,遞給烈中流,斬釘截鐵道,「這就是信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