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2 章
《一觸即發》第1章

永殷,芬城。

永逸站在芬城碼頭,面對著奔流不息的阿曼江。

這是一個陰天。

天空低垂,烏雲似乎就籠罩在頭頂不遠處。

沉甸甸,壓得透不過氣,讓人恨不得這股黑色的雲中現在就爆發出一聲雷吼,劈頭的大雨傾盆而下,把這世上灰濛濛的一切都打個落花流水。

而不是像現在,只是陰沉沉的悶著,抑著。

烈兒,你到底在哪裡?

他從越重城出發,第一個目標就是芬城。

烈兒和他約定好的暗記,就是在這裡開始消失。

初一抵達,他就已派出所有人手徹查芬城最近發生的奇怪事情,鬧得最沸沸揚揚的莫過於鳴王人偶的事。

幾乎在聽到這個的瞬間,永逸就確定,此事必定和烈兒的失蹤有關。

只要涉及西雷鳴王的事情,烈兒絕不會不過問,就如同只要涉及烈兒的事情,他永逸絕不會不過問一樣。

一切都那麼詭異,透著危險的味道。

沒有人知道鳴王泥偶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大家知道的,只是雄哥忽然撈到了一門好生意,每天到碼頭賣泥偶。

賣泥偶大賺了一筆的地痞頭子雄哥離奇地被殺身亡,不知何人所為。而永逸調查到這事發生的日期,竟就在烈兒失蹤前後不久。

更令人疑心的還在後頭,凡是和雄哥密切關係,有一同參與買賣泥偶的男人,幾乎全部莫名其妙死去,儼然是利落的滅口。

不可能再抓到活口拷問詳情的情況下,永逸一查到底,責令手下繼續追查,仔細考究雄哥買賣泥偶時的異常動向,終於查到一點端倪──這群人每次賣完當日的泥偶後,都會到固定的酒樓喝酒取樂。

並且,每次要的,都是同一廂房。

永逸當即下令,將酒樓的掌櫃暗中抓來,讓他辨認烈兒的畫像。戰戰兢兢的掌櫃好半天才認出這個畫像中的俊美少年確實在酒樓中露過臉,而且包下的廂房就在雄哥的廂房隔壁,至於他何時離開,怎樣離開的,就不知道了。

對掌櫃的再次嚴厲審問後,他們才得到了另一個也許算不上線索的線索。

表面上看,似乎和烈兒的失蹤沒有多少關係。

「雄哥他們死之前不久,酒樓有一個做了三個月左右的夥計忽然辭職不幹了。他走得很匆忙,連剩下幾天的工錢都沒要。」

關係到烈兒,即使看似沒有關係的輕微異常,也不可以放過。

永逸連夜急命召集經驗豐富的畫師,要掌櫃和酒樓中其它年長的夥計描述那個辭職夥計的長相,張貼懸賞,務求立即抓捕此人。

高額的懸賞和他永殷大王子的威勢總算還有些作用,幾天後,就有百姓密報發現樣貌相似的男人行蹤,這個夥計在出逃的路上被人抓到並且送到永逸面前。

但在嚴刑拷問之下,這個艱難抓到的活口,竟趁著守衛們一時疏忽用衣袖中暗藏的毒藥自盡了。

一切轟轟烈烈的搜捕追尋,在男人變成了一具冰冷的屍首後,頓時陷入了最沉悶的僵局。

烈兒,依然毫無音信。

阿曼江前,永逸不得不默然佇立,藉一江奔騰的清冷,安撫無法壓抑的心疼和抑鬱。

他的寶劍藏在鞘中,隱忍著沉甸甸的焦慮不安,流逝的江水從他心上無情地洗刷而過,卻一遍又一遍後,還絲毫抹不出心上那一道抽動的刺痛。

烈兒,我是不是太沒用了?

永逸抬起頭,讓江風從苦澀的臉上撫過。每一次閉上眼睛,他都像回到了越重城前,和烈兒分手的那一刻。

烈兒像往常一樣神采奕奕,老神在在,宛如一隻機靈的小狐狸,天不怕地不怕,充滿了鬥志地要奔赴同國,趕上西雷鳴王一行。

可是,這個活潑好動的身影,卻消失在芬城。

如果當初阻止他出發……

「殿下。」身後傳來心腹鷹巍的聲音。

永逸轉過頭。

鷹巍道,「今天例行的探報已經到了,遵照殿下嚴令,芬城附近各地加強戒備,嚴查陌生面孔。不過,目前還是沒有烈兒公子的消息。」

永逸沉聲道,「那個抓到的夥計服毒自盡,查到袖子裡藏的是哪種毒藥嗎?」

鷹巍沮喪地搖頭,「屬下已經找了永殷國內最好的藥師來驗毒,卻一點頭緒也沒有。藥師說,這絕不是一般的毒藥,混水之後,讓毒液浸入袖角的衣料,只要舌頭一舔,入喉就能取人性命,毒性太可怕了。製藥者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永殷喃喃重複了這句,緩緩道,「能夠經得住酷刑,而且果斷自盡,這死去的男人必定經過嚴格的奸細訓練,而且對他的主人極度忠誠。永殷之內,未必有這樣厲害的人物,我擔心烈兒已經落入他國的手中。」

鷹巍也正為這個擔心,不過不敢說出口增加永逸的擔憂。

看永逸已經說破,也歎了一聲,「如果是落入他國手中,第一個要擔心的就是離國。可是離王為何會為捕抓烈兒公子而設計這麼大的陷阱呢?而且,就算是我們,事先也不知道烈兒公子會經過芬城往同國去,離國的人怎麼會猜到?」

永逸深呼吸了幾口帶著江水腥味的口氣,逼迫自己冷靜下來,低聲道,「現在沒功夫管這個,我只要烈兒回來。派人往都城送信給父王和我的太子弟弟,告訴他們我身邊一個極重要的人被歹徒綁走了,要求增派人馬到芬城來協助。」

「是。」

「將人手沿著阿曼江一路佈置下去,遏住通往離國的各處關隘。還是按我前面的吩咐去辦,各處百姓凡是見到異地來的陌生面孔必須立即稟報當地官吏,否則嚴懲。」

「是。」

「監視各處的絲綢買賣,凡是有不明來歷的又捨得花錢的大主顧,立即稟報。」

鷹巍疑惑地問,「為何要監視綢緞買賣?」

永逸雙眸炯炯有神,冷冷道,「雖然問不到口供,但對方是如何利用鳳鳴泥偶引獵物上當,我們已經大致知道。能想出這種計策的人心思細膩到了極點,但人的個性有正面就必有負面,這人膽大心細,同時也非常自負。你發現沒有?他在鳴王泥偶上所用的衣裳雖然是普通藍布,那條小腰帶卻是絲綢所製。」

鷹巍一震,黑目頓時亮了起來,「難道這傢伙偏愛絲綢?可是就算他會採買絲綢,又怎見得會捨得花錢呢?」

「奸細過的都是不知明天的日子,就算可以平安度過此刻,誰又知道下一刻會落得怎樣的下場?這種心態之下,人往往會不惜千金放縱於偏愛之物。何況,如果他真的是離國奸細,根本就不在乎錢,若言絕不是一個吝嗇錢財的大王。」

永逸說完,仰起頭來看著壓頂的烏雲,淡淡道,「對手做事利落,殺人滅口,一點可以追查的線索都沒有留給我們,現在眼前條條都是死路。我們就用遍地撒網的方法,把凡是猜想到的地方通通嚴查,一點縫隙都不放過。明白嗎?」

「是,屬下明白了。」

永逸輕歎一聲,閉上眼睛,默念道,「烈兒,我一定會找到你。」

轟隆聲傳來。

頭頂上的烏黑中滾過一道悶雷。

蓄勢已久的大雨,終於降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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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天隱卻連續有兩封密報到達。

第一封來自余浪。

他從來不是虛言發空話之輩,這次面對若言也不例外。余浪在密信中對若言直言,目前計劃進行到一半,卻必須得到文蘭的配合才可以繼續進行,他將密切留意西雷鳴王的動向,但請大王給予耐性。

第二封來自正在離國都城裡同處理政事的妙光。

妙光的言辭懇切,再三請求若言返回裡同。

因為即使是貴重的公主,也無法和臣子們心目中的大王相比。

若言出征繁佳,中途把軍隊交給大將指揮,本來就出人意料。而王駕居然沒有回到王宮所在的裡同,而是莫名其妙停駐在沒有任何原因停駐的破落小城天隱,更令臣子們內心不安。

天下局勢越發動盪。

西雷的王位之爭,均恩令進一步在百姓中得到傳播,西雷鳴王大搖大擺進入同國範圍,無法偵查到大敵容恬的消息……

還有東凡,目前那個姓烈的自稱是容恬所任命的丞相的男人,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應接不暇的消息傳入離國王宮,文武官員都需要他們英明的大王回到宮廷,回到他們身邊。

若言仔細看過兩封密信後,陷入良久的思索中。

鳳鳴此刻的情況他略知一二。

這一陣子西雷鳴王的動態如明鏡上的小蟻,被各方清晰地關注,不僅是離國,也許每一個國家都有派出奸細暗中觀察這個越來越丰神俊朗的男人。

他處於容恬派系的高手,蕭家,甚至同國慶彰的三重龐大保護下,就算是若言自己要在這種局勢下對他製造足夠的威脅都不容易。

所以,余浪所說的計劃需要繼續耐心等待時機的言辭,雖然讓若言因為洶湧的期待落空而不甘,理智卻使若言明白余浪所言在理。

在等待獵物的時候,好獵人永遠都知道如何按捺自己的焦急。

若言,是一個好獵人。

接到書信的兩天後,離王終於啟動王駕,帶領一干心腹以及侍衛軍踏上返回都城裡同的路途。

被挑選出來,一路在黑色的華麗鑾帳中侍寢的,依然是思薔。

「為什麼你的眼睛,會這麼像呢?」

若言喜歡命令思薔閉上眼睛,指尖在柔軟的眼瞼上摩挲。

無法在想得到的獵物身上發洩的體力,通通發洩在他身邊的小小孌童身上,偶爾不經意連同怒氣一同洩露的渴望,還有那麼一丁點的溫柔,卻依然如浸潤在湖水中無聲無息的針一樣,刺痛又尖銳的挑動到思薔最敏感的一點。

思薔樂於做他的獵物,被他強悍的氣勢所覆蓋。

竭盡所能的嬌喘呻吟,不再像過去那樣只為了單純的奉承討好。思薔體察到被大王破體而入時的滿足,即使伴著不憐惜的痛楚,可身體包裹這大王的勇猛時,他心底泛起的是將西雷鳴王某種東西奪走的驕傲。

這種驕傲不可以對任何人說,甚至只在腦裡掠過也是一種罪惡。

大王如果知道,說不定會立即殺了他。

思薔知道自己只是妄想,他壓抑著心田里破土的微弱力量,小心翼翼隱藏看向批改公文時沉思的若言的眼神。

他為自己小小的秘密而快樂,更加用心地侍奉若言。

離王對他的態度並沒有任何改變,若言看他的眼神和看待別人的時候一樣冰冷無情,彷彿只是看著一樣某些時候用得著的工具。

只有……當大王嘴裡低聲喃喃著鳳鳴,溫柔地親吻他的時候,是夢一樣的例外。

思薔真的很奇怪,那個叫鳳鳴的人憑什麼讓大王念念不忘,他甚至不愛大王,卻能讓大王時刻想著如何把他弄到手。

那個名字為什麼會具有魔力?

他思忖這個問題,有時候會忽然用手狠狠捏緊了身旁的一條綢帶或者垂簾的一角,常常驚覺過來,趁著沒人看見的時候放開。

孌童需要知道的常識很多,不許嫉妒是最重要的一條。他們的存在是為了使主人高興,而不是引起紛爭。

很多人不能理解這一點,下場都異常淒慘。

思薔叮囑自己絕對不許再胡思亂想,只要一心侍奉強壯的大王就好。

但是,就在車隊進入裡同的前一天晚上,若言就著貫穿他身體的姿勢,命令他閉上眼睛,柔聲問了他一個問題,「如果我娶了王后,你還會願意留在我身邊嗎?」

思薔瞬間就愣住了。

片刻之後,他明白過來。

大王問的還是那個叫鳳鳴的男人,並不是他。

思薔這才想起,自己恍惚聽人說過,大王從前曾經娶過王后,但是王后很快就死了。

大王從前也近女色,但在思薔的記憶中,大王不曾召過女人侍奉。

難道大王心裡,想親近的真的只有那個人?

思薔還在亂想著,忽然聽見大王在耳邊吩咐,「思薔,回到裡同後,我要你去侍奉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