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咬一口龍爪的後果

皇帝陛下的龍床寬大舒服,可同時供四五個人睡覺。

鳳朝聞又是個極度挑剔的人,他雖然在吃食上可以簡慢,那也不過是多年軍旅生涯留下的後遺症罷了。一個能同將士們甘苦與共的太子爺,總比一個居高臨下的太子爺更容易讓屬下們心甘情願盡忠。

但他有個要不得的毛病,在寢具上高標准嚴要求,鋪的一定要厚實綿軟,蓋的一定要輕滑保暖,能在他的龍塌上睡午覺,睡到口水橫流,簡直是我的福氣。

只是,睡到好夢正酣的時候被皇帝陛下戳著臉頰欺負醒,可不是什麼美妙的經歷。

我尚未睡醒,夢中的美味都不曾吃到口裡,這時候只覺得打攪我睡眠的家伙著實可惡,倒忘了有可能是皇帝陛下這一可怕的事實,一巴掌掄過去,狠狠嚇唬:「小黃,再鬧就不給晚飯吃!」

其實後者也是個皇帝,不過是個亡國帝而已,所以我敢理直氣壯的拍巴掌。

看,我的天性裡其實欺軟怕硬的成份很嚴重吧?!

耳邊響起磨牙的聲音:「安逸,你說不給誰晚飯吃?」

我徹底的清醒了,睜開眼睛就瞧見鳳朝聞迫過來的鳳眸,一個激淋便爬了起來:「陛下英明!當然是不給我自己吃晚飯了!」這殿裡的點心盤子向來沒有空著的時候……

鳳朝聞又靠得近了些,臉上隱隱帶著鐵青之色:「你都是與那個大陳亡國帝同食同寢的嗎?」

我對他這般沒來由的怒火頗感莫名其妙,一句話不經大腦沖口而出:「我與陛下您還不是照樣同食同寢?!」所不同的是,我們之間做出的事情與小黃沒有發生過,這有什麼好值得生氣的?

我與小黃同食同寢了好多年,也沒見誰來過問一句。

「照樣?」他唇邊綻出一個冷笑,毫不客氣一口咬在了我的耳朵上,我「啊啊啊啊--」大聲慘叫。

他到底在生哪門子閒氣啊?

雖然耳朵不疼,可那種被咬的感覺可不妙得很!

據說遇上歹徒有兩種法子。一個是與之展開殊死搏斗,一個是大聲尖叫引來眾人圍觀嚇走歹徒。我本來就是鳳朝聞手下敗將,殊死搏斗鐵定輸,唯有選擇後者了。

我雖然不要臉面,但相信皇帝陛下一定是個極其要臉面的人。

果然,他住了口,一把捂住了我的嘴,我眼睛滴溜溜在殿內轉了一圈,有幸欣賞了滿殿宮人臉上驚愕到呆傻的精彩表情,瞪著眼睛表示:你若再敢咬我就敢叫!

皇帝陛下的鳳目閃了閃,我覺得那是在心虛膽怯,只覺敵人有兵潰跡像,形勢對我方極為有利,不怕死的在捂著我嘴的龍爪子上乘勝追擊咬了一口。

我是個不怕疼,不知輕重的人,這一口咬下去完全沒有留余力,等我嘗到了龍血的味道,鳳朝聞的臉已經扭曲的不成樣子了。

當然,皇帝陛下是不會像我這樣作腔拿調叫幾聲哼哼,而是對著那些驚掉了下巴的宮人們揮揮手:「你們都下去吧!」

走在最後一個的田秉清頗為憂心的朝皇帝陛下還被我咬在口裡的龍爪子瞧了好幾眼,我與小田交情不錯,瞧在他面上鬆開了口,向他打包票:「放心放心,我會替皇帝陛下包扎的!」

昨晚被他折騰得腰骨都快要斷掉的時候就想咬一口了!

這一口真是解恨吶!

當然,如果能無視鳳朝聞俊臉上散發的森森寒氣,這次咬人簡直是個美妙得值得時時回憶的事件。

可惜,如果知道咬了皇帝陛下的龍爪子以後,等於給我自己找了個大麻煩,說什麼我都不會咬的。

等我將鳳朝聞的手包扎停當,腦袋終於完全清醒了,對著被包成了粽子的龍爪子,頭次感覺到了事態的嚴重性。

--如今我可還是待罪的階下之囚啊!

這等冒犯的事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吧?

鳳朝聞諷笑道:「安逸,你是不是正在想著為自己找理由啊?」

鐵血皇帝笑起來也讓人毛骨悚然。

我傻呆呆盯著他在我面前伸長了腿,如刀削刻的深邃五官帶著天生的凜然決斷,一言定罪:「不用再找借口想理由,滿殿宮人都瞧到了你冒犯聖顏,你就等著被凌遲吧!」

凌遲,據說就是把人身上的肉片成像涮暖鍋那樣薄的片片,要片夠九百九十九片,才能斷氣的一種高技能高風險的刑法。我一度懷疑行這種刑法的都是御膳房刀工特別好的大廚……

那一刻我覺得自己就是砧板上的一塊牛肉,或者羊肉……鳳朝聞怎麼能理解待宰羔羊的痛苦呢?他這半輩子無而不利,從來都是高昂著頭……

我深深的低下了自己罪惡的頭顱,單純為自己擁有這麼好的牙口,一咬之下皇帝陛下就見血了而羞愧不已……不是陛下您皮太厚而是我的牙口太好啊!

縱然皇帝陛下您皮厚如城牆,我也能咬得您哭爹喊娘皮破手傷!

我痛心疾首的跪在他面前懺悔:「陛下您英明神武,寬宏大量,就不要跟罪臣計較了……罪臣只是一時睡糊塗了……真的只是睡糊塗了……」

他拿另一只尚好的龍爪子在我頭頂上摸了兩下,意謂不明的低笑了一聲:「這顆腦袋就暫時寄存在你那兒吧!」揚聲對著外面喊:「傳膳!」

我大鬆了一口氣。

門外田秉清肯定貼著殿門在聽壁角,答應的乾乾脆脆,殿門吱呀一聲打開,四涼四熱八個菜擺上了桌,比昨天可豐盛多了。

我眼睜睜看著皇帝陛下兩步走到了桌旁,施施然坐下,我卻依然只能跪在地下,伸長了脖子朝桌上瞧去,一陣肉香味惹的我口水直流--桌上居然還有紅燒肉。

他打量一下自己的手,冷冷瞟我一眼:「還不快過來?!」

我如蒙大赦,一溜煙爬起來朝著飯桌撲過去,還未曾提起銀筷子,他已經將自己被我咬傷的右手直直伸到了我眼前,輕聲咳嗽了一聲。

他身後立著的小宮女連忙彎腰上前替他布菜,剛提起筷子,卻被他狠狠一句話嚇得幾乎大哭:「混帳,誰讓你動手了?」

田秉清朝我拋一個自求多福的眼神,帶著一眾宮人悄無聲息的退了下去。

這死太監,居然敢擅離職守!

鳳朝聞淡淡道:「餓了--」

餓了您請吃啊!我實在很想這樣吼一聲,可是迎著他寒嗖嗖的目光,只得勉強扯出一個討好的笑容,躬著身子上前去,認命的替他布菜餵飯。

人家坐著我站著,人家吃著我看著……還有能比我目前更為淒慘的人嗎?

我胡思亂想,邊將眼神便停在了鳳朝聞身上。

其實大齊男子高大俊美,眼前這位尤其如此,肩寬腿長腰細,既使安靜坐著也有一種凜人的氣勢,與我彎腰站著一般高。五官深邃,目似朗星,假如忽略到他瞧著我像瞧著砧板上的肉一樣的眼神,此刻吃相斯文,偏又能力卓越,可謂完美。

鳳朝聞這會倒不再挑刺,乖乖吃著我餵到口裡的飯,眼看著他有了七八分飽,我正挾了一塊紅燒肉准備吃的時候,田秉清尖利的聲音響了起來:「陛下,玉妃娘娘求見!」

這死太監,一直探頭探腦在殿門口朝裡看,我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鳳朝聞既不說見也不說不見,鳳目輕飄飄朝我瞟了一眼:「安逸,我聽說今日上午你在碧桃林與玉妃發生了爭執?」

嗯,玉妃從小便長得嬌美可人,但凡我與她發生爭執,我總是被罰的那一個,可是這麼久了,我居然還不曾學乖,梗著脖子反問:「陛下這是想要替自己的美人撐腰麼?」說完我就後悔了!

鳳朝聞呷一口小宮女送進來的茶,長眉微不可見的皺了一下,我心想:完了完了,他定然已經動了殺機……死到臨頭,還是多吃一筷子紅燒肉吧!

我剛餵了一塊肉在嘴裡,他又淡淡道:「你與玉妃從前相識,玉妃為人如何?」

你是她的枕邊人,難道還不知道她為人如何?

話到嘴邊,我又壓了回去,笑嘻嘻答道:「能得陛下青眼被選進宮的美人們,必都是聰慧絕倫,德才兼備的!」想了想,又狗腿的補了一句:「玉妃娘娘能服侍陛下,真是好福氣啊!」

更何況,還能給陛下您戴頂大大的綠帽子,罪臣我可真是又期待又樂見其成吶!

他興味的朝我瞧一眼:「你這是在自誇嗎?誇自己也是聰慧絕倫,德才兼備嗎?」

我漲紅了臉,瞠目結舌瞧著他……做皇帝的,居然也可以無恥到這一地步!

終於還是難掩悲憤,怒道:「陛下,您記性變差了,罪臣是被抓進宮的!」這與那些洗白白心甘情願送上門的美人有著本質的區別啊!

「聽你這口氣,是抱怨朕的臣下抓錯人了?不該抓你嗎?」

……

我能反駁皇帝陛下的言論,順便指責晏平不該抓我這一重大的工作失誤嗎?

他朝我淡淡笑著,肚子吃飽了,顯然心情也不錯。

「還是你准備洗涮乾淨把自己送進宮裡來?」

我非常非常想朝著皇帝陛下的俊臉揮上一拳,打他一個烏眼青!

--這張嘴太可恨了!

都說史官們執筆如刀,鳳朝聞這張嘴比刀子還厲害,生生讓我斷了對紅燒肉的留戀,恨不得淚奔出宮。

前提是,他肯大開宮門赦我無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