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子時。
北周天牢。
夜黑風高,林池打算越獄。
事實上林池也基本上成功了,她成功的裝病引來獄卒打暈拿到牢門和手腳鐐銬的鑰匙,並且第一時間打開多個窮凶極惡犯人的牢門製造混亂,同時趁著外面的大火逃出獄舍等待師父說好的接應她的那輛馬車……
但是……
「林池,我就知道是你。」
一聽到這個聲音林池瞬間身體僵硬。
無論是熟悉的鐵扇熟悉的硃砂色孔雀補服,還是更加眼熟的頎長挺直一如往昔的氣質出眾的身影都讓她寒毛倒豎。
杜若,刑部侍郎,也是抓他進來還在她手臂上劈了一扇子的人。
眸子閃了一下!林池的左腿猛地彈起!小腿在空中綳直拉成流暢的曲線,力度十足的一個側踢!
杜若揮扇格擋,並不顯得多費力,扇底一折對著林池受傷的左臂射去,林池擰身躲開,肩膀仍被擦傷,衣襟鬆垮垮露出鎖骨和裡面的束胸。
「把衣服拉上……」杜若略移開視線,握住鐵扇的手彷彿緊上幾分。
側顏輪廓清冷而優美,尤有幾許絲絲縷縷的禁慾氣息。
林池沮喪的發現,就算是現在她也依然喜歡像過去那樣盯著這個男人,哪怕一看幾個時辰都不嫌膩歪。
扯了一下囚服,她抬眸:「不拉上又怎麼樣,你就不抓我回去了麼?」
杜若抿了一下唇,那張慣來笑若春風的臉上此時神情平靜,淡淡道:「不行。」
她就知道。
「那……」林池語調一低,猛然掠開額前的髮,在杜若驚艷怔愣的瞬間,傾身觸上了那兩片她肖想已久的唇。
唇很軟,還有點不知所措的味道,青澀的叫人心顫,幾乎不願放開。
杜若的眼中是顯而易見的震驚,林池懶得分辨那是震怒還是單純的驚訝,蓄勢待發的右手閃電般劈中杜若的後頸!
還沒來得及反應杜若就瞬間暈厥!
扒了杜若的裡衫套上,林池繼續跑路。
還好,比想像中的順利。
輸給他一次不代表又不代表會輸給他一輩子。
林池扁了扁嘴,不過畢竟是她第一個喜歡過的人,還是有那麼點點的鬱悶……雖然杜若可能這輩子都不會知道,他心裡大概只有那個惦記了很久很久的未婚妻。
算了,親一口也值了。
——出了獄舍,第三條巷子東邊自有馬車接應。
在巷口望去一眼,來了兩輛馬車,林池抓了抓頭上的碎髮,回憶著師父給的字條。
東邊?左,還是右?
完全……茫然啊……
林池深吸一口氣,往空中拋起一塊銅板。
鎖定馬車,林池的身子立時猶如貓般一竄而上,雙手在車轅處一撐,就已閃身進了馬車內。
一進馬車,她立刻放鬆下來。
馬車很大,隔成兩間,外間放了一件純白的長衫,質地輕柔,觸之細膩,裡間有淡淡茶香飄來。輕嗅了兩下,極品銀針,師父這種奢侈成性的習慣著實令人欣賞。
嫌棄的脫掉囚服和扒來的裡衫,林池迅速換上外間放著的純白長衫,同時雙手並用吃掉了擺在面前的三份糕點。
美味!
這點塞牙縫都不夠的糕點成功的勾起了食慾,她摸著肚皮推開裡間的隔板,言簡意賅:「師父,我餓了。」
迎接她的卻是一樣閃著寒光飛快橫射過來的東西。
腳跟迅捷一轉,林池的眼眸霎時凌厲,一個乾淨俐落的旋身避開,同時手指弓起直取對方的咽喉。
手指觸到對方頸脖的時候,天旋地轉!
對方抓過林池的手臂徑直壓下,只是簡簡單單的動作,但是林池驚愕的發現自己竟然毫無反抗之力!絶對的力量壓制讓技巧都成了徒勞!背脊撞上木板,轉瞬她已經被對方壓倒在了馬車上!
手臂被按住,陌生男子的氣息縈繞。
此時,林池才看清那是一張怎麼樣的臉。
怎樣一張無法用言語描摹的臉孔。
明明並不相識,但在那一刻,她的心臟就像被什麼東西緊緊勒住,不住緊縮,所有的神智都在一瞬間紊亂飄散。林池本能的想要反抗這種不正常的反應,她曲腿,被對方壓住,掙扎,對方完全不動……
更糟糕的是,在掙扎的過程中那件純白衣衫不經意散開……
華美猶如綢緞的銀髮垂下,微微浮動,對方的手指觸在她肩膀的傷口上,優雅的薄唇輕啟:「你是誰?」聲音清雅低沉。
會說人話就還是人。
林池已經懶得掙扎:「痛,放開。」
咔嚓。
肩膀被卸下來了……
林池:「……」
「那個,你可以不用放開我……」
咔嚓。
另外一邊的肩膀也被卸下來了……
林池:「……」
她不想說話了。
修長美麗微微冰冷的手指划過她的鎖骨,摩挲了一下,卻沒有多少情-色的意味,反而像是在感受什麼奇妙的事物。
敵人太過強大,硬碰硬倒霉的只有她,林池乾脆偏過頭。
「為什麼不回答?」細長的眸中帶著幾分疑惑。
肩膀一陣陣痛,林池的聲音很低很柔:「你想知道?我……」
對方點了點頭,身體略略又彎下。
頭顱向前猛地撞擊!用盡全力扭身屈膝!縱身後躍!膝蓋全無保留的襲擊向對方脆弱的腹部!
咔嚓。
又卸下來了……
林池忍無可忍:「……你能給我留點面子嗎?很疼啊!」
「疼?」對方的頭微歪,似笑非笑,語氣平淡,「我感覺不到疼。」
疼的是我!你當然感覺不到!
表情瞬間凶悍,林池此時非常非常想撲上去咬死他!
男子彎了彎眼眸,似乎在笑,水墨般氤氳著水氣的眸子裡卻沒有任何笑意,近在咫尺的距離,卻又疏離的好似千里之外。
林池立即全身戒備緊張起來!
然後,她被攬進一個冰冷的懷抱。
對方顯然沒有抱人的經驗,林池被禁錮在一個非常難受的姿勢下,掙扎著抬眼,卻見對方望向窗外的眸子突然轉了過來,墨色沉沉。
「不要動,不然我會生氣的。」依然清雅低沉的聲音,並不含一點殺氣,卻叫林池硬生生打了一個冷顫。
肩膀上多了些重量,林池偏頭,便看見對方將下巴擱在了自己的肩窩上。
細長的雙瞳緊閉,長而濃密的睫羽輕顫著閉合,面容靜謐毫無瑕疵彷彿冰雪雕琢,又好像一碰就會碎,美好的讓人不自覺心生嚮往。
但她可還沒忘記剛才這人卸掉自己手腳的動作有多乾脆俐落!
林池挪動了一下腦袋。
對方沒反應。
她又挪動了一下屁股。
對方沒反應。
她繼續,直到屁股快挪了出去,一隻手輕輕鬆鬆將她的屁股又拖了回來,並且變換了一個姿勢雙臂將她像靠枕一樣緊緊箍住。
林池:「……」快被勒吐血了。
那個男子的聲音仍舊波瀾不驚:「別動。」
林池:「……」真的想吐血了。
早知道會這樣她還不如呆在天牢裡,幹嘛要越什麼獄……
外面的更鼓聲遙遙響起,林池忍不住打了一個呵欠,眼皮沉沉。
已經到了她睡覺的時辰,實在……好睏。
反正手腳動不了也逃不掉,乾脆睡覺算了……
然而不等她睡熟,馬車外響起一個聲音。
「公子,到了。」
車簾掀開,男子就著那個彆扭的姿勢抱著她輕躍而下,動作若行雲流水般流暢優美,像是懷中抱著的不過一片鴻毛。
林池很想繼續睡,但她很快被各種各樣掩飾不住的灼熱目光淹沒。
不得已睜開眼睛,眼前燈火通明,在她面前跪了一地黑壓壓的人群,他們恭敬伏倒,同時鴉雀無聲。
是錯覺麼?
「公子,沐浴湯池已經備好……」
幾乎在身後男子轉頭的瞬間,眾人齊刷刷用各種複雜灼熱深沉期待八卦的目光探究望她。
林池:「……」
還是繼續睡覺好了……
再醒來的時候已安穩的躺在了床上,沒睜開眼林池就無奈發現關節還在卸著……
床邊坐著的女子一見她醒來,立刻激動的握住林池的手:「少夫人!」
林池:「我不……」
打斷林池,眼前溫雅嫻靜的女子一口也不喘問道:「不知少夫人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可有父母芳齡幾何生辰八字多少可曾許給人家?」
林池:「我……」
再次打斷,女子又思忖道:「不,許了人家也沒有關係!搶過來便是!生辰八字若是不合就砍了那道士!少夫人你喜歡何種婚宴多大排場,不對,應該先問你喜歡何種衣衫布料好吃哪方菜系……」
林池無力:「……」
她其實根本不想聽她說話吧。
「凌畫,不要嚇到姑娘,你先出去。」
寶藍色衣衫的俊秀男子緩步入內,看向林池,目光有些複雜,似乎躊躇了一會,待那女子走遠,方才開口,「在下其墨,是這山莊的管事。剛剛是公子的侍女凌畫,她沒有壞心,只是心急了,希望姑娘不要在意。」頓了頓,「姑娘在這裡,有什麼要求都可以提。」
林池老實道:「我可以走嗎?」
其墨:「唯獨這個不行!」
那還不是一樣!
林池閉了下眼,身體猛然後撞,雙手在撞擊下接上,細長手指摸索到膝蓋按了兩下,毛骨悚然的聲音響起,雙腿接好,林池立即起身。
還沒走出去一步,其墨拽住她,語氣竟然可憐巴巴:「你不能走!」
已經忍耐了許久,脾氣再好也……林池驀然轉頭:「你就不能找別人?這山莊裡女子不是很多嗎?隨便哪個不行嗎?」
其墨苦著臉:「你是第一個。」
林池莫名:「什麼?」
其墨:「第一個能近公子的身而不被他殺死的女人。」
彷彿怕林池不明白,其墨又進一步解釋:「公子從出生以後就沒有任何感覺,無論是嗅覺觸覺還是痛覺……而你是他唯一能碰到的人。」
林池:「……你家公子是,陌輕塵?」
其墨鬆了口氣:「我就說你怎麼會沒認出……喂喂,姑娘你……」
林池活動了一下手腳,咯吱作響:「我走了。」
她對陌輕塵那個逆了天的人生真是一點興趣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