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樑上君子

眼看寧萍兒做完了一通嬌豔的打扮,準備出門了,春蘭簡直急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正想不如索性把大夫人的命令直接說出來算了,門口的方向卻傳來一陣敲門聲。

寧萍兒看了她一眼,春蘭只能乖乖去開門,門外邊站著一個穿了太監服的小公公,埋著頭,細著嗓子對春蘭道:「奴才是替四殿下來傳話的,四殿下有請萍兒小姐上水榭小築一敘。」

還不待春蘭回話,寧萍兒就急匆匆走了過來,欣喜地衝那公公問道:「你說四殿下要見我?」

那公公點點頭,「殿下還說了,若是小姐不願意去也不妨事……」

「願意,當然願意!」寧萍兒雙眼放光,滿心只想著又能見到司空旭的那張俊顏了,完全沒察覺到眼前這個小太監有什麼蹊蹺的地方,「麻煩你去給四殿下回個話,我馬上就到!」

太監領了命,弓身迅速退走了,寧萍兒已經迫不及待,轉身便對春蘭道:「你就在門口守著,若是待會大夫人回來問起我,你便告訴她已經睡下了,不要亂說話,明白嗎。」想來寧萍兒也知道自己一個女兒家去與一男子私會不是什麼光彩的事,即便對方是皇子殿下。

春蘭鬆了一大口氣,只想著小姐去哪都好,就是千萬別晃到人堆裡去被大夫人瞧見,讓自己倒霉就好,哪裡還顧得上勸阻,趕緊便應了下來。

傳令的小太監走出離閣樓好遠了,左右看了看,見四周沒有別人,忙一閃身往一條側路行去,七拐八繞,最終來到一處飄滿了荷葉的池塘邊。

池塘邊上已經站了一個穿著身勻亮白袍的清俊少年,小太監走到少年身邊,狠狠喘了一大口氣,才抬頭說道:「少爺,您以後千萬別讓奴婢再做這樣的事了,剛才我就怕自己被認出來,嚇得一身是汗。」

太監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可愛的嬌俏臉蛋,居然是白氏姐妹中的妹妹白梅。

寧淵側過臉看她,笑道:「我正是因為你常呆在竹宣堂不外出走動,他們大概是認不出來,才派了你去做,不然換成了你姐姐白檀或者周石,都有可能露出破綻。」

白梅費力脫下身上裹著的太監服,露出裡邊的裙子,渡步到一邊的草叢裡,草叢裡躺著一個被剝了外衣的小太監,白梅將衣服蓋在那太監身上,心想自家少爺可真厲害,一巴掌就能將人敲暈到現在,也不知這小太監醒了之後發現自己衣衫凌亂的模樣,心裡會怎麼想。

「你先回去吧,注意別讓人發現了。」寧淵向白梅囑咐了一句。

白梅應聲退走了,寧淵又在池塘邊站了一會,才順著水岸朝前走。

連通池塘的是一條水質清澈的小河,河水是從行宮外的京華運河內引入的,接連經過行宮內大大小小數個水塘,再從另一頭流回運河裡,既能保證行宮內的用水供應,又能使環境美觀,還因為是活水,免了一些園林內死水池塘要頻繁換水的麻煩,一舉數得。

沿著水岸走了一段,寧淵一直沒碰上什麼人,想來大部分人都在等著看火舞,也不會有閒心四處亂晃。撩開幾根擋路的樹枝,不遠處已經能瞧見一棟臨水而建的二層閣樓,閣樓建得十分雅緻,正對一片開闊的水景,一層幾乎沒有牆壁,除了幾根立柱,便是大片大片珠簾與輕紗,這麼做是為了夏天納涼時方便,而且一旦有風,紗布便會隨風舞動,加上四周的綠樹水景,場面相當有韻味。

司空旭怕熱,這棟水榭閣樓是他到江州後特地吩咐修建的,他也喜歡在這些若隱若現的輕紗薄帳中做些縱慾尋歡的事情。別看司空旭模樣瞧上去雖然不是個荒淫之人,可做起那檔子事來也頗為講究氛圍與盡興度,上回山海殿裡的海馬油便是他尋歡作樂時的長備品之一,因此在這水榭之內,除了床榻是現成的,一些床笫淫巧之物也一應俱全。

也正因為這樣,寧淵才會打算將魯平與寧萍兒辦好事的地方選在這裡,一定能讓他們「盡興而歸」。

只是望著那處閣樓,寧淵也不禁被勾起了一些感觸的回憶,若不是他曾在這裡撞見了司空旭與青樓男倌們交媾的場面,他甚至還不知道男人之間也能做這檔子事,也不知道男人之間可以存在情愛,更不知道自己心底對司空旭的那一絲悸動,便是這樣的情愛。

從前荒唐,皆因無知,其實他曾經有無數次的機會看清司空旭到底是個怎樣的人,但他卻沒有,說來說去,只是被一個「情」字矇蔽了雙眼,以至於最後將一條命當做代價賠了出去。

可醒悟得遲,總比沒有醒悟好,這人世間的情愛,他寧淵或許嘗不起,那麼他便不去嘗,只有做一個冷血無情的人,才能更好的保護自己,這是他悟出的道理。

耳邊在這時悠然傳來一陣低沉卻清澈的簫聲,聲音渾厚,純粹,且氣息綿長,聽得出來這吹簫之人技藝很是高超,而且聽聲音傳來的方向,居然就在那棟閣樓的樓上。

這時候那裡怎麼會有人?寧淵心裡咯登一下,眼瞧著再過不久寧萍兒就該過來了,若此時閣樓裡居然有別人,等於會打亂他的這一番部署,他立刻雙眼一沉,疾步朝那閣樓水榭行去。

撩開一層的紗幔,寧淵順著木梯直上聲音傳來的二層,但當他推開門的瞬間,明明近在咫尺的簫聲卻戛然而止,二層寬敞的房間裡除了正中央一張巨大的雕花木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誰在這裡?」他狐疑地打量了四週一圈,又走上二層閣樓外的廊台,也就在這時,寧淵聽見背後突然傳來一陣破空聲,光是那股氣勁所帶起的聲響,寧淵不用回頭,便知道從背後襲來的一定是個高手,他身子當即一個彎腰,便見著一個穿著身黑衣的矯健身影以極快的速度擦著自己脖頸飛過去。

黑衣人一擊不成,「咦」了一聲,好像沒料到寧淵居然能躲開,凌空虛踏幾步,右腳猛登上樓梯對面的牆壁,腳腕使力一個擰身,頓時旋轉著又重新朝寧淵的方向竄過來,動作一氣呵成,迅若閃電,擺明不給寧淵任何喘息的機會。

寧淵尚保持著彎腰的動作還未起身,見黑衣人再度襲來,他低喝一聲,向前雙手撐地,順勢來了一記後翻,兩隻腳帶著連串的腿影就朝黑衣人踢了過去。

「好腿法。」見寧淵不躲反攻,黑衣人一聲朗笑,兩隻手掌輪得密不透風,半空中輕輕鬆鬆將寧淵的腿影接連攔下,然後看準了機會,在完全破掉寧淵腿擊的一剎那,手腕一轉,不知從哪變出一直鐵蕭來,輕輕點在了寧淵的腳腕處。

黑衣人這一點力道不大,但寧淵卻渾身一震,感覺一道堅韌的真氣沿著鐵蕭竄進自己身體裡,體內因為涅磐心經形成的真氣大周天立刻被打亂,真氣逆流的滋味讓寧淵經脈內傳來一陣劇痛,他再難保持身形,就這麼僵著身子重重摔在地上。

黑衣人則繼續一個空翻,穩噹噹落在寧淵身前,身段舉重若輕,甚至都沒有在木質地板上發出一點聲響。

「寧公子好身手!」呼延元宸手裡的鐵蕭轉了一圈,被他重新插回到後腰處,笑著道:「我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可沒有你這般迅捷的反應速度。」

寧淵躺在地上,一雙眼睛怒視呼延元宸,只白著一張臉,不說話,也不起身。

呼延元宸看了看他,似乎也察覺出不對了,他眉頭一皺,又喚了一聲:「寧公子?」見寧淵還是不答,他果斷蹲下身子,握住寧淵的一隻手腕。

他雖然不會探脈,可寧淵體內真氣亂竄的糟糕程度,此時恐怕任何一個修習內功的人都可以查探出來,感覺到寧淵經絡裡的異常,呼延元宸也知道壞事了,他來不及狐疑自己明明控制了力度為何寧淵還會變成這樣,立刻將人扶起來,一手托住他的肩,一手按在他背心,體內雄渾的內力緩緩透過寧淵脊背的大穴進到他體內,想幫他將已經渙散的真氣重新梳攏起來。

「別……在……這……裡……」寧淵只覺得經絡裡慘痛異常,身子動也不能動,好在他神智還是清醒的,知道呼延元宸要就地給他療傷,但這裡絕不是療傷的好地方,果然,他話音剛落,呼延元宸同樣聽見了正有人邁著步子從樓下往上走,踩在樓梯上吱呀吱呀的聲音。

呼延元宸當機立斷,直接將寧淵打橫抱了起來,縱身一躍,輕飄飄便上了屋頂下的房梁。

寧淵這才知道為什麼他剛才進來的時候看不到人了。

因為這棟水榭閣樓的一層沒有牆壁,立柱也少,為了整體結構的安穩性考慮,建起閣樓的工匠就用了一根極為粗大的房梁,等於是靠著這根房梁將整個二層吊起,也因為房梁夠粗大,足以讓一個男子藏在上邊而不被人發現。

呼延元啟剛抱著寧淵在房樑上坐好,便聽見下邊的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了,打扮得一身喜氣洋洋的寧萍兒拎著裙子從外邊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