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9 章
郭驍心不死,趙恆已收盤

  宣德帝雖然沒有揭發睿王陷害前楚王之事,但他用另一種方式表達了對睿王的不滿。

  按照禮制,兄長亡故,幼弟、子侄都得服喪,服喪時間因輩分而異,然睿王下葬後,宣德帝特許壽王、恭王及其家眷子女無需為睿王服喪,這樣的旨意,幾乎就等於告知天下,睿王生前肯定德行有虧,觸怒他皇帝老子了。

  知曉內情的不多,百姓們紛紛猜測是不是因為睿王管不好妻妾,宣德帝嫌兒子死的太丟人才生氣的,總之各種揣度。宋嘉寧人在王府,聽到些閒言碎語,她也試圖琢磨一下皇帝公公的心思,但沒有任何頭緒,不過真相如何又有什麼關係呢?她的壽王沒攙和就夠了,還是她心裡那個光風霽月的神仙人物。

  事實證明王爺沒有害過人,宋嘉甯一邊高興,一邊也為自己曾經的猜疑暗暗愧疚。犯錯就得補償,宋嘉寧不敢坦白錯誤,只能想方設法彌補。白日趙恆進宮當差,她埋頭為他趕製夏衣,傍晚趙恆回來,宋嘉寧服侍地比以前更賣力,無論他怎麼使勁兒,她都受著,面頰紅豔,杏眼如雨。

  這樣的她,趙恆差點真要升仙。

  「不怕了?」窗外月牙高掛,帳內,趙恆摟著彷彿剛從水中撈出來一樣的小王妃,啞聲調戲。以前坐著,她都叫喚著不要,嫌深。

  宋嘉寧埋在他肩窩,慢吞吞伸出一根手指頭,一次可以,再來她就怕。

  趙恆笑著捉住她的指頭,含住那一刻,鬼使神差的,趙恆突然想到了睿王。

  牡丹花下死,睿王不就是這麼誤服了陳繡的毒?睿王初死,趙恆還不滿,覺得太便宜睿王了,但現在,全天下都知道睿王是被一個側妃毒死,這件事註定青史留名,睿王一度風流竟貽笑萬年,似乎也不錯。

  溫香軟玉在懷,把玩著宋嘉甯細軟的長髮,趙恆眸色漸深。

  睿王死了,父皇也知道了兄長被陷害的真相,那,父皇會不會放兄長出來?

  大哥……

  自從大哥被幽禁南宮,趙恆已經快三年沒見過兄長,沒見過侄子們了。

  趙恆慢慢停了手。

  皇叔被父皇逐出京城那年,他與兄長在船上飲酒,兄長拍著他肩膀,說他不會做父皇。趙恆也保證,他不會做皇叔。轉眼三年快過去了,如果父皇現在想要彌補兄長,如果兄長恢復爵位重回朝野,曾經的湖上之約,兄長還會記得嗎?

  趙恆突然有點冷,冷兄長,冷他自己。

  「王爺?」宋嘉寧感覺到了不對勁兒,從他懷中抬頭。

  趙恆複笑,抱著她躺下去,閒聊道:「老四那邊,是不是快生了?」

  原來是想起了這個,宋嘉寧放了心,道:「再有十日吧。」李木蘭跟她說過日子,四月下旬。

  趙恆頷首,哄她睡覺。

  四月十七,恭王府傳來好消息,李木蘭一舉得男。

  昭昭比誰都興奮,央娘親馬上帶她去看四叔家的新弟弟,祐哥兒就是姐姐的跟屁蟲,姐姐去哪兒他也一定跟著去。姐弟倆一起求她,宋嘉寧擰不過,反正她與李木蘭親,急著過去探望也沒什麼,便命人準備馬車,娘仨高高興興出發了。

  但宋嘉寧怎麼都想不到,壽王府的馬車看似輕車簡從,暗中卻有八個功夫高超的暗衛守護,這還只是在京城,若宋嘉寧離開京城……不但暗衛會增多,她的壽王爺也會親自陪著。

  喜訊也傳到了公主府。

  端慧公主與恭王幼時玩得還不錯,但恭王娶了與宋嘉甯交好的李木蘭,端慧公主便不太高興與恭王府走動了。得知李木蘭生了兒子,端慧公主沒有嘲諷也沒有嫉妒,美眸瞄向內室,心中只有重逢不久的表哥。表哥左臉留了疤,卻依然難掩冷峻貴氣,高大威猛,端慧公主情不自禁動了春心。

  她想跟表哥生孩子,她是他的妻子,本該如此。

  天黑了,丫鬟們端著洗腳水退了出去,端慧公主掩好內室門栓,窗戶也都關嚴了,才走到床前,輕輕喚了聲。白日她在外室待著,郭驍可以坐在內室休息看書,丫鬟們跟進來,郭驍便暫且藏身床下。

  郭驍連深山老林都住過,又豈會在乎這點小苦?

  他默默探出床底,尚未起身,便注意到了前面端慧公主的異樣。前幾晚,端慧公主穿的中衣都很嚴實,該遮的都遮住了,可是今晚,端慧公主只穿了一條薄紗睡裙,裙襬又薄又透,燭光映照,裡面一雙纖細小腿清晰無比,淡淡的朦朧,更添誘惑。

  郭驍蹙眉,眼簾垂了下去,起身時,飛快看端慧公主一眼,發現她上面露的更多,郭驍立即轉身,背對她道:「表妹,你……」

  沒等他說完,端慧公主便從後面抱了過來,踮起腳雙手攀著他結實肩膀,臉迷戀地貼著他背訴情:「表哥,我好想你,咱們成親這麼久,我等了你這麼久,我不想再等了,我想給你生孩子。」

  失去過,才更想珍惜,端慧公主不怕疼,此時此刻,她只想做他的女人。

  「表哥……」彷彿中了迷藥,端慧公主貼著郭驍轉到他面前,要脫他的衣裳。

  郭驍年輕力壯血氣方剛,至今沒睡過女人,現在夜深人靜,被容貌美豔身段玲瓏又熱情如火的端慧公主主動求歡,他不可能沒有任何反應。呼吸變重,肌肉緊繃,就在他握緊雙拳下一刻可能就會抱起端慧公主走向床榻的前一瞬,郭驍腦海深處,突然浮現一道影子。

  入蜀後,他曾脅迫那人給他做個香囊,她拖拖拉拉做好了,面無表情地遞給他。郭驍很高興,貪婪地攥住她手將人拉到懷裡,她白著臉掙扎,眉頭皺的緊緊,杏眼害怕又憤怒地瞪著他,冷冷地叫他郭驍。

  郭驍郭驍,她可能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從她口中喊出來,有多好聽。

  還能等到嗎,等到她心甘情願叫他的那一天?

  郭驍不知道,但,他還是想等,還是想試試,若能等到,她一抹淺笑,便能抵消他受過的千般苦。腦袋裡裝著她,心裡想著她,剛剛還蓄勢待發的男人,突然收斂了所有慾望,身體平靜如水。

  端慧公主一僵,難以置信地往下看,為什麼,她明明都感覺到了,為什麼又……

  「表妹,我怕你懷上,被人看出來。」將僵住的端慧公主摟到懷中,郭驍隱忍地道,低頭親端慧公主的耳朵側臉,用此證明他也想要,「壽王還沒倒,你一顯懷,他肯定會猜到我回來了,那時他會連你們娘倆一起謀害。」

  猶如一頭冷水澆下,端慧公主的慾望也褪了,下意識摀住肚子,害怕過後,心頭湧起對趙恆、宋嘉寧強烈的恨。

  「再忍忍,會有機會的。」郭驍安撫地拍她背,低沉聲音輕不可聞:「為了你,也為了孩子。」

  端慧公主咬牙:「表哥放心,我明白。」

  趙恆、宋嘉寧一日不死,她與表哥就永無寧日。

  心中有恨,端慧公主就想去恭王府慶洗三,見到宋嘉寧後先小小教訓一頓,被郭驍勸阻了,希望她繼續裝成緬懷亡夫不問世事的樣子,除了進宮探望宣德帝,最好哪府都別去。端慧公主都聽他的,幽居公主府,偷偷鍛鍊各種場合下毒的本事。

  她是假裝喪夫,京城另一座府邸,有人卻是真的在思念亡夫,希望丈夫還活著。

  永安伯府,郭驍的嫡親母族譚家。

  譚香玉哭著跪在母親面前,抱著譚舅母的腿乞求銀子:「娘,當年是你把我嫁到邊關的,那邊又窮又冷,我忍了,虎兒爹戰死沙場,我也忍了,可虎兒是我的命根子,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啊……娘,我求你了,再給我十兩銀子,就十兩……」

  她哭得狼狽至極,像個乞兒,譚舅母捂著嘴,心裡刀割似的疼。

  當年女兒如花似玉,有不少大戶子弟登門提親,是她一心攀附國公府的外甥郭驍,也攛掇女兒動了心。進宮選秀,女兒糊塗,膽大包天給宋嘉寧下毒,致使譚家與國公府徹底斷絕了關係,女兒自食惡果身敗名裂,京城再無人問津。

  後來讓女兒嫁到邊關,是外甥的主意,女婿也是外甥看中的,原本好好的,誰會想到風雲突變,外甥戰死了,女婿也死了?

  邊疆日子難捱,女兒帶著外孫投奔娘家,譚舅母真心歡迎,把外孫當心肝肉的疼,只是好景不長,年初五歲的外孫突然染病,必須用人參養著。幾個月來,譚舅母的私房錢幾乎都給女兒了,其他的都在兒子那裡,兒子還沒成親……

  一邊是兒子,一邊是外孫,譚舅母焦頭爛額。

  「都怪郭伯言,狼心狗肺,他不是人!」抱住女兒,譚舅母聲嘶力竭地罵道,罵郭伯言被林氏迷了心竅,不肯見她,也不肯借她銀子。至於郭伯言有沒有苦衷,譚舅母根本不會想。

  譚香玉不恨郭伯言,她只知道,母親不願給她銀子了,沒有銀子就沒有人參,沒有人參,她的虎兒……

  譚香玉不哭了,怔怔地盯著前面的桌腿。

  哭沒有用,她得想辦法借到銀子,親娘不給她,沒出息的哥哥更不會給,國公府進不去,心善的庭芳表姐遠在天邊,偌大的京城,她還能找誰?譚家名聲早臭了,沒有交情的高門府邸指望不上,她認識的人中……

  譚香玉突然想到了宋嘉甯,宋嘉甯貴為王妃,曾經的姐妹去求,宋嘉甯總不至於連百十兩銀子都不給吧?

  念頭一起,譚香玉推開虛偽的母親,衝回側院洗漱打扮,換上她唯一一身九成新的衣裙,要帶兒子一起去借銀。譚舅母趕過來,得知女兒的打算,譚舅母雖然不抱希望,但萬一呢?萬一宋嘉甯礙於名聲真給了,外孫就得救了,她也不必再掏錢。

  「到那兒你多哭,當娘的都心軟,王妃會幫虎兒的。」送女兒到門口,譚舅母慇勤地囑咐道。

  當娘的都心軟?

  譚香玉嘲諷地看向母親。

  譚舅母心裡一虛,尷尬地縮回手。

  馬車疾馳,東拐西拐,很快來到了壽王府所在的街上,最後停在了壽王府正門前。譚香玉抱著病怏怏的兒子下車,求見王妃,侍衛看她幾眼,進去稟報管事。能當壽王府管事的人,又怎會不知當年王妃被譚香玉害過臉?

  「攆走,別出聲。」管事冷聲道。

  侍衛懂了,回到門前,也不廢話,直接摀住譚香玉娘倆的嘴,給塞進馬車了,鬆手前丟下一句威脅,若敢糾纏鬧事,王爺得知後下場更嚴重。譚香玉見過壽王,親身領略過壽王的無情,譚香玉不敢鬧,只是看著車窗外巍峨氣派的壽王府,想到宋嘉甯只是一個寡婦的女兒,身份遠遠不如她,卻過得比她好千百倍,譚香玉便擰緊了帕子。

  早知今日,選秀時,她該在表哥給的藥裡摻點東西的,徹徹底底毀掉宋嘉甯,看壽王還……

  驀地,有什麼在腦海一閃而過,打斷了譚香玉的嫉恨。

  表哥,表哥。

  譚香玉的眼睛一點一點亮了起來,那是一種報復即將得逞的光芒。

  宋嘉甯是王妃,她確實沒辦法,可,如果端慧公主知道她夜夜思念的亡夫早就被宋嘉甯勾走了心,以端慧公主的脾氣,會不針對宋嘉寧?

  「去公主府!」隔著車簾,譚香玉恨聲命令道。

  車伕聽了,想想公主府的位置,連忙調整方向。

  公主府與壽王府一樣,都在外城,譚香玉登門求見時,端慧公主正領著丫鬟在前院試穿新衣,表哥回來了,她也有心情打扮了。

  「公主,譚香玉求見,說她要告訴您一個秘密,與駙馬有關。」

  端慧公主都快忘了譚香玉這個人了,愣了會兒才記起來。

  端慧公主當然不喜歡覬覦過表哥的其他女人,但她好奇譚香玉的秘密,讓人將譚香玉帶到廳堂。

  譚香玉跨進公主府不久,暗哨便將此事報給了在中書省當值的壽王爺。

  趙恆正獨自下棋,福公公彎腰,悄聲轉述。

  趙恆微微點頭,繼續落子,自己跟自己下。

  福公公守在一旁,突然有點看不透自家王爺了。睿王下葬不久,安插在公主府的眼線傳來消息,說端慧公主每餐飯量變大了,一直警惕郭驍進京的福公公馬上猜到,郭驍肯定投奔端慧公主去了,畢竟這個節骨眼,郭伯言都不會幫兒子,只有端慧公主對郭驍死心塌地。

  他猜得到,王爺更不用說,福公公以為王爺會派人圍剿,可半個來月了,王爺遲遲沒有動靜。

  耳邊傳來一聲叮咚脆響,福公公抬眼,就見剛剛還空無一物的紫檀木棋盒中,這會兒多了一枚黑子,孤零零一枚。緊跟著,福公公又看到王爺捏起一枚白子,輕輕放在了棋盒邊緣,往左挪一分,白子會落在桌上,往右,則會與黑子為伴。

  福公公恍然大悟。

  公主府,端慧公主瞪著跪在地上的譚香玉,也懂了,眼中先是滔天怒火,最後又變成淒苦悲涼。

  那滋味兒,似墜入深淵,暗無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