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午飯多了一個人,無疑便更熱鬧一些。

隨安然從溫景梵手裡拎了菜要往廚房走:「今天的午飯我來搞定!你和景然在外面坐著說說話好了。」

溫景梵不置可否地看了她一眼:「你去泡杯茶來,別的我來就好。」

這哪行?

這種可以表現她溫柔嫻淑,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好時機,怎麼可以錯過?

隨安然正想著怎麼才能委婉地表達一下自己這強烈的渴求時,一旁的溫景然聽見兩個人的對話,不由笑了笑,插嘴道:「嫂子你讓我哥來就好,他跟我可沒什麼話可以聊。」

溫景梵似笑非笑地睨了溫景然一眼,沒再和隨安然堅持,一起進了廚房。

等幾道菜做好的時候,安歆也正好下班回來了,看見門口停了一輛私家車還在疑惑是誰來了。看見溫景然的時候,就著兩個人相似的面容一下子就想了起來:「是溫醫生啊。」

溫景然微笑頷首:「叫我景然就好。」

一頓飯下來……依然沒能成功地讓隨母改掉稱呼。

溫景然下午還要去醫院上班,臨走之前,正好和安歆的時間吻合,兩個人便一起出門。臨出門前,安歆倒是提了一句:「我之前聽景梵說你是一個人在s市的,今年過年不打算回去?」

溫景然頓了一下,這才回答:「恩,過年不回去。」

隨母倒是沒有打聽原由的想法,只笑著說道:「既然一個人,就來我這裡吃飯吧。人多也熱鬧些,又都是一家人,沒得要分裡外的。」

隨安然原本還以為溫景然這樣冷淡的性格是不會同意的,不料,他只猶豫了一瞬,便應了下來:「恭敬不如從命,等過兩天,我就要過來打擾了。」

等人走了,隨安然這才有些不解地問道:「景然過年為什麼不願意回去?」

溫景梵正喝著水,聞言輕描淡寫道:「不想回去被逼婚吧。」

他不願意多提,隨安然自然也就不問了,就連這點好奇也直接給掐滅了。

誰的身上沒有那麼點小秘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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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的陽光正好,就連冬天刻骨的冷意都在這陽光下瓦解了七八分。

l市這種生活節奏慢悠悠的城市,無論是忙裡偷閒亦或者是什麼,都帶上了三分的醉意。

難得的大晴天,自然不能揮霍掉。

隨安然的家後面有條小巷子,穿過那條小巷,,再路過一座橋,便是l市聞名的旅游天堂。

那一座座木屋沿河而立,陽光落下來,整條河都是波光粼粼的。

大概是年關將至的原因,旅客並沒有很多,三三兩兩的都不能成群。

隨安然也是好久沒有來過了,和他手牽手從長廊裡走過,兩旁的商鋪開著,陽光暖得像是瞬間入畫了一般,美不勝收。

「陪媽過完年,年初二去梵音寺吧?」他說。

他們的時間並不多,初七之前是一定要回去的。再加上老爺子似乎等初三過後還要舟車勞頓地往這裡來一趟,初二去梵音寺,初四的早晨回來,是最合理的安排了。

「婚紗照想在哪裡拍?」決定了日期之後,他的話鋒一轉,跳躍得隨安然差點沒跟上節奏。

「回a市之後找家影樓拍?」她對這個執念倒不是很深。

「我知道有一家專業的團隊還不錯。」他低頭笑了起來,眉眼一瞬間溫柔下來,細碎了時光。

隨安然被他的笑容秒了一下,心跳得有些快。等他牽著自己從橋上而過時,才想起來問:「哪家?」

「秦暖陽有個專業的團隊,拍婚紗照一生也只有一次,自然要最好的,回頭去把他們借過來。」

隨安然不由微微有些囧……這樣好麼?

「酒席和婚禮的話……」他頓了頓,停住腳步。

正好走到了風口,他微微側身擋住穿巷而過的冷風,把她把微微敞開的衣服拉好,又重新系了系圍巾,這才牽著她繼續走。

「酒席和婚禮的話就交給長輩決定吧,這些應該聽聽媽和爸的意見,還有老爺子……」

他握著她的手,塞在他的上衣口袋裡,包裹的嚴嚴實實的。

不知道是什麼原因,他的面色看上去比以往都要白皙,映著陽光有些微的透明。

隨安然不由更加握緊了他的手,輕聲應著:「好,我都沒關系。」

兩個人就這樣一路往前走著,踏著青石板緩行,遇到長橋時,漫步而過。竟有那麼一會時間,讓安然覺得……兩個人像是回到了幾年前的梵音寺裡。

那時候也是這樣的不知年月時間,安靜得像是入了另一個世界,時光靜靜的流淌著,不想走出回憶。

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無論是做什麼,都覺得格外的滿足。

******

除夕夜很快就到來了。

溫景然下午從醫院出來後就直接過來了這裡,不止人過來了,還帶了不少的熟食,水果和禮品。

安歆一邊說他破費了,一邊又是高興的。

她也是許久沒有這樣過過一個熱鬧的年了。

l市的除夕夜是有放鞭炮的習俗的,一到除夕夜,家家戶戶都關門閉戶的開始做大餐。

安然這邊還沒吃上呢,外面沉沉的天色裡就已經此起彼伏地想起了鞭炮聲。

除夕夜的菜餚格外豐富,四個人圍桌而坐,客廳裡亮著燈,電視的聲音悠然得添上幾分人氣,氣氛倒是格外的和樂。

因為溫景然下半夜還要回醫院去替班值夜,所以便只開頭碰杯的時候小酌了幾口。

隨安然興致上來,加上大姨媽也已經提前離開,今晚倒是她喝得最開心。

到最後喝得有些微的醉了,還是溫景梵攔住她的酒杯,喂了不少吃的。

一頓飯吃完,溫景梵收拾了碗筷又要拿去廚房裡刷洗,安歆忙攔著他道:「安然喝醉了,你照顧她就好。」

溫景梵低頭看了眼正捧著杯子小口抿著茶的隨安然,心裡不由柔軟了幾分。

安歆收拾了東西去廚房,溫景梵這才攔腰抱起安然去客廳。

她還有幾分清醒在,只那膽子倒是大了不少,抬手捏著他的臉,一聲聲地叫著他的名字:「時遇?景梵,景梵,時遇……」

她的聲音柔軟溫和又帶了幾分醉意,軟和得一塌糊塗。那念著名字的聲音,一聲一聲,叫得他心都軟了。

他偏頭咬住她作亂的手指,輕聲問她:「抱你回臥室睡一會?」

隨安然搖搖頭:「不行,還要守歲呢。我要去客廳……」

溫景梵便由著她,抱到了客廳後,又去臥室抱了厚毯子過來蓋在她的腿上。

溫景然正坐在一旁的單人沙發上看新聞,默默地看著他做完這一切,這才輕聲說道:「嫂子幸運。」

他這話說的極輕,安然並沒有聽清。倒是溫景梵聽見了,回頭看了他一眼說道:「是我的幸運。」

溫景然笑了笑,覺得有幾分道理。

溫景梵性子雖然溫潤,但是這溫潤是建立在冷淡疏離上的。雖然他做事也一向貼心,但溫景然卻從未見過他這麼有耐心,親力親為照顧一個人的樣子。

在這世間,得一自己喜歡的人,說來簡單,卻需要極大的幸運。

至少,他還未遇見他的良人。

等安歆洗完碗出來時,隨安然已經被溫景梵喂了些醒酒湯,清醒了許多。

送溫景然離開之後,抱了煙火一起去放。

她從小怕火,但是後來爸爸媽媽離婚之後,每年春節放煙火的事情便是她來做的。

她喃喃地說起這件事的時候,溫景梵正在一旁安靜地聽著,見她點了火卻怎麼也碰不到信子的時候,握住她的手湊到煙火的引線旁。

看著那火光一瞬吞沒,呲呲地往前湧去。

他這才拉起她往後退開,退到院門口的時候正好點燃煙火。他抬手捂住她的耳朵,她回頭看了他一眼,仰頭沖著他笑。

那幾分嬌俏和溫柔,落在他的眼底,就像是有只貓爪在他心尖輕輕地撓。

他偏頭吻她,正好她轉頭去看煙火,那吻落下來只落在她的唇邊。

那煙花在夜幕下綻開,那星星點點的火花四濺。入耳的皆是這種繁雜歡喜的聲音,映著這整夜都閃光的河流,美得像是一幅畫。

而她,就是這畫中人。

安歆早早地就去休息了,放完煙火之後,她原本還想在客廳裡待著。溫景梵怕她凍著,哄著回了房。

她原本還堅持著數著時間等新年的到來,但沒等一會就沉沉地睡了過去。

溫景梵答應了替她守歲,雖然也有些困倦,到也沒立刻就睡著。就坐在床邊,翻著書,偶爾看看她。

隨經國的電話就是在離新年還有半個小時的時候打開的,動靜不大,但依然吵醒了隨安然。

她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側頭看過去時,他的側臉映在燈光下,柔和得有些模糊。

溫景梵接了電話後,便避著安然往窗口走了些,等隨經國的話交代完,他這才皺著眉頭應了一聲,掛斷了電話。

隨安然睡了一覺之後酒醒了大半,掀開被子赤著腳就過去從他身後抱著他:「怎麼還不睡?」

「替你守歲。」他轉過身來,把她抱進懷裡,眉頭卻緊鎖著,正思忖著應該怎麼把隨經國剛才說的話轉達給她。

他異常的沉默讓隨安然有些不安,故意用光著的腳踩上他的腳背,還微微用力地多踩了幾下。

等溫景梵發現她赤著腳後,乾脆把人打包塞回被窩裡,按著打了一頓。

打完見她面色委屈地埋在枕頭裡的樣子,不由又覺得好笑:「又沒打疼你。」

「尊嚴受損……」她含糊地回答。

溫景梵俯身去看她,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剛要轉過她的腦袋來,她已經轉過頭來不輕不重地咬了他的手指一口,留下個痕跡清晰的牙印。

咬完又心疼了,一骨碌爬起來,一頭扎進他的懷裡撒嬌一般地蹭了蹭。

雖然酒醒了,但分明還是有幾分的醉意。要不然放在平日裡,她自然做不出這樣的舉動來。

溫景梵意識到這一點,捏住她的下巴纏纏綿綿地吻了好一會,吻得她都有些喘不上氣了,這才開口說道:「剛才爸打電話過來了。」

隨安然混沌地「嗯」了一聲,並未有太大的反應。

溫景梵實在喜歡她這樣的模樣,忍不住又親了親,見她抗議一般的抬眼看過來,這才低聲說道:「做好準備了沒有,有件事,要跟你說。」

隨安然點點頭,依然不是怎麼在意的神色。

「那個孩子……沒了。就剛才,在醫院,救不回來……」

他的聲音沉沉的,像是提琴一般悅耳。隨安然卻無心去欣賞,在他話音剛落下的瞬間便覺得整個意識都放空了一般,渾身一僵,一時反應不過來。

溫景梵仔細地注意著她的神情,抬手在她的背上輕拍著,一下下安撫。

良久,她才回過神來一般,問道:「那大人呢……平安嗎?」

「平安。」

「平安就好。」她嗚咽了一聲,剛才那柔情百轉的心思也瞬間沒了,有些懨懨的:「你說我是不是很壞,聽見孩子沒有了的時候竟然有幾分快意……」

「我不敢想象,我都要做媽媽的年紀了。卻有一個完全陌生的小孩子以後會叫我姐姐的樣子……我已經連續做了好幾次這樣的噩夢……可是我又覺得自己這樣很壞……」

說著說著,她便有些詞不達意起來。

溫景梵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捏了捏她的後頸,等她平靜下來了,這才說道:「不壞。哪裡壞了?我的安然,最好了……」

好得他都捨不得看她有半點的難過,看不得她皺眉傷心的樣子。

隨安然悶悶地吐出一口氣來,看了他良久:「我都覺得我之前要經歷那些都是為了要遇見你……」

這樣想雖然可笑,但也只有這樣想,她才覺得一切都不是那麼的糟糕。

她所有的過不去,在他的面前如紙一般脆弱地一撕即碎。

如果不是為了遇見他,她為什麼要經歷那些?而經歷了那些後,又為什麼,始終是他來一一撫平?

新年的鍾聲遙遙的響起,沉沉的聲音,悠遠……又漫長。

新年,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