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童年的記憶
在那個連吟遊詩人都記不住名字的小村莊,住著還是孩子的拉斐爾和他的寵物。
「一個除了撒嬌什麼也不會的笨蛋。」
每當拉斐爾作出如上評價的時候,被評價對象總會習慣性地撓撓那頭亞麻色短髮,然後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 「別這麼說啊,拉斐爾!」他說,「我——安德魯——是要成為騎士的!」
「等我成了騎士,我會保護你的。」拖著鼻涕的小男孩坐在樹杈上,表情莊重。
樹下的拉斐爾默默翻了個白眼,轉身回家。
「喂喂!拉斐爾,等等我啊!」男孩一邊大叫著,一邊從樹上跳下來——
「啊!」
已經走出一小段的拉斐爾又折了回來:以騎士為目標的男孩趴在地上,眼淚汪汪地仰頭看他。
「拉斐爾,我的腳扭了……」
「笨蛋!」
「拉斐爾……」
拉斐爾默默蹲下身:「上來吧,我背你回去。」
「嘿嘿……」安德魯毫不扭捏地趴了上去,「就知道拉斐爾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
「笨蛋!」
「拉斐爾……」
「又怎麼了?」
「你確定你是在背我?我的膝蓋都碰到地了……」
「……」拉斐爾鬆手,站直,「你自己爬回家吧。」
「... ...」
安德魯是笨蛋。 這樣的話在村子裡只有拉斐爾能說。
別人如果膽敢當著安德魯的面罵出這句禁句,那麼,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都會被天生蠻力的安德魯毫不猶豫地揍過去——「你問女人?騎士是不能對女士動粗的。」
當然,被還是孩子的安德魯揍並不可怕,可怕的是安德魯身邊那個雖然也是孩子卻讓人毛骨悚然的拉斐爾。
拉斐爾是被人遺棄的孩子,一個人住在村外的樹林,讀誰也看不懂的書。
有人曾親眼看見他的手心有火焰在翻騰,也有路人看見深夜裡他的屋子透出變換的光。
很多人——包括孩子和大人——都害怕拉斐爾,只有安德魯會跑來找他玩。
人們傳說,得罪拉斐爾的人會很慘。
只有安德魯會拍著胸脯說:「等我成了騎士,我會保護你的!」
「笨蛋。」拉斐爾低聲罵著,耳朵卻自己在發燙。
拉斐爾最喜歡約安德魯去林子深處玩。
比如,約了中午在林子正中的星星湖邊野餐,那麼之前一天夜裡安德魯就會背著乾糧和水在樹林裡打轉。
「騎士必須守時,這是美德。」安德魯板著臉,義正詞嚴。
但實際上拉斐爾知道,那傢伙只是路痴又不願讓他知道而已。
拉斐爾很喜歡游泳。
安德魯卻從來不願下到湖裡和他一起游。
「騎士必須時刻準備著,」坐在岸邊的安德魯指著身上自制的樹皮盔甲說,「除非是到了睡覺時間,否則我是絕不會脫下我的盔甲的!」
拉斐爾相信,那是作為旱鴨子的安德魯所能找到的最好的藉口。
但安德魯想成為騎士的決心卻是真的。
七歲時,安德魯離開村子,要去某位騎士的家裡當侍童。
拉斐爾躲在自己的小屋子裡不肯見他。
安德魯站在門外,叫他的名字:「拉斐爾!我會變成騎士回來的!」
拉斐爾抵著門,沒有動。
「我會回來找你的!」安德魯說,「如果你遇到危險,就叫我的名字!我會保護你的!」
拉斐爾咬著唇。
眼睛告訴他,那天的霧很大。
因為它在他的眼裡凝成了水滴。
安德魯離開的第三天,拉斐爾第一次溺水。
他在水裡掙扎,用能達到的最大的聲音喊了那個名字。
最後,拉斐爾拖著抽筋的小腿自己游到了岸邊。
2.小魔法師的魔法
拉斐爾想成為魔法師,除了自己和安德魯,沒有其他人知道這個願望——當然,更確切的說法是:沒有其他人關心他的願望。
「我來到這個村子時,身邊有的只是這本魔法書,所以,我想我應該當一名魔法師。」
那個初夏的午後,他們躺在星星湖邊的草地上,羽毛一樣柔軟的雲彩飄過藍藍的天。
安德魯吐掉嘴裡的草莖,不好意思地揉揉鼻尖:「那你可以把我變的會游泳嗎?」
拉斐爾不置可否:「也許吧」
「那樣的話,就算遇到水妖我也可以去打敗它了!」安德魯跳起來,興奮地舉起父親為他削的木劍,向著湖面比劃,「來吧!水妖!看英勇的騎士來消滅你!」
「噗通!」
平靜的水面突然跳起一串水花。
安德魯的表情頓時僵在臉上。 「拉斐爾……」他緊張地嚥了口吐沫,「你看到那個了嗎?」
拉斐爾坐起身:「我聽到了。」
「這裡有水妖!你快走!我來對付它!」
拉斐爾看著他:「你不走嗎?」
「騎,騎士是絕對不會退縮的!」安德魯回答。
笨蛋——拉斐爾站起來:「我走了。」
「這,這裡交給我吧!」連劍都在顫抖的男孩回答說。
笨蛋——拉斐爾在心裡罵了第二遍,然後握住安德魯的手,拖著他一起離開。 「我一個人走會害怕。」他說。
「啊?啊!我會保護你的!」
漸漸離開湖邊的安德魯終於不再發抖。
拉斐爾也輕輕鬆開垂在身邊的手,讓小石子們回歸草地。
而另一隻手,依舊被安德魯緊緊反握著。
下雨的日子,安德魯不會來樹林裡。
這種時候拉斐爾就會專心看他的魔法書,或是練習一些不會損壞房屋的小魔法。
這些魔法當中,有一個魔法拉斐爾練習——或者說是使用過很多次。
盆子,水,加上一小段繞口的咒語,拉斐爾就可以看見雨水打在安德魯家窗上的樣子,以及窗子裡安德魯的樣子。
「看起來真像個笨蛋。」未來的魔法師一邊就自己***到的景象進行評價,一邊不自覺地彎著嘴角。
這個魔法相當實用,即便後來安德魯離開村子去當他的侍童,拉斐爾一樣可以通過這個魔法看到他。
很久以後,拉斐爾發現,原本喜歡晴天的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喜歡上了下雨。
於是,拉斐爾漸漸把練習魔法的時間改在了晴天。
但很快,麻煩就來了。
魔法帶來的火焰和光芒在白天也很炫目,「嚇壞了孩子們還有大家辛苦養的牲畜。」
村裡人和路人的抱怨越來越多,投向拉斐爾的目光也越來越意味繁雜。
終於有一天,當初好心收留他的老村長對拉斐爾搖了頭。
收拾完小小的包袱之後,拉斐爾最後一次來到星星湖。
他平攤開手掌,沒有脫離童聲的嗓音輕輕唱出冗長的咒語。
晶瑩的白霜頓時在他的腳下蔓延,一路撲進湖水,伸展開繁複剔透的花瓣,彼此糾結,迅速在湖面上凝成厚厚的冰層。
拉斐爾小心地踏上去,跳了兩下——冰層一點破裂的跡像也沒有。
「很牢固。」拉斐爾想,「即使是那傢伙也不會掉下去——這樣的話,不會游泳也沒關係了吧?」
那一年,拉斐爾離開村子,而14歲的安德魯終於當上扈從。
3.走在等待重逢的路上
拉斐爾很窮,最窮的時候他連面包也買不起。
不過,幸好他會魔法。
會魔法的拉斐爾經常裝作是落魄的流浪魔術師,在村莊與村莊之間,城鎮與城鎮之間流浪。
有時候他也會在路邊兜售一些附有魔法的植物種子,比如會唱歌的風信子,會變色的玫瑰之類,運氣好的話,他可以在幾天內就賺足路費。
拉斐爾曾經遇到過一位很老的魔法師。
老魔法師穿著華貴的長袍,銀灰色的眼睛裡滿是不讚成。 「要對魔法抱有崇敬之心。」他說。
拉斐爾繼續賣他的魔法種子,假裝什麼也沒聽見。
「我又不是騎士,」他想,「榮譽什麼的,還是讓想當騎士的傢伙操心吧。」
除了魔法師,拉斐爾還遇到過兩頭龍。
住在火山上的紅龍買了快速生長的果樹種子。
住在森林裡的銀龍買了七彩玫瑰的種子。
不得不說,龍都是很吝嗇金幣的傢伙。 不過拉斐爾覺得自己也沒有吃虧:他向紅龍交換了進入城堡書房的權利,向銀龍交換了能在水中呼吸的魔法以及一個籌劃中的求婚故事。
龍族的魔法比人類所知道的更強大也更全面。
拉斐爾在紅龍的書房裡學到很多,多的足夠他開始改進自己已經掌握的魔法。
比如,不再依賴雨水的窺視術。
拉斐爾對自己改造完畢的窺視術很滿意,因為在晴天他也可以看到安德魯在做什麼。
安德魯的騎術和投槍練習的很好,劍術和狩獵似乎也不錯,但吟詩和弈棋卻很糟糕——不過,再糟也糟不過他的游泳。
「和小時候比起來,一點長進也沒有啊。」拉斐爾一邊在安德魯所不知道的地方取笑,一邊不自覺地把從銀龍那裡交換來的魔法練習了一遍又一遍。
當安德魯終於學會游泳——雖然是難看的狗刨——拉斐爾默默停下窺視術。
他仰頭看著天空,然後長長呼出一口氣:「真好啊……」
真好啊。 他想。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拉斐爾發現自己笑不出來。
某一天清晨醒來,拉斐爾清點完自己少得可憐的行李,然後告訴自己:「去見他吧。」
於是,拉斐爾開始向著安德魯所在的銀杏國國都進發。
對方向很敏感的拉斐爾有一天突然發現,其實之前的幾年裡,他繞著銀杏國國都轉了三圈。
4.時光劃出的痕跡
戲劇藏有一個更新的首位爾原拉斐設想場景喜賀都靖德魯逢的重量。
拉斐爾曾想到過擁抱、歡笑或是淚水一類煽情的東西,但顯然,安德魯更有創意:
騎在馬上的預備騎士目不斜視地路過衣衫襤褸的魔法師,銀白的盔甲在陽光下閃耀著聖潔的光輝。
——他沒有認出他。
拉斐爾沒有叫住他。
他只是跟在對方後面,然後在人少的街道里放倒了安德魯的馬。
「什麼人?!」安德魯狼狽地從地上爬起來,盔甲撞擊出叮叮噹噹的尷尬聲響。
拉斐爾面無表情:「笨蛋!」
「拉……斐爾?」
接下來的情況倒是和拉斐爾希望的一樣,用力的擁抱,驚喜的大笑。
被盔甲硌得渾身難受的拉斐爾閉上眼睛。
「嗨,笨蛋,」他說,「你還好嗎?」
安德魯把拉斐爾安置在自己的房間——它屬於某位在國都的貴族。 安德魯已經在這位貴族的府邸中生活了十三年。
「我都認不出你了!」年輕的預備騎士興奮地拍著童年好友的肩,「你怎麼來這裡了?」
拉斐爾笑笑:「路過罷了。」
「是嗎?」安德魯毫不懷疑地咧著嘴笑,亞麻色的短髮看起來很精神,「再有一年左右我就可以成為真正的騎士了!」
「那很好啊。」
「嘿嘿……」安德魯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對了,你的魔法怎麼樣了?」
「大概……還可以吧。」拉斐爾看著房間裡的陳設——每一件都那麼熟悉。
重逢讓安德魯很興奮。 興奮的安德魯問了很多問題。
他問:「村裡還好嗎?」
他問:「為什麼我寫信給你你都不回?」
他問:「你這件長袍都穿多久了——怎麼不買新的?」
... ...
拉斐爾只是笑,什麼也沒有回答。
「對了,」拉斐爾漫不經心地看向窗外,「我知道一個很有意思的魔法,可以讓人不會淹死——要教你嗎?」
安德魯自豪地挺起胸膛:「不用了,我現在游泳游的很好。」
「哦……」拉斐爾輕輕眨了下眼睛,「我還以為你還是當初那個樣子。」
安德魯說:「帶你去認識一下我在這裡的朋友吧。」
拉斐爾點頭:那是些和安德魯有著同樣願望和目標的青年。
「不過,」安德魯的臉有些紅,「你可別當著他們的面叫我笨蛋啊……」
拉斐爾微微愣了一下,然後低下頭。
「我不會的。」他說。
拉斐爾不再使用窺視術。
一是不再需要,二是,他發現也許這個魔法並不能讓他離安德魯更近。
5.期盼得到的未來
但過去的始終是過去的,現在和未來才值得期待。
拉斐爾在安德魯那裡長住下來。
「我想讓你看到我成為騎士啊!」安德魯這麼說時,臉上是愉快而自信的笑容。
那笑容很有感染力,於是拉斐爾也不自覺跟著笑起來。
「這樣也很好。」他想。
於是拉斐爾開始認真地打算在銀杏國的國都謀生。
這裡的人並不懼怕魔法,甚至,銀杏國正在招募宮廷魔法師。
「拉斐爾想當宮廷魔法師嗎?」安德魯問他。
拉斐爾有些不屑——「那不過是養在王宮裡的高級小丑吧?」
費提亞大陸已經很多年沒有過戰事,魔法師對於國家的價值早就比不上能夠施以祝福的祭司。
不過,拉斐爾並沒有把他的想法告訴安德魯,因為那傢伙正興致勃勃地念叨著宮廷魔法師可以享有的權利。
「如果拉斐爾你是宮廷魔法師的話,就能參加我的受劍儀式了吧?」
拉斐爾很快就以絕對的實力成為銀杏國最強的宮廷魔法師。
「當到受劍儀式那天就好了。」他想。
強大的魔法和華麗的外表使拉斐爾成為這一季的社交新寵。
安德魯有時會開玩笑地趴在他肩上抱怨:「明明拉斐爾一直是我一個人的,現在卻這麼多人跟我爭……」
這個時候,拉斐爾總是連耳朵都在發燙。
「不知道那個笨蛋發現了沒有。」拉斐爾想。
在一起的日子總是過的很快。
當拉斐爾終於以「冷酷」的形象擊退那些無聊貴族時,安德魯的生日也快到了。
「我會成為騎士!」他說,「一個真正的騎士!」
拉斐爾笑了:「記得嗎,你說過如果我有危險,你會來保護我?」
「當然!」安德魯的右拳按在胸口,眼睛堅定地直視拉斐爾,「騎士必定遵守自己的承諾。」
過於堅定的眼神讓拉斐爾忍不住別過頭。
「笨蛋!」他輕聲罵,嘴邊卻是笑。
21歲生日,安德魯決定接受最終的測試。 他要離開銀杏國國都,去完成受劍儀式前最後的試煉。
出發前夜,他對拉斐爾說:「你會等我回來吧?」
「大概吧……」
「喂喂!」
拉斐爾笑了:「我答應過會參加你的受劍儀式的。」
「那就好……」未來的騎士撓撓亞麻色的短髮,臉色微紅,說話也有些吞吞吐吐,「等我回來……呃,有件事想告訴你。」
「那就等你回來吧。」
——等你回來,你會帶著水妖的頭顱;然後在王宮裡,國王會把佩劍平按在你的右肩,予以祝福;於是,你將成為真正的騎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