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雷丁抱著昏睡不醒的尼克在一條岔道上站住了,向右是船員區,向左,則是他的船長室。
他花了兩秒考慮,毅然轉向右邊。雖然懷裡的小東西又輕又軟,觸感非常不錯,但半個月沒洗過澡的尼克髒的像只臭猴子,實在讓他燃不起一丁點帶回自己臥室的想法。
海妖號是他用了近十年的旗艦,簡直比自家庭院還要熟悉,海雷丁駕輕就熟找到沖鋒隊長的單人間,直接推門進去。
真是太小了。船上空間緊湊,所有設施都是盡量縮小,連門都矮到他必須低頭才能通過。雖說是隊長級單人間,但一扇窗戶都沒有,小小一張床委屈的擠在牆角,型號跟它的主人一樣。海雷丁看看床上的新毛毯,這是他早先吩咐手下送到這裡來的。既然小混蛋已經毀了他的披風,就不要再讓她干出毀掉禮物的蠢事吧。
海雷丁放下尼克,讓她靠在自己身上,慢慢撕去一身看不出原色、結成板塊狀的血衣。
又瘦回原樣了。海雷丁扶著她鎖骨凸顯的瘦弱肩膀,非常不忿的想,真應該讓人上岸劫掠一番,來補償他這一年來開支龐大的寵物營養費。
仿佛聽到了船長的腹誹似的,尼克咂著口水,喃喃夢語:「餡餅,再來一個……」
海雷丁啞然失笑,心說等你醒來隨便吃,撐死不賠。
接著,他看到她的烙印,胸乳和腰肢上肆虐的手指痕跡。
怪不得會累成這樣。海雷丁什麼也沒說,大手托著她的小腦袋輕輕放平到床上,用毛毯把光溜溜的小家伙裹得像只密不透風的蟬蛹。
孩子的睡顏純潔而恬靜,碎發撒在小臉上,薔薇色的唇隨著呼吸微微翕動,仿佛從未經歷過任何黑暗與罪惡。海雷丁溫柔的摸了摸她的頭,關門離去。
辛苦了,睡吧。
尼克整整昏睡了三天,吃飯喝水都是以夢游狀態進行的。她做了很多夢。有禿頂凸肚的叔叔在花園裡澆水,有沙漠中漫步的紅色獅子,在天上飛的餡餅,還有餡餅裡塞滿的小金幣。很多很多,以至於她醒來的時候根本沒記住幾個。
當她最終發現眼前的天花板是屬於真實世界的,只覺恍若隔世,重新為人。
一張柔軟的毛毯裹在自己光溜溜的身體上,溫暖到她非常不想離開被窩。尼克像只毛蟲拱來拱去,像雲朵一樣,真輕,真軟,仿佛被豐滿的女子擁在胸前。她先贊歎一番自己識貨的才能,等真正清醒的時候,卻發現這根本不是自己在佛羅倫薩買的那半張殘毯。
一抹陽光般溫暖的金色從上面鋪灑下來,將沒有窗戶的陋室裝點得宮殿一般。金黃色聖樹旁是纏枝葡萄,繁復的波斯花紋仿佛畫卷般鋪展開來,極細膩的羊絨以看不見的密度緊緊織在一起,絲綢用金線繡成包邊。
尼克愣了好半天,蹭地跳出被窩,把這張用特級品都無法形容的高貴毛毯拎起來仔細查看。千萬千萬別弄髒了!尼克小心翼翼的檢查完畢,最後發現自己是裸睡的,才放下心來滾回被窩繼續享受奢侈的柔軟。
不會是已經死掉了吧。
這個念頭在尼克心中轉了又轉,但想以自己手上的人命,能進天堂簡直是在開玩笑。再說,天堂裡也不一定有這麼好的毯子呢。
尼克不知道這件珍貴的東西從何而來,也不打算出去打聽。這是禮物!不管是叔叔顯靈、送貨員搞錯地址、又或者夢根本沒醒……不管怎麼說,這東西是她的了!尼克像只袋熊雙手雙腳抱住毛毯,以一個海盜的風范狠狠發誓,誰來跟她搶,她就要用鐮刀給誰好看!
鐮刀。尼克一個激靈,又坐了起來。本應該丟在那不勒斯的鐮刀就靜靜橫在牆邊,連包裹的粗布都沒換。
回來了,真的回來了。尼克的心塵埃落定般落在胸腔裡,她知道自己在海妖號上,這個世界上最最安穩的存在。
尼克先去了醫療室,一路上手下們紛紛流露出仰慕的神情,觸額禮行的格外到位。岸上的消息很快傳到海上,尼克隊長為了保護同伴一夫當關萬夫莫開,把西班牙人殺得血流成河屍堆成山。
有義氣!真漢子!瞧船長抱著他時,誰又能想象這個貓一樣嬌小的少年會是這麼爺們兒的存在?跟著尼克隊長混,是多麼幸運一件事!
尼克毫無自覺的踢踢踏踏往前走,根本不知道在她昏睡的三天裡,船長已血洗桑塔露琪亞的審判所,將監獄燒成白地,只要一聲令下,上千海盜會為她赴湯蹈火。
醫療室門上掛了個牌子,上面用至少五國語言標注著「本部門歇業一個月,打攪者受醫神詛咒」,尼克掃了一眼,一絲猶豫也沒有就推門進去了。
維克多剛想嚷嚷誰這麼不長眼,看見來人後卻突然沉默下來。尼克撩起病床區的簾子往裡一看,卡爾正在最裡面沉沉睡著,露出來的部位纏滿繃帶。
「怎麼樣了?」尼克放下簾子,小聲問。
「一兩個月就好了,這家伙壯的像頭高加索獒。」
簡單的對話後又是沉默,尼克覺得非常不對勁,抓抓腦袋道:「你今天說話這麼少,既不罵人又不刻薄,我還真不習慣。」
維克多扶了一下自己的備用眼鏡,歎了口氣:「我也不習慣,我們還是回復原狀吧。岸上的事我真的不想再提,但是,還是非常感激你照顧我。」
船醫從未有過的感謝發言讓尼克又是一陣發愣,倒有些手足無措的感覺。兩個人對視了好久,突然默契的同時低聲悶笑起來,於是一切又回到以前。
「口頭感謝就不用了,來點實在的。」尼克四處搜索船醫藏起來的好點心和咖啡。
維克多頭一次那麼干脆就打開櫥子,從一部木盒精裝書裡掏出了他的珍藏品。
「《論人類品德和靈魂升華的本質關系》?」尼克看著盒子上的名字,不可思議的喃喃:「太狡猾了,居然藏在這裡面!」
「哈,我就知道這本打死你也不會看的。」船醫得意洋洋將咖啡粒倒入鐵壺,放在小爐子上。
說是往事不提,可記憶可沒辦法像腐肉那麼容易切除,看著尼克不停張合的小嘴巴,船醫胃部還是一陣翻騰。
「你刷牙了嗎?」維克多表情扭曲地問。
「用細鹽和肥皂水刷了好幾遍。」尼克知道船醫問的什麼,看在他這麼痛快就交出點心的份上,不打算惡心他了。
船醫松了口氣,哀歎自己殘留的心理疾病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痊愈。水滾了,維克多把咖啡傾入杯子,苦澀而悠長的香味瞬間飄散出來。
「既然來了,我就鄭重其事的跟你談談一件事。」
「什麼事?」尼克正往咖啡裡傾倒盡可能多的糖,見他如此嚴肅,立刻說:「把丑話說在前面,除了借錢,其他都好商量。」
維克多翻了個白眼,難得沒有刻薄她的吝嗇。他飲了一口咖啡,斟酌著詞語道:「我不想打聽你以前做什麼職業,不過是以醫生的身份做出提醒。性病的事就不用說了,以後和男人在一起,你要小心懷孕。」
「哦,原來你說這個。」尼克恍然大悟,接著坦率的道:「放心吧,我天賦異稟,不會懷孕的。」
「憑什麼這麼說?」
「就憑我做過很多次,從來沒有懷過孕啊!」尼克理直氣壯。
維克多瞬間起了把無知少女淹死在咖啡杯裡的惡念。閉上眼睛把醫用器械列表從頭到尾默念了四五遍才穩下心情,用盡量平和的語氣對她講解:
「那是因為你原來還是個孩子,沒來月事前是不會懷孕的,但以後就沒那麼方便了!」
尼克大吃一驚,半信半疑的問:「這麼倒霉?難道就沒避免的法子?」
維克多搖搖頭:「醫學發展到現在為止,也沒什麼特別有效的避孕方法,所以你要是不想中招了再哭,就給我潔身自好點。」
尼克咬著嘴唇,默默思索這個震撼消息,以及其中隱含的金錢損失,這畢竟是一種非常方便的外快來源呢。半晌她突然抬起頭來,眼睛裡閃爍著狡黠的光芒:
「沒問題的,我聽前輩講過秘訣。」
「避孕的秘訣?可別跟我說是什麼帶根黑貓骨頭之類的迷信哦。」維克多來了興致,職業好奇心讓他還真想分享一下「業內人士」的知識。
尼克搖頭,神秘兮兮的對船醫說:「不,是真正的秘訣。人家告訴我,只要喝上一大碗冰水,然後騎馬狂奔二十裡,上帝就會把小寶寶招回去了!我有紅鬍子送的莉莉,所以絕對沒問題的!」
這段威力媲美雷神之錘的話直接將船醫擊倒在當地,他張口結舌地看著尼克,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著「淹死這個小混蛋以絕後患」。這種幻覺如此強烈,以至於他不得不打開藥櫥,拿出一片治療暈眩的藥吞進胃裡。最終,船醫放棄了浪費口舌普及生理知識的愚蠢想法,站起身來,雙手拍在尼克肩膀上:
「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夠了。不管你是懷孕還是去墮胎,船長都會毫不猶豫的把你開除踢下船去。好好算算是賺的多還是賠得多!」
無知少女尼克果然被失業的威脅嚇得臉色蒼白,連忙表示再也不敢亂搞。維克多滿意點頭,鏡片閃爍著精明的白光。為了增加這段話的恐嚇力量,他特地留下一句沒有說:除非你懷的是船長的種。
尼克憤憤不平地想,做女人真是一丁點好處都沒有,不僅經血使人倒霉,居然還會懷孕,真想找個法子徹底變性。
她低頭往船長室走,這是暗殺任務後的第一次工作匯報,雖然船長沒派人來叫她,尼克還是決定主動送上門去。她有點忐忑不安,畢竟烏龍刺客團捅了天大的婁子,為了救他們三人,船長可是大費周折,所以這一趟是吉是凶還未可知。
敲敲門,沒人應。尼克打開一點門縫,把腦袋擠進去望了望,長桌是空的。她很鴕鳥的想立刻回屋睡個回籠覺,便聽見裡間臥室一個沉沉的男聲喚她:「到這裡來。」
尼克只能繞過長桌,邁進了這個從沒有經過的門。門雖然沒用過,但其實船長的臥室她是進去過不少次的,都是趁洗澡的機會偷溜進來摸個水果。重回犯罪現場讓尼克很有點心理壓力,因為這裡的主人氣場實在太強大了。
船長臥室最奢侈的地方就在空間應用,三乘三米的床放在裡面居然不覺得突兀。沒有桌椅,木地板上鋪著一張巨大的波斯厚地毯,上面扔著幾個松軟的坐墊。
海雷丁貌似剛洗完澡,只隨便穿了條寬松的白褲,濕漉漉的頭發披在赤/裸的肩背上,水珠順著古銅色皮膚流下來,細碎的刀槍傷痕昭示出這個男人的過往。他斜靠在大敞的舷窗前,隨意撥弄著一把魯特琴,散漫的叮咚聲好像水泡從海底慢慢浮上來一樣。一張展開的信紙放在身邊,在海風吹拂下嘩嘩抖動。
表情平靜無波,尼克揣摩不出老板喜怒。只瞧他有力的手指在琴弦上靈活撥動,覺得非常神奇。尼克想,船長腕力強到超越人類,怎麼不會把這把木頭琴抓碎呢?
「睡的可好?」海雷丁發話了。
尼克很用力的點頭,以至於下巴戳到脖子。有那麼一件好寶貝,怎麼睡不是享受?
「毯子不錯吧。」船長的話中似乎有點陰謀意味。
尼克明白了寶貝來源,警惕地點頭:「好極了。」
海雷丁道:「當然,那是我的東西。既然你睡醒了,就趕緊疊整齊拿來還給我。」
「不給!」尼克立刻急了,像只背毛豎起的野貓跳起來大聲反駁:「是我的!我睡過了就屬於我了!」
看著她那副護食的樣子,海雷丁終於露出慣常的戲謔笑容:「那屬於你的東西還真多啊。」
尼克一愣,這才反應過來,悶悶地道:「船長,你又耍我。」
「就是耍你又怎麼樣?」
不能怎麼樣。尼克瞧著海雷丁八塊整齊的腹肌和精悍肩背,咽下敬畏的口水。她有本事給船長一點顏色看看嗎?顯然沒有。殺戮越多,她對力量的差距越敏感,沒帶鐮刀,船長用手裡那把木琴就能豁開她的腦瓤。
……那等他睡著了偷襲呢?尼克不懷好意的想。
海雷丁淡淡地道:「不知道你那顆小腦瓜裡轉什麼主意,不過提醒你,曾經露出那種想設計我表情的人,全都被我丟進海裡喂了魚。」
尼克一個激靈,被海雷丁散發的強大氣場震懾住,馬上立正站好表忠心:「我的主意是以後努力做好本職工作,團結同僚刻苦學習,決不辜負船長期望!」她頓了頓,又無賴的補上一句:「還有謝謝船長送我毛毯。」
伴隨著海雷丁爽朗渾厚的笑聲,尼克知道警報解除了,今天老板心情不錯。
「在那不勒斯總督府接應你們的船已經報告過了,你們三個笨蛋,只要換換下去的順序不就一點事沒了?你的金毛在最下面接應,你自己殿後,也不至於鬧這麼大亂子。」海雷丁一回想起接連不斷的烏龍事件就覺得胃痛,很想把她一把拉過來,橫在膝蓋上打頓屁股。
尼克想到被船醫拉脫臼的事,果然,只要她和卡爾對調一下位置,三個人都能平安回去。但金毛犬有私心,非要她先撤,所以發生意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她只能訕訕的摸摸鼻子說:「船長,還是你聰明。」
「事後聰明還不是等於零!下次干點什麼前好好動動腦子,別整天就知道吃。」
尼克猛點頭表示船長教育的好教育的妙,長期受訓讓她知道,一般海雷丁說到「下次如何如何」時,那意味著這次的事就算揭過去了。
一切看起來都很順利,尼克已經開始偷瞄屋裡擺的水果准備撤退了。
真好,今天是柑橘和哈密瓜呢……
海雷丁見小混蛋眼神游移,左右不離果盤,就知道今天算是對牛彈琴了。歎了口氣,把身邊那張展開的信紙扔給她,「看看這個,她也算是你的熟人。」
尼克接過信來,見娟秀的筆跡只寫了非常簡潔的一行字:
「大人,我找到想托付終生的人了。十月即將離去,感謝您多年來的照顧——法蒂瑪。」
一盆冷水從頭上澆下來,尼克震驚於自己看人臉色的本事大幅下降,居然會以為海雷丁心情不錯!
多麼可怕又深藏不露的船長!女人爬牆了還這樣鎮定自若,又或許他只是在考慮怎麼把奸夫切碎了喂魚?!尼克腦筋急轉,只怕說錯一句導致不可挽回的後果。
「節哀……那個順變……」她磕磕絆絆的安慰這頭看起來平靜卻可能正在醞釀風暴的獅子。
「節什麼哀?她下個月就要嫁人,我會派人把嫁妝送回阿爾及爾。」海雷丁笑道,「我是問問你有沒有要捎的話,你可沒少揩人家的油。」
尼克腦袋裡一團漿糊,完全迷惑了。
「我以為……以為船長你會很生氣……」
「我挺替她高興的。」海雷丁誠摯的說,「我一年到頭大部分時間都在船上,留在那裡也是守空房,沒什麼意思。再說當年我也跟她們說清楚了,有喜歡的人可以隨時走。」
尼克終於想起來,海雷丁提起這兩個後宮女子時說的話,「不得不接受的禮物」。對頭送的東西他永遠不會放心,如今想走,海雷丁也沒有挽留的意思。
再也見不到那個曾抱著她午睡的溫柔女子,尼克有一絲憂郁,「船長,你還真是大度。」
海雷丁看她一副悶悶不樂的樣子,笑道:「那可不一定。你要是敢隨便跳槽,那麼分紅和年底獎金就別做夢了!」本金還不還給你還另說呢。
尼克緊張的咽下口水:「報告船長,我一直忠心耿耿!」
「我瞧你是對食物忠心耿耿吧。」海雷丁笑罵。
尼克牛皮戳破,只能岔開話題,沒話找話的拍馬屁,「你彈琴彈得真好,怎麼從來沒聽別人說過?」
「我又不是賣藝的,憑什麼彈給不相干的人聽。」海雷丁不悅。
「說的也是……不過這是什麼曲子?」尼克摸索著靠過來,拉過一個坐墊塞在屁股下面,一副「我想聽故事」的期待表情。
「意大利的一個老童話,跟你還有點關系,名字叫《尼克魚》。」海雷丁緩緩撥了幾個音符,用他極富磁性的男音講給她聽:
「從前,在墨西拿港住著一個叫尼克的男孩兒,他不分白天黑夜,總泡在海裡游泳,以至於後來變成一個半人半魚的海妖。」
(海雷丁琴音一頓:比你出息,人家至少會游泳。)
「墨西拿的國王知道了有這麼一條尼克魚,派手下把他找了來。「尼克魚,你幫我潛入墨西拿的下面看看那裡有多深。」尼克魚聽從國王的命令,跳進海裡。一天一夜後他浮了上來,說:「陛下,墨西拿的下面沒有海底,只有三根不見盡頭的柱子。」國王不滿意,他命令:「你繼續下潛,看看柱子下面有什麼。」尼克魚跳下水,兩天兩夜才回來,臉色慘白的像個鬼魂,他對國王說:「陛下,柱子下面有一條能吞下大船的怪魚,我差點送命,好不容易才逃了回來!」
(尼克問:船長,海底真的有那麼大的怪魚?
海雷丁:我見過二十米長的深海章魚,不過已經是屍體了。
尼克:……我決定以後還是不學游泳。)
海雷丁繼續講:「國王目瞪口呆,但是仍不滿足,一定要知道墨西拿的下面到底有多深,尼克魚對他說:「陛下,不行啊,我嚇得半死,再也不敢潛進水下去了。」國王把滿是鑽石的皇冠摘下來扔進海裡,然後命令:「尼克魚,去把皇冠撈回來!那是世界上唯一的一頂,你必須把它找回來!」
(尼克:找回來就送給我的話,我可以考慮。海雷丁在她後腦勺上拍了一記。)
「尼克魚憂傷的說:「陛下,這是您的命令,我不得不下水,但我己預感到再也回不來了。給我一把小扁豆,如果我能死裡逃生,你會看到我從水裡鑽出來;但如果小扁豆浮上水面,那就說明我永遠回不來了。」尼克魚帶著扁豆第三次潛入水中。國王等啊,等啊,不知道等了多長時間,小扁豆飄浮上來了。直到今天,尼克魚也再沒有回來。」
古老而悲傷的故事到此為止,尼克幽幽地道:「尼克魚真是倒霉,遇到這麼爛的老板,總是讓他去送死。」
「是啊,上位者看不透形式,做炮灰的都是下屬。」
「船長,你講得可真好。」尼克聽得滿意,心悅誠服的道,「不比阿爾及爾酒館裡的老說書人弗蘭奇差。聽那老頭講一曲,至少要給三個銅板呢。」
「……」
海雷丁面皮抽搐,難得他有彈琴給人聽的興致,居然被跟個老頭子比較。他心中惱怒,終於把陪小孩的耐心耗盡了,一揮手將她打發出去。
小混蛋摸著兜裡順來的橘子滾出船長室,又吃又聽故事,感到非常滿足。尼克終於想通了,既然老板對她這樣好,副業什麼的就算了吧。反正上床也就那麼回事,花錢的人舒服,自己不是惡心就是難受。
涼風驅散了夏日干渴難耐的灼熱,鼓起的帆片滿載著風神艾俄羅斯的饋贈。
像往常一樣,海雷丁再次繞道西班牙,滿載一千多個處境危險的摩爾人,將他們護送回北非。在經歷一場驚天動地的旅程之後,海妖號又回到了阿爾及爾。附近長期受到海雷丁蔭惠的穆斯林,曾被他救助在此安居的摩爾人,以及無數聽說了紅獅子在桑塔露琪亞事件的人們自發聚集在港口迎接。
黃昏悲壯,秋風颯爽。海雷丁邁著矯健的步伐走下海妖號,披風高高揚起,夕陽在他身後鋪下一輪金色光暈。幾位德高望重的長老滿含淚光,情不自禁跪倒在這個男人面前,低頭親吻他手上戒指。
「PAPA……」
他們像歐洲人稱呼教皇聖座般,尊稱這位偉大的海盜——我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