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王的頻頻窺視,讓趙恆後知後覺地注意到了身邊的丫鬟。
小丫鬟約莫十六七歲,面皮白淨,杏眼桃腮,奉上茶水後恭恭敬敬地站在他一側,柔順乖巧。察覺壽王爺的視線,小丫鬟眼簾顫動,悄悄地看去,卻見壽王已經看向她身上了,她臉頰一紅,自然而然流露出女子的嬌羞。
她穿著一條桃粉色的素面褙子,沒有花沒有草,但她胸脯鼓鼓,對男人而言,這樣被高高撐起的衣襟,可比任何精緻的繡樣都好看。趙恆目光淡淡掃過那裡,再看眼這丫鬟白裡透紅肉嘟嘟的臉蛋,他面無表情地收回視線。
一直在暗暗觀察壽王爺的劉知府見了,心裡突然沒底了。每年京城派遣巡河使來,他們這些地方官都要想方設法討好,這次來的是兩位王爺,他更是特意打聽了一番壽王、恭王的喜好。恭王好武,他已經送了一把削鐵如泥的匕首過去,恭王也十分滿意,壽王喜字畫,但他實在沒有能拿得出手的大家真跡,再打聽,驚喜地得知,壽王好殊色,而且是豐腴的美人,據說壽王妃胖得都沒腰了……
劉知府二月裡就開始挑選這樣的美人,蓮雨是其中的佼佼者,不過起初沒現在這麼胖,他養在後院命人按照傳說中壽王妃的脾氣精心餵食、調教,終於在今天找到了合適的機會。劉知府想過了,只要壽王露出一點點興趣,祭完河神,他就直接將蓮雨送去驛館服侍壽王。
兩刻鐘轉瞬即逝,要開始祭河神了,趙恆離座,玉樹臨風般站在觀禮臺上,與眾人一同觀禮。恭王站在他身邊,眼睛卻忍不住往十幾步外的蓮雨身上瞄,台上風大,吹得蓮雨的衣裙緊緊貼在她身上,露出女子曼妙的曲線。
恭王喉頭滾動,體內起了一把火。李玉蘭不算太瘦,腰細腿長,可惜胸太小,摸著沒意思,母妃安排的兩個宮女模樣可以,身段還不如李玉蘭。恭王想要她們長胖點,但他不敢說,怕她們猜到他喜歡什麼樣的,畢竟無論後宮妃嬪還是幾位嫂子,只有三嫂一個豐腴的。
現在好了,出了一個天生胖的美人,只要三哥不要,他就跟劉知府討過來。
恭王爺老是看她,蓮雨當然感覺到了,再看看一個正眼都不給她的壽王,蓮雨紅著臉想,如果能伺候恭王,那也是她的福氣了。
兩人各有心思,慢慢就看了幾次對眼。
祭完河神,劉知府請兩位王爺與地方官們去他府上用席,趙恆看了眼蓮雨,點頭應了。他這一看,讓劉知府、蓮雨重新拾起了希望,只有恭王心情鬱悶,一邊惱劉知府把最好的美人獻給三哥,害他白白眼饞了一次,一邊同情京城的三嫂。三嫂那樣好,三哥居然還有心思碰這些普通貨色,若是他有三嫂那樣的王妃,旁人再美他都不會碰。
下了觀禮台,眾人移步知府府邸。
既然知道壽王滿意蓮雨,劉知府便安排蓮雨伺候壽王用飯,等壽王落座,蓮雨俯身跪立在壽王身旁,儀態優雅地為壽王斟酒,然後用那雙白皙嬌嫩的小手端起酒樽,紅著臉頰遞到壽王面前。趙恆伸手接,蓮雨確定壽王接穩了才鬆手,未料下一刻,壽王的酒樽突地掉了下去,酒水灑了壽王一身。
蓮雨驚得花容失色,難以置信地看向壽王。
趙恆沉了臉。
福公公瞄眼主子的臉色,登時懂了,厲聲斥道:「大膽!」
陪壽王回來的路上還在幻想夜裡壽王會如何寵愛她,幻想壽王動情會是何等仙姿的蓮雨,這會兒什麼旖旎什麼富貴妄想都沒了,慌慌張張地爬到壽王桌席對面,伏在地上倉皇賠罪:「奴婢不是故意的,求王爺恕罪……」
變故陡生,壽王右側的恭王,以及兩側的官員們都停了手中杯盞,震驚地看向壽王這邊。
趙恆看都沒看那丫鬟,起身,露出被酒水打濕的衣袍。
劉知府見了,當即跟著賠罪。
趙恆掃他一眼,冷聲道:「杖罰五十。」
劉知府臉色慘白,杖罰五十,罰誰啊?
「還不拖下去?」福公公替主子解釋道,眼睛瞪著跪在那兒的蓮雨。
劉知府鬆了口氣,急忙忙喊小廝進來,眼看小廝衝過來就要拖走蓮雨,恭王心有不忍,笑著替蓮雨求情:「三哥,地方的小丫鬟沒見過大世面,太緊張才失了手,三哥大人大量,就饒了她這一回吧?」嬌滴滴的美人,三哥不要他還想要呢,真打五十板子,光養傷就要一個來月,那時他早跟著三哥去別的州縣了。
「王爺,求王爺饒了奴婢吧!」一聽王爺要打她五十大板,蓮雨嚇得魂都沒了,眼淚說來就來,哭著哀求道,一雙杏眼汪著淚兒,真是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看得恭王都想衝過去將人抱到懷裡好好哄哄。
可蓮雨越勾得恭王失態,趙恆眼底寒意便越重,四弟是真的憐惜這微不足道的丫鬟,還是把這丫鬟當成了她?
無需趙恆再表示什麼,福公公直接朝兩個小廝使了個眼色,小廝們瞅瞅對面的壽王、恭王,很快就做出了選擇,一人拖條胳膊,將蓮雨拖走了。
在座的官員們無不唏噓,壽王爺看著跟不問世事的神仙似的,沒想到居然如此陰晴不定,嬌滴滴的美人說打就打。而震驚了他們的壽王,因為衣袍髒了,沉著臉逕自離去,福公公經過劉知府身邊時,陰森森地低聲提醒了一句:「想保住烏紗帽,就別自作聰明。」
劉知府眼睛一縮,驚得差點忘了追出去送壽王。
壽王走了,恭王也不好再留,瞅瞅蓮雨被拖走的方向,恭王在心底重重嘆了口氣,然後大步追上兄長,並跟著兄長上了一輛馬車。馬車一動,恭王盯著兄長瞧了會兒,皺眉道:「三哥今日火氣怎麼這麼大?」他熟悉的三哥,不是輕易懲罰丫鬟的人啊。
趙恆閉目養神,平靜回道:「匕首美人,都是賄賂,父皇若知,必然不快。」
輕飄飄的幾句話,一下子就讓恭王忘了那個貌美丫鬟,再看一旁的兄長,恭王恍然大悟,原來兄長早就看穿了劉知府的把戲,觀禮臺上故意表現出對那丫鬟有意,其實是為了剛剛的殺雞儆猴。這麼一想,恭王突然心生慚愧,怪不得父皇囑咐他一切聽從兄長安排,無論是治河還是為官之道,他都比不上兄長。
回到驛館,恭王立即讓人將劉知府送他的那把匕首退了回去。
恭王反思己過時,驛館另一座庭院,福公公親自端著一碟新洗的櫻桃,放到了主子面前,笑著誇道:「王爺,我看過了,這籃子櫻桃個個都大,肯定是王妃千挑萬選專門送給您的。」
趙恆垂眸看信紙,沒理會。
福公公默默退了出去,趙恆抬眼,門簾不動了,他才看向那碟櫻桃,然後捏起一顆,酸酸甜甜。
翌日黃昏,郭驍從軍營回來,阿順跟到內室伺候世子更衣,低聲回稟道:「世子,澶州有回信兒了,劉知府安排的丫鬟失手打翻酒樽,被王爺罰了五十大板……」
郭驍眉峰微動,意外,卻也在意料之中,壽王若能輕易被個美人勾引,就不會這麼多年隻看上她一個。但壽王不近女色又如何,只要她相信壽王身邊有別人,就夠了。
過了幾日,京城忽然冒出一段傳聞,稱壽王奉命巡河,行至澶州遇到個絕色美人,而且是個豐腴妖嬈的美人。壽王妃的胖眾所周知,故此流言一出,就更顯得可信了。皇城之內,宣德帝聽到這話,不太高興,老三是去做正事的,代表的是皇家威嚴,功勞未立卻先傳出風流事,簡直丟他的臉。
但宣德帝也沒有盲信,決定等老三回來他再當面審問。
帝王滿腦朝廷大事,懷疑片刻就暫且忘了此事,後宅的女人們可把這樁風流當成了茶餘飯後的談資。林氏得到消息後,既想去王府安慰女兒,又怕一切都是謠傳,她去說了反而徒惹女兒誤會傷心,就暫且隱瞞了下來。
宋嘉寧身邊伺候的雙兒、劉喜等也都知道了,但看著無憂無慮照顧小郡主的王妃,眾人一致選擇保密,畢竟誰也無法確定流言的真假。因為同樣的理由,楚王妃馮箏同樣選擇了沉默。
有人捨不得宋嘉甯傷心,自然也有人盼著落井下石,這日宋嘉甯正在陪女兒扔球玩,驚聞睿王妃帶著侄女康姐兒來了。這可是稀客,宋嘉甯由雙兒服侍著穿好鞋,要出去迎接。雙兒清楚睿王妃打了什麼主意,擔心王妃沒有任何準備被謠言打擊了,如了睿王妃的意,雙兒抿抿唇,儘管為難,還是扶住主子胳膊,小聲地道:「王妃,其實,奴婢斗膽瞞了您一件事……」
宋嘉寧詫異地看著她:「何事?」
雙兒不敢看王妃那雙澄澈的杏眼,低下頭,簡單地解釋了一遍。
宋嘉寧呆在了那兒,王爺,她的王爺寵倖了別的女人?
胸口突然悶得慌,像是被什麼堵住了,宋嘉寧恍惚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緩了過來。
且不說謠言是不是真的,便是真的,他是未來皇上,身邊多幾個女人很正常啊。
對上雙兒擔憂的眼神,宋嘉寧輕輕笑了,笑得,有點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