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0 章
可能性是自己創造的

桑挽離再也坐不住了,她掙扎了整整三天,這三天來她每天都看著程景樞在自己家裡來去自如,看著父母笑逐顏開,甚至連程伯伯程伯母也來過了,所有人都歡天喜地地準備著即將到來的婚禮,沒有任何一個人問過桑挽離的意見。

不能眼睜睜地看著情況繼續惡化下去了。她埋在家裡三天,卻不知道大熊已經受了多少苦!

這是桑挽離第五次站到桑父的書房門口。三天來她一共來過四次,可沒有一次能夠下定決心將真相和盤托出,她害怕失去的不僅僅是愛人,還有父親。如果一切結果都由她一人承受,那也沒有什麼好說的,可是秘密一旦說出來——爸媽之間還會像以前一樣和諧融洽嗎?壞脾氣的父親還會原諒欺騙了他近三十年的母親嗎?!

她在門口站了好久好久,始終沒辦法鼓起勇氣。

就在桑挽離準備轉身再次離開的時候,書房的門卻從裡面被打開了,桑父正端著茶杯,看到桑挽離的時候眼裡閃過疑問:「離離?站在門口做什麼?去,給老爸倒杯茶來。」說完便把杯子塞進桑挽離手裡。

「喔。」桑挽離應了一聲,暫時也不去想那麼多了,旋即轉身下樓。心裡鬆了好大一口氣,可放鬆之後,心情反而越發的沈重起來。

端了新茶上去,經過廚房的時候桑母順勢塞給她一個小托盤,示意她將茶水放到上面,然後又拿了個果盤放上去,告訴她要看著桑父把水果吃完。桑挽離乖巧地應聲,桑母笑了笑,往她小嘴裡塞了塊削好的蘋果。

真的要說嗎?

說了之後,生活還會像是現在這樣平靜嗎?她一個人痛苦就好了,可是一想到年紀大了的父母也要遭受如此重大的打擊……桑挽離簡直不敢想像。她清清楚楚的記得七年前父親甫知道她被熊辰楷強暴並且囚禁的時候,氣得勃然大怒,如果不是母親拉著勸著,他甚至不會讓大熊的父母有好果子吃,她在醫院住了一個月,父親沒日沒夜的陪著她,握著她的手,任憑別人怎麼勸也不肯離開,那是桑挽離第一次看到父親哭。

他是那樣的愛她呵!愛到甚至連名聲和原則都不顧也要將熊辰楷判死刑,只因為她是他的寶貝女兒。

還有母親……她那樣溫柔又美好,從小到大就一直寵著自己,不准人欺負不准人說她一句壞話。每天給自己做好吃的,給自己將睡前故事,初潮來時自己痛得死去活來母親哭得眼睛腫的像是桃子一樣大。不知有多少人羨慕她有這樣一雙愛她的爸媽……

而現在,要她親手打破彼此之間的羈絆……不,她不要,她不要失去他們!如果失去他們,她一定會瘋掉的,一定會的!

可是大熊又要怎麼辦呢?沒有大熊,她一樣不會活得開心。如果大熊死了……她也不想活了,為什麼就沒有兩全其美的辦法?!

桑挽離心不在焉的端著茶盤,走到父親的書房門口,輕輕地敲了敲,裡面傳來低沈威嚴的「進來」,她才握住門把走進去,桑父知道是女兒進來,也就沒有抬頭看,只是說道:「你媽又拉著你逼我吃這些甜不拉幾的東西了是吧?」

「媽是為了你好,誰教你血糖過低,還老愛吃川菜?」桑挽離將托盤放下,先捧了茶送到桑父面前,然後將果盤也端過來,叉起一塊獼猴桃遞至父親嘴邊:「爸~~」聲音甜美的像個小女孩兒。

桑父向來無法抗拒女兒的撒嬌,嘴巴一張吞下獼猴桃——其實他非常不愛吃這種東西,還是火辣刺激的火鍋或是水煮魚比較合他的口味。在S市活了這麼多年,他依然獨愛家鄉的菜色,S市雖然有狠多川菜館,但總是給他一種不地道的感覺。老家沒人了,他也沒牽掛了,就是每年都會饞家鄉菜。

端起果盤走到父親身邊,看著他拿著狼毫大筆在雪白的宣紙上潑墨,豪放遒勁的筆法正是桑父獨有的風格。字如其人,人的傲骨風華在毛筆字裡可以顯示無余。正直、剛勁、忠誠……這都是桑父所具有的品質。他做了一輩子領導,從來不曾折過傲骨,除了脾氣壞了些幾乎沒什麼缺點,呃,如果經不起妻子和女兒的眼淚也算的話。

堅韌不拔。

一筆一劃之後,宣紙上呈現出來的是這樣四個大字。桑挽離癡癡地看著,漂亮的大眼睛有點恍惚,甚至都忘了要繼續給父親叉水果。

已經習慣了女兒遞水果速度的桑父在一次張開嘴巴卻什麼也沒吃到之後,放下了筆。他細細地端詳著明顯在走神的桑挽離,鷹一般銳利的雙眼像是要直勾勾地看進她眼底深處。「有心事?」

「……誒?!」桑挽離一愣,連忙回神,使勁兒搖頭,「不、不……沒有……」或許,是沒有吧……

桑父看了她一眼,伸手拿過盤裡的牙簽,叉起一塊蘋果遞到桑挽離嘴邊,示意她吃下去。然後問道:「味道怎麼樣?」

桑挽離有點茫然:「狠甜。」

桑父輕笑,又叉起一塊芒果,看著她吞下然後問:「那這個呢?」

「酸。」

「那不就結了?」這回叉起的是一節香蕉,不同的是桑父這次是放到了自己嘴巴裡,「人生不就跟吃水果一樣,有時候甜有時候酸,甚至有時候還會苦,但無論如何它們不都是有營養的食物嗎?門檻經歷的多了,你才能成長。如果一直只吃甜的,那你又怎麼能知道其他水果的味道呢?」

「從小我就教導你做人要高瞻遠矚,但這並不是教你任何事都要先想了再做。有時候思考停止了,但動作卻能超越它。別去想對不對,先決定做不做。」桑父摸摸女兒的臉,憐惜地看進她眼底,「可能性是自己創造的不是嗎?做人要堅韌,才能經得起風浪,才能真正成熟。離離,我教你的東西你都忘記了嗎?」

「不是的……」桑挽離握住父親的手,眼淚一顆顆往下掉,「我從來都沒忘記過,可是、可是——」

「可是什麼?」粗糙蒼老的大手抹去她的眼淚,桑父輕輕摸摸她的頭,「這些天來你的精神越來越差,我跟你媽都看在眼裡。景樞雖然不是你所期盼的那樣,卻也不失為一個君子。只有把你成功托付給他,爸媽才能放心,明白嗎?」

「我知道的。可是——」桑挽離咬了咬牙,父親溫暖的手掌覆在自己的頭頂,卻讓她忍不住掉眼淚,「可是……可是我不想和他在一起!」

「為什麼呢?」一向爆脾氣的桑父難得有如此平心靜氣的時候。他拉著女兒坐下,讓她趴在自己的膝蓋上,就像是小時候接她放學回家陪著她做完作業,妻子在樓下做晚餐,女兒則趴在他膝蓋上聽他講故事一樣。他還是正當壯年的父親,她還是那個牙牙學語的幼稚小女娃兒。「離離不是最喜歡程伯伯家的景樞哥哥了嗎?我還記得小時候你拉著人家的衣服不肯讓他走,還大聲喊著以後要嫁給他做媳婦兒。現在一切都要成真了,為什麼離離卻不喜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