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機廂內有人走動和說話的聲音,安然抬手遮掩著眼睛,身上蓋著的毛毯一直拉到頸部遮掩得嚴嚴實實,可還是抵不住從腳底躥上來的冷意,一陣一陣的。

空姐推著小車來回了幾次,見她一張臉蒼白,唇色又淡得毫無血色的樣子。終是忍不住輕拍了一下她的手臂。

見她放下手睜眼看過來,遞過去一杯溫水,溫聲問道:「是不是有哪裡不舒服?」

隨安然突然睜眼視物,眼前暈了一下,一陣天旋地轉之後這才能看清面前站著的人,微微彎了唇笑了笑,擺了擺手:「我沒關系,只是沒有休息好。」

那空姐把手裡拿著的溫水又往她那裡遞了遞:「要不要喝水?」

「謝謝。」隨安然接過,低聲道了謝,捧在手心裡一點點喝完。

飛機降落在A市的機場時,已經是正午了。

A市這幾日降溫,接連著幾天都是陰沉沉的,烏雲下壓,沉得分辨不清時日。

她從停機坪出來,先拐去洗手間洗了把臉。站在了洗手台前,這才知道自己的臉色……有多嚇人。

那面色白得就像是刷了一層白漆的牆紙,毫無血色。因為睡眠不足,眼眶下面還有淡淡的青黑,再加上額頭上那一處顯眼的紗布——

她好久沒有這麼狼狽了。

她掬了一把水洗臉提神,那水溫冰涼,撲在臉上格外刺激。見面色稍微好了一些,她又抬手拍了拍臉,等雙眼都有了些神采,這才抽出紙巾擦乾淨臉,轉身離開。

走出了機場,她才知道A市這幾日降溫之後有多冷,那空氣裡似乎是有冰凌,呼吸之間都覺得冷得讓人窒息,喉間發疼。多待一刻,都會有任何東西都能在這種環境下輕易折碎的錯覺。

她裹緊外套,沒敢再多停留,匆匆攔了一輛出租車便直接去溫景梵的公寓。

在S市臨上飛機前她接通了溫景梵的電話,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糟糕,沙啞得不成形。

不知道是那天他離開的時候她的婉拒讓人有些尷尬還是別的原因,再直接通話,彼此都不知道要和對方說些什麼。就這麼僵持了良久,他似乎是聽見了電話這端有些雜亂的背景聲,這才輕歎了一聲,問她:「你在哪裡?」

「我在機場……」她回答。

溫景梵沉默了一瞬,慵懶的聲線終於恢復了幾分清明:「你……回來了?」

「我還在S市,快要上飛機了。你……在家嗎?」

「在家。」他斷斷續續得咳嗽起來,隨安然聽得心口也共鳴一般微微尖銳的疼。過了一會他才緩下來,再開口時,聲音比剛才更加沙啞:「幾點回來,我去接你。」

「不了。」隨安然拒絕。

話音剛落,就聽得那端是長久的沉默,還隱約夾雜著他有些重的呼吸聲。

隨安然輕咬了下唇,含糊著補充完了下半句:「等我過去吧。」

所以她就這麼來了——

隨安然從車上下來站在溫景梵的公寓樓下,微微仰頭往上看去。

他在7樓。

隨安然上次過來也是在這個位置,等他上去拿梵希平常要用的東西。現在她站在這裡,卻準備登門入室了……

她抬手輕敲了一下隱隱作疼的額頭,這才抬步走進去。

電梯緩慢上升著,她的思緒就有些亂。但是紛雜的念頭太多,她心頭有些焦慮,卻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等她提著一箱行李站在溫景梵門前的時候——她才明白那種焦慮是什麼……

剛想扭頭進一旁的安全門想想等會見面怎麼說,或者是模擬下見面時該有的表情,可一轉身又猶豫了下來。

裡面那個人……估計病得都分不清東南西北了,她糾結這個似乎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

只是抬步邁出的第一步,總是分外艱難。

還在她糾結不清不知怎麼樣才是最合適最舒適的見面方式時,房門卻「卡」地一聲從裡面打開了。

在門口站著的人,和在門內正要出門的人,面面相覷之間,皆是一愣。

但最先反應過來的還是溫景梵。

他抬步走出來,目光落在她的臉上,在看見她額頭那一處紗布時,眸色瞬間幽深,眉頭已經在不經意間輕輕地皺了起來。

隨安然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她自己還未察覺自己這個退縮的動作,溫景梵卻已經敏銳地看見了。他往前走的步子頓時停住,和她隔著一臂的距離。

就在安然覺得他會止步在那裡時,他卻大步邁了過來,站到了她的身前。

他的臉色也有些不好看,蒼白得沒有血色,眉間倦意濃濃。

「額頭……」他輕吐出兩個字,話落便側過頭去,掩唇輕咳了幾聲。回頭的時候似乎才發現她身後拖著的那個行李箱,眼神微微一閃,似乎是有笑意掠過,但速度太快,隨安然來不及捕捉時,就已經從他的眼底泯去。

他沒再說話,只是抬手輕碰了一下她額頭上的傷口,看到裡面隱隱的血色時,面色一變,聲音沙啞得像是含了一把砂礫:「怎麼弄得?」

隨安然沒臉說自己是聽到聯系不上他的消息後,在浴室摔倒磕傷的額頭。只抬眸看了他一眼,一副欲語還休的模樣。

溫景梵眼底柔軟了幾分,一手提過她的行李箱,一手強勢地拉住她的手腕往房裡帶:「先進來。」

屋裡有暖氣,比之外面的天寒地凍不知道要暖上多少。

溫景梵進屋之後順手關上門,把她的行李箱放置到客廳的一角,見她還站在那裡,還未出聲,廚房裡已經躥出了一道黑影,飛快地往玄關蹦去。

隨安然詫然看見梵希的時候很是驚喜,剛蹲□去,梵希已經就著她的手臂跳進了她的懷裡,撒嬌一般的輕輕蹭她的胸口,還黏糊糊的「喵喵」聲叫著。

那碧綠色如同寶石一般的眸子映著亮光,漂亮極了。

她換了鞋走過來,手指在梵希身上輕輕地撫摸著。這才有空打量他的公寓,和他給人的感覺有些不同,簡簡單單的,並未有多余的裝飾,只是該有的都有,恰到好處。

他抬手拎著梵希的後領把它從安然的懷裡拎開,輕放到了地板上。直起身後,面色肅然了幾分:「額頭的傷嚴不嚴重?」

「是溫景然處理的,縫了幾針,沒有什麼大礙。」她摸了摸額頭,看見他比之平常要蒼白上許多的臉色,才想起正事……

「你呢?」說話間,抬手便蹭了上去。

她和溫景梵的身高相差的有些大,這麼一踮腳便有些重心不穩。但恰好的是,她這麼做的同時,已經本能地抬手想去握住他的手保持平衡。

溫景梵也是下意識地伸出手去,穩穩地扶住她。

相貼的掌心,熨燙的溫度有些灼人。以至於隨安然還未覺出他額頭上過高的溫度,便已經被他掌心的灼熱給嚇著了。

「怎麼這麼燙?」

「怎麼這麼涼?」

話落,兩個人皆是沉默。

溫景梵把一直拿在手裡的車鑰匙往沙發上一拋,很乾脆地略微傾身,打橫把她抱了起來:「到我房間裡先睡一覺,你看起來很糟糕。」

隨安然掙扎了幾下沒掙開,微微地惱了:「我不是來你這裡休息的,我是想確認你有沒有事。」

「有事。」他回答的斬釘截鐵,看著她的那雙眼眸深邃,似有光要把她吞噬,讓她移不開眼。

「所以你留下來陪我,順便讓我照顧你。」

這句話……說得有些矛盾,可又理所當然。

隨安然半天沒找到話回他,只能默默地偃旗息鼓了。

就這麼一瞬的沉默之間,他已經走到了自己房間的大床前,把她輕放下來時,不知道何時跟上來的梵希從床尾躍上來,幾步走到床頭的兩個枕頭間,優雅地臥了下來。

隨安然有些尷尬,側目避開他的視線時,才看見床頭櫃邊上有些凌亂地藥片。

溫景梵在她身側坐下來,先是很仔細地看了一眼她額頭上的傷口,但不敢揭開,確定周圍沒有紅腫後,目光落在她有些糟糕的臉色上,眉頭皺得愈發的緊。

「還疼不疼?」

隨安然點點頭,心裡的脆弱被他這一句話便勾引了出來,咕嚕嚕地冒起了泡,酸得她牙齒都有些發癢。

「先在我這裡睡一會?我去給你煮個粥,等會叫你起來吃。」他手指落在她的肩頭,準備扶她躺下。

隨安然周圍盈滿了他的氣息,一時便慌亂了起來,抬手反扣住他的手。見他微微一愣,耳根子突然就有些熱:「我……我擔心你……」

溫景梵怔了一下,隨即低低地笑了起來:「我剛吃過藥,燒也退了些,沒有什麼大問題。」

「你剛才是準備出去?」她的目光落在他穿戴整齊的衣服上。

是。」他似乎是注意到了這些,脫下自己的外套掛在不遠處的沙發扶手上:「準備去接你,但我記錯時間了。」

隨安然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外套,紅著臉默默地脫下來。

溫景梵卻很是自然地從她手裡接過外套掛在一旁的衣架上,看見她有些僵硬的神情思忖了片刻才道:「你不用緊張,我不會對你做什麼。」

雖然很想做些什麼。

「昨晚,陸熠方說聯系不上你……」見他走回來,她下意識往邊上挪了挪騰出了他的位置。

她自己不自知,溫景梵卻看在眼裡,不動聲色地挑了一下眉,從善如流地在她身旁坐下:「所以擔心我了?」

隨安然猶豫了一下,又點了點頭。

「昨天吃過飯後開始發燒,吃過藥之後就休息了,手機一直靜音,所以才聯系不上我。」說話間,他也已經上了床,見她還坐著,抬手虛攬住她的肩膀按著她躺下:「我這裡的客房是梵希的游樂場,所以能睡的只有我這裡,你將就下。」

隨安然抬頭看了眼再悠閒舔毛的梵希,默默失語……

回答什麼都不合適啊。

察覺到安然的視線,梵希偏頭看了她一眼,輕輕叫了一聲,那聲音裡似是有幾分——興高采烈。

朕覺得朕做的簡直棒!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