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宋嘉甯陪女兒吃了飯,因為王爺還在國公府用席,宋嘉寧就親自牽著女兒回了耳房,再把女兒抱到床上。
昭昭還不困,洗完手腳臉蛋,小丫頭在床上亂走亂跑,兩個字三個字的跟娘親說話。宋嘉寧坐在床沿,笑著看女兒,今日郭驍成親,她心裡裝著事,第一次看娶媳婦的女兒可興奮壞了。
「好了,睡覺了。」宋嘉寧拍拍枕頭,叫女兒過來,「早點睡覺,明早還進宮呢。」
昭昭這才乖乖躺進被窩,躺好了,杏眼眨啊眨地瞅著娘親,還不想睡。
宋嘉寧躺到床上,跟女兒擠在一個枕頭上,一邊輕輕地拍著女兒,一邊柔聲講狐狸娘親教小狐狸梳毛打扮的故事。去年春獵,王爺獵的白狐狸還在王府養著,昭昭可喜歡了,也最喜歡聽娘親講狐狸,聽著聽著,小丫頭眼皮越來越重,很快就睡著了,睫毛又密又長。
女兒太漂亮,太可愛,宋嘉寧都有點捨不得走了,目不轉睛地看了好一會兒,才湊過去親親女兒臉蛋,然後撐著胳膊準備坐起來。誰料她剛動,肩膀上突然多了一雙大手,宋嘉寧嚇了一跳,頭頂已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我。」
宋嘉寧驚訝地仰頭。
趙恆垂眸看她,燈光下,她豐盈臉龐緋紅如玉,他眉目清雋,自有一番風雅。
女兒睡著了,夫妻倆默契地都沒有說話,趙恆扶宋嘉寧坐正,知她彎腰不方便,他蹲下去,撿了她的繡鞋要幫她穿。宋嘉寧受寵若驚,得到過他各種好,這樣的伺候還不曾有過,縮著一雙穿著厚厚棉襪的小腳丫,細聲婉拒:「我自己來吧……」
趙恆頭都沒抬,只攥住她細細的腳踝,熟練地幫她套上繡鞋,彷彿他給女兒穿鞋時一樣。
宋嘉寧靜靜地看著他,今晚王爺去赴婚宴,回來的比她預料地早,面容白皙,不像喝過酒的,身上也沒有一絲絲酒氣,還不如當年恭王、李木蘭成親時,好歹能聞到點酒味兒。宋嘉寧困惑極了,被他牽著出了門,宋嘉寧才小聲問道:「王爺怎麼回來這麼早?」
正月二十,夜空還有一絲彎月,隔壁國公府的勸酒喧嘩隱隱約約傳過來,顯得壽王府更靜。
越靜,越適合賞月,越適合,賞人。
走廊燈下,趙恆頓足,雙手握住她的小手。宋嘉寧茫然地仰著腦袋,清冷的月色減淡了她眼角眉梢天生的嫵媚,一雙清澈的杏眼卻如溪水一樣,倒映著月光粼粼,像朵開在夜間的幽蘭,只開給身邊的男人看。
「想你了,便回來了。」捏捏她手,趙恆低聲道。
宋嘉寧微微啟唇,被這毫無預料的情話驚呆了。
趙恆笑了,將他呆傻的小王妃慢慢帶到懷中,抱住,下巴輕輕蹭了蹭她腦頂。從她嫁給他的那天起,就一直安分守己,事事都要看他的臉色再作決定,他需要她伺候,她盡心盡力,為他端茶倒水捏肩通發,他有心事需要獨處,她就一個人待在後院,絕不會去前院打擾他。
成親前,趙恆一個人過了十九年,他習慣了獨處,成婚後,他也需要一個安靜柔順的妻子。她恰好是這樣的人,趙恆很滿意,但直到今晚,親眼看著覬覦她卻得不到她的郭驍娶了端慧公主,看著郭驍借酒消愁,趙恆才真正意識到,能娶到她,能娶到一個處處合他意的女子,能與這樣的王妃長相廝守,乃他今生至幸。
她溫柔,她對他全心全意,她給他生了個漂亮女兒,這不是她的本分,而是她的好。
所以趙恆沒有跟她說甜言蜜語,他只是實話實說,他確實想她了,想了,就回來了。
抱起自己的王妃,趙恆緩步慢行,進了內室,再將她放到床上。
宋嘉寧呆呆的,總覺得今晚的王爺有點不對勁兒,對她,太好了,一點預兆都沒有。
脫了靴子,趙恆也上來了,扶她躺下。宋嘉甯巴巴地盯著他,想找出他這般溫柔的原因,趙恆親親額頭,笑著問道:「那故事,你自己編的?」什麼大狐狸教小狐狸用嘴梳毛,還要用爪子洗臉,他聽著都想笑,虧她講的那麼認真。
宋嘉寧聽出他在笑了,哼了哼,抱著他腰嘀咕道:「是我編的又如何,昭昭喜歡聽。」女兒愛聽,就是好故事。
「故事不錯。」趙恆誇讚般揉了揉她腦袋。
宋嘉寧剛要笑,就聽他在她耳邊喃喃道:「給我講一個。」她可能都不知道,她那時的聲音有多溫柔,溫柔到他都羨慕女兒,羨慕後來出生的所有孩子。
宋嘉寧眨眨眼睛,開心問:「王爺想聽什麼?」
趙恆摸摸她柔軟的髮,聲音忽的暗啞起來,往下挪挪,看著她眼睛道:「小狐狸,怎麼來的?」
小狐狸,當然是公狐狸與母狐狸生出來的。
面對他別有深意的注視,宋嘉寧臉龐漸漸發熱,很快,那熱便像春風一樣,湧到了全身各處。
他的唇貼上來,宋嘉寧無意識地吞嚥,小手虛虛地攥住他手臂,怕他壓過來。她的王爺是克制的,懷女兒的時候,王爺一次都沒有弄過,應該是怕傷了孩子,可是今晚,隨著他呼吸越來越重,宋嘉寧漸漸覺得,今晚,王爺怕是要,衝動一回了。
趙恆確實動了情。他早就知道,女子懷孕三個月後便可夫妻同房了,小心點便是,但她第一次懷女兒時,兩人關係遠沒有此時親近,趙恆雖然偶爾衝動,卻要維持王爺的體面,實在忍不住,就去前院分房睡。如今……
再客氣,才是生分。
「想不想?」指間在她衣擺底下徘徊,趙恆蠱惑似的問。
宋嘉甯羞於啟齒。
趙恆自有辦法知道她的真正答案,找到了,還故意點了點她臉頰,留下一點水潤。
「王爺,我,我怕……」真要成事了,宋嘉寧緊張,怕晃到肚子裡的娃。
「我有分寸。」趙恆安撫地保證道。
這是他的王妃,那是他的孩子,他怎會不小心?
只今晚破例一次,後面,他會繼續克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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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國公府,廳堂裡酒氣熏天,郭驍不知喝了多少罈子,看什麼都是重影的,旁邊有人過來,郭驍搖著腦袋伸手去接碗,手腕卻被人攥住了。郭驍慢吞吞地抬起頭,看見一張熟悉的冷峻臉龐,只是卻想不起這是誰了……
郭伯言一看便知,兒子已經喝醉了,連他都認不得,再喝下去,恐怕洞房都有心無力。
「扶駙馬去新房。」看眼趴在桌子上的睿王,郭伯言吩咐阿順道。
阿順趕緊撐著主子走了。正月下旬,白日或許暖和點了,晚上寒風依然刺骨,吹得郭驍頭腦稍微清醒了些。前面的房屋好像在晃,廊簷下的大紅燈籠也在晃,晃來晃去,門口多了一道穿大紅衣裳的身影。郭驍瞪直了眼睛,想要看清她。
「表哥,怎麼喝成這樣了?」端慧公主焦急地道,表兄表妹之間太熟悉了,端慧公主身上幾乎沒有新嫁娘的羞澀與拘謹,匆匆迎上來,與阿順一塊兒扶郭驍。郭驍看不清,但他聽得清,聽見女人喊他表哥,他便記起來了,今晚是他的洞房花燭,他娶了表妹端慧公主。
端慧公主,表妹……
郭驍自嘲地笑笑,然後,閉上眼睛。
他「醉死」了過去,阿順與端慧公主聯手將人扶到床上躺好,阿順低頭退下,端慧公主不用宮女幫忙,親自照顧自己的表哥。倒了醒酒茶,端慧公主想勸郭驍先喝點,可任憑她喊她推,郭驍就是巋然不動,眼睛緊閉,呼吸綿長。
端慧公主又推了幾把,最後不得不承認,她的新郎官,被人灌酒灌得不省人事了。
端慧公主暗暗咬牙,將今日的男賓罵了一圈,不過,近距離地看著躺在她眼前的男人,她從小喜歡到大的男人,端慧公主因為心疼表哥而生的怒火便迅速地滅了,托著下巴撐在郭驍身邊,第一次這般近距離地端詳。
「真好看。」端慧公主偷偷地道,眼眸明亮,裡面閃動著妙齡少女甜蜜的春情。
男人閉著眼,神色沒有任何變化。
過了一會兒,有軟軟的什麼印在了他臉上,郭驍眉頭難以察覺地皺了下。
端慧公主雖然很大膽,但在這方面她也只是個普通的新婚小姑娘,親了一下便迅速退後,緊張地觀察新郎,見他沒醒,端慧公主慶倖地笑了,戀戀不捨地再看幾眼,自去洗漱。回來後,端慧公主也不曾試圖喚醒醉酒的新郎,幫他脫了沾了酒水的外袍,只剩中衣,然後拉起被子,她和衣躺到他懷裡,抱著他睡了,笑容滿足。
女子的髮香體香,漸漸地在帳中飄散開,郭驍無聲地睜開眼睛,對著頭頂的喜帳,心如止水。
她在做什麼?是不是靠在……
只是短短的半個念頭,郭驍寒涼的心,便猛地騰起熊熊妒火,隨即小心翼翼又毫不留情地,將依賴地靠著他的新娘推到了一旁,兩人之間保持半臂距離。
這一晚,頤和軒的新房,異常平靜,只有一對兒龍鳳喜燭,不停地跳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