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0 章
奔喪

  馬車停在史家胡同的趙府門前,三堂姐和兩個孩子下了馬車,直奔傅庭筠的內室。

  「兩個孩子就麻煩九妹妹了。」她行色匆匆地道,「我明天天一亮就出城。祖母過了七七就回來。」又叮囑兩個孩子,「你們要聽九姨母的話!」

  三堂姐的新宅子在帽子胡同,離史家胡同雖然不過兩刻鐘的路程,卻靠近城南,他們明天要從城西的阜成門出城,若是在啟程前再將兩個孩子送過來勢必要繞很長的一段路,耽擱時間,中午之前可能沒法到達十里鋪,晚上亦難以趕到驛站過夜,這樣一來,路上的安全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春餅恭敬地對母親應「是」,元宵卻難掩雀躍:「娘,那我能不能和呦呦表妹玩?」

  兩個大人聞言失笑,離別的傷感一下子被沖淡了不少。

  三堂姐笑道:「玩可以,可不能欺負呦呦妹妹和曦哥兒、旭哥兒。要是讓我知道了,以後就再也不帶你過來玩了。」

  元宵忙保證:「娘,我會讓著呦呦妹妹,不和她搶窩絲糖吃的。」

  大家又是一陣笑。

  三堂姐摸了摸小兒子的頭,叮囑長子:「要照顧好弟弟,不要淘氣。」

  春餅忙恭聲應了。

  傅庭筠上前攬了兩個孩子的肩膀,笑著對三堂姐道:「兩個都是懂事的孩子,三姐姐放心好了。若是三姐夫想孩子,就過來看看。」又道,「三姐姐什麼時候啟程?到時候我去送送你。」

  「太早了。」三堂姐道,「你還是別折騰了。我們姐妹之間,不用講這些虛禮。」

  傅庭筠想著家裡有五個孩子,若她去給三堂姐送行,不到掌燈時分回不來,實在是放心不下。

  她想了想,笑道:「那好,到時候我讓雨微代我送送三姐姐。」然後問起她護衛的事來,「要不,就請了鏢局的隨行吧?」

  「我原也是這麼想的。」三堂姐笑道,「不過,郝大人知道我要回華陰,跟五城兵馬司的人打了聲招呼,五城兵馬司就派了十幾個人過來,到時候會護送我回華陰的。」

  「這就好。」傅庭筠聽著,忍不住八卦道,「郝大人,是不是那個在陝西任過參議的郝劍鋒郝大人?」當初二堂姐議親的時候,她還在家裡。「聽說他心裡有疙瘩,大伯父幾次想走他的門子都沒能成事,怎麼倒和三姐夫毫無芥蒂?」

  「我也不是很清楚。」三堂姐道,「不過聽你姐夫說,郝劍鋒這個人做事不僅有能力,而且還很公允,待人處事圓滑,若不是沈閣老這次出了事,說不定田閣老年紀大了致仕之後,他會有機會入閣。」

  郝劍鋒跟沈閣老同在吏部,一個正一個副,兩人合作得很好,時間長了,不是一系也會被視為一系。現在皇上不滿沈閣老,沈閣老被迫致仕,郝劍鋒作為沈閣老一系,而且還是正二品的大員,以後的日子只怕不好過。

  傅庭筠笑道:「他的運氣也太不好了。」

  三堂姐頷首:「可見這能不能入閣,還得看有幾分運氣。」語氣裡帶著幾分感慨。

  姐妹倆閒話了幾句,三堂姐想著家裡還有一堆的瑣事,起身告辭,趕回了帽子胡同。

  在垂花門前,她和三姐夫碰了個正著。

  見丈夫是從南房的廳堂過來的,三堂姐笑著打了聲招呼:「老爺有客人啊?」

  三姐夫聞言表情卻微微有些異樣。

  三堂姐看著奇怪。

  三姐夫也沒有瞞她,道:「剛才傅大人過來,問我們給沒給史家胡同那邊報喪?還問你什麼時候啟程?想到時候結伴回華陰。」

  三堂姐聞言眉頭微蹙。

  三姐夫已道:「我說我們一得了信你就去了史家胡同報了喪。至於說你什麼時候啟程回華陰,因我這幾天還有事,恐怕要等幾天,等定了具體的日子再和他商量什麼時候啟程。」

  三堂姐知道,丈夫這是不想讓自己和五叔父太過親近。

  這樣也好。免得到時候有個什麼事他們說不清楚。

  不過,這樣一來,她恐怕就會在五叔父之前到華陰。

  三堂姐沉吟道:「若到時候五叔父問起來,我們就說是郝大人好心跟五城兵馬司的打了招呼,那邊還以為是明天啟程,諸事都安排好了,只好臨時改了日子。」然後囑咐三姐夫,「你等我出了城再派個人去跟四喜胡同那邊說一聲——那邊是回鄉丁憂,一時半會不會回京都,東西或帶或送或典當或鎖到庫房,還要安排看宅子的人,就是算想和我們一起走,也沒那麼快。」

  這倒是個好主意。

  也不得罪傅大人。

  三姐夫笑著應好,眉宇間卻閃過一絲擔憂。

  三堂姐笑道:「我既嫁到了沈家,就是沈家的人了。老爺有話不妨直言。」

  三姐夫就和三堂姐去了書房。

  「之前太夫人和大太太有些罅隙,如今太夫人去了,華陰那邊,只怕會有些風波。」三姐夫委婉地囑咐妻子,「你回去,一是不要摻和這些事。二來呢,也勸勸岳父岳母,上有叔伯,下有兄長,就算是吃點虧,也不要爭什麼。平平安安、順順利利地出來為上。再就是之前傅家向我們家借的錢,你全權交給岳父、岳母幫著處置,但你也要跟岳父、岳母交待清楚,讓岳父、岳母不要有什麼負擔,若是能讓他們順利地脫身,這錢拿不拿回來都沒什麼關係。若是他們覺得在這些瑣事上受了委屈,你直管跟他們說,看他們覺得怎樣好,你拿出銀子來幫著他們置辦齊全就是了。最緊的是不要為錢財紅了臉,讓鄉鄰們看笑話。」

  對於丈夫的話,三堂姐又驚又喜。

  驚的是丈夫覺得自己娘家的幾房叔伯會為了財產鬧糾紛,喜的是丈夫待自己一片真誠,那麼大一筆銀子,說不要就不要了……

  她眼底閃過一絲不安,有些惶惑地道:「祖母這才剛去……應該不會這麼快吧?」

  雖然知道丈夫對事情的洞察力鮮有人比得上,可那是生她養她的地方,是她的根,她心裡到底還存著幾分僥倖。

  三姐夫何嘗不知道妻子的心思。

  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

  妻子不願意相信自己的娘家會變成這樣,也是能理解的。

  可為了大局,他卻不能提醒她:「就算現在不鬧騰,三年孝期過後,也不可避免。」

  三堂姐不由默然。

  ……

  次日,三姐夫和七姐夫送三堂姐出了阜成門,中午時分,他們在十里鋪的「陽關」落腳,用午膳。

  下樓的時候,卻碰到了郝劍鋒。

  他正和幾個穿著繭綢長裰,士子模樣的男子說說笑笑地從門外走進來。

  三姐夫忙上前給他行禮,又將七姐夫引薦給他。

  郝劍鋒也笑著介紹他身邊的人:「……這位是翰林院的周學士,這位是大理寺的鄭大人,這位是太僕寺王大人……」他特別介紹了一位三十來歲,方臉蠶眉的男子,「這位是蔣大人,山東布政司左參議,這次我們就是為他送行。」

  三十來歲的從四品,而且在山東布政司任職……只怕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三姐夫心中微緊,卻依舊謙遜溫和笑著地上前行禮。

  而其他幾個人聽說他就是吏部的那個左給事中沈大人,也都笑著上前和他打著招呼,很是熱情。有兩個人還朝著三堂姐站的方向瞥了一眼。

  外面又有人走了進來。

  大家不由抬眼望去。

  就看見已換了孝服的傅五老爺氣喘吁吁地走了進來。

  三堂姐、三姐夫、七姐夫都不由得一愣。

  郝劍鋒更是沉著臉朝一邊望去,一副沒有看見傅五老爺的樣子。

  這些人就算不到吏部辦事,每隔三年還得接受吏部的考功,沒有不認識傅大人的,也沒有人不知道郝劍鋒對此人不太熱乎的。

  如果是從前,這些人雖然不至於熱情地打招呼,但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怎麼也會笑著和傅五老爺點個頭,可自從皇上說了傅五老爺「不堪用」之後,傅五老爺的仕途也就到了頂,現在他又丁憂回鄉,起復無望,又有誰會為了他而惹得郝劍鋒不快呢?

  眾人都學著郝劍鋒的樣子,裝作沒有看見他,只笑著和郝劍鋒、三姐夫說話。

  三姐夫和七姐夫不由交換了一個目光,都露出苦澀的笑容。

  別人可以不理傅五老爺,他們卻不能不理。

  兩人向郝劍鋒等人告了個罪,迎上前去給傅五老爺行了個禮。

  「您老人家怎麼趕了過來?」三姐夫笑道,「是來給拙荊送行的吧?走得急,也沒來得及給您說一聲……」

  他解釋著,傅五老爺的臉卻陰得像要下雨似的。

  郝劍鋒他們的舉動,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這些人想什麼,他心裡也明鏡似的。

  可如今形勢比他強,他又能怎樣?

  強忍著心頭的怒火,傅五老爺道:「你之前不是說要等幾天再走嗎?我等不得。早上就派了個小廝去跟你們說一聲,誰知道你們一早就出了城。我正在想,我們兩家倒想到一塊去了,說不定還會在十里鋪碰到,沒想到還真的碰到了。」

  恐怕是聽說他們一早出了城,就急急趕過來的吧?

  三姐夫笑著朝他身後望去:「怎麼不見節之兄?」

  節之,是傅庭筠哥哥傅庭筀的字。

  傅五老爺欲言又止。

  他知道傅庭筠不願和他同行,一直讓人盯著帽子胡同的動靜。

  今天早上小廝跑回去一說,他就覺得這肯定是傅庭筠的主意。只好留了傅庭筀在家裡收拾東西,自己先趕了過來。

  三姐夫一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而傅五老爺卻是朝他身後一張望,目光落在了三堂姐身上,道:「荃蕙呢?怎麼沒和你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