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場飯局雖然沒有幾個人,但礙於重要人物沒有散場的意思,便一直進行到了晚上十點。
杜依然全程高冷地「解剖」螃蟹,只偶爾對陸熠方拋過來的話題做「階段性的總結」。她實在沒想到,這個人居然這麼能聊……
明明話題被她堵死了,他卻能毫無違和感地接上另外一個話題。
等到了最後,她困得渾身都發懶,他偶爾看過來便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不再搭理他。
那晚陸熠方堅持送她回去,理由是「女孩子晚上一個人不安全」,杜依然冷笑了一聲,手指戳在他的胸口,微微用了幾分力:「酒駕?」
陸熠方是真的有些喝醉了,酒意上湧,頭腦都有些發昏。只是這樣的狀態裡,面前這個生冷不忌的女人卻更加耀眼了一些般。
他笑了笑,抬手勾住她的肩膀,微微湊近過去:「我找了代駕。」
他靠的近,說話時還能嗅到空氣裡微薄的酒香。
杜依然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想揮開他,但手上剛有動作,就被他准確無誤地一把握住,那顆腦袋湊得更加近了:「單身的嗎?」
嘖。
杜依然輕嗤了一聲:「喝醉酒的男人真是一點也不可愛。」
「不喜歡?」他揚唇笑了笑,那雙好看的眼睛距離她只不過一小段距離,能讓她清晰地看見在華燈下的自己,拖著淡淡的陰影。
她愣了一下,有些不太習慣異性這麼靠近,不自然地退了一步。
陸熠方手落空,有些不滿地看了她一眼,大手一撈,直接把她撈回懷裡:「我走不穩了……扶我一把。」
杜依然:「……」
喝醉酒的男人已經不止不可愛了……是真的非常討厭。
******
沒過多久,陸熠方的電影便準備開拍。為了「工作」方便,陸熠方不止要了她的手機號,其余的聯系方式,比如:qq,微信,郵箱等毫無遺漏。
她的工作在電影開機後的第三天就開始了,去了一次拍攝場地,現場指導。其實她的作用並不是很大,陸熠方的準備工作很充足,只偶爾一些不了解的細節問題才需要她去糾正。
杜依然還是第一次接觸這個圈子,參與這個職業,不免有些好奇,當天便留在劇組留了一天。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認真起來的陸熠方是什麼樣的,不是說認真的男人最有魅力麼?杜依然覺得……這句話既然存在便是有道理的。
這之後她就很少整天都跟劇組,通常都待在她的單位裡。只是被需要的時候才比傳呼過去,比如現在。
她坐上陸熠方助理派過來接的車,困得還有些頭腦不清楚:「什麼問題需要我這麼晚直接都要過去?」
「正好有個比較重要的法醫的鏡頭,演員是新人抓不住感覺,而且好多地方錯誤。我們畢竟不是專業的,這不,陸導就讓我來接你去看看……」話落,他「唔」了一聲,笑道:「真的是不好意思了,這麼晚了都把你叫起來。」
杜依然頭疼得不行,但見人家小伙子精神奕奕的,態度又十分的好,自然說不了重話,只輕歎了一聲:「為職業奉獻麼,我理解的……」
理解……但並不代表諒解。
於是有些脾氣的杜依然在現場,帶著一臉的起床氣怒氣騰騰的看著精神百倍的陸熠方:「我來了,可以開始了。」
陸熠方見她這副模樣倒是沒有絲毫的意外,先拉了把舒適的躺椅讓她坐下:「演員在補妝,你在這裡先坐一會,想喝什麼?」
杜依然也不客氣,直接在他身旁坐了下來,擺擺手,四下看了看:「要多久?」
片場燈火通明,全員備戰,都是「戰斗模式」,她默默忍下到了嘴邊的哈欠,往後一靠等他回答。
陸熠方似乎是抿嘴笑了一下,只是神色裡卻有著淡淡的被他掩蓋得很好的疲倦:「不知道,剛才被副導演罵哭了。」
杜依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往後把自己塞進椅子裡:「我先睡會。」
正準備閉上眼睛,見他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忍不住解釋道:「我剛接了一個案子,解剖屍體,做檢驗,寫報告,已經一天多沒睡了。」
剛回到家準備睡覺,又無法忍受自己沒洗澡就上床……畢竟一整天都做了那樣的事。
只能先去仔仔細細地洗刷乾淨了,結果剛躺上床三分鍾就接到電話,十五分鍾後趕赴現場。她怨念死了!
她的確是很困,一直掩著唇打哈欠,眼裡蘊著霧氣,似有水波流轉。鼻尖也紅紅的,唇色有些蒼白,微微地抿著。
陸熠方幾日壓抑著的困意也被勾了起來,淡淡別開眼,吩咐一旁的助理去拿條毯子來,再回頭看去時,她已經歪靠在椅背上以一種有些別扭的姿勢閉眼睡覺了。
陸熠方忍不住笑了笑,起身從身後的沙發上拿起自己的外套先披在了她的身上。
爾後,移開自己這裡強烈得有些灼人的燈光,這才重新坐下來。
他的手邊有煙,也有各種飲料或者是礦泉水。他剛拿起煙盒,卻猶豫了一下,拿了自己左手邊放置了很久的保溫杯。
就著還溫溫的裊裊白霧,一口一口抿著。然後隔著那夜幕,偶爾看她一眼,看她越睡越深,最後聽見她因為太過疲累而有的細小的鼾聲。
他忍不住揚唇笑起來,心情也隨之好了不少。
助理抱著毛毯回來的時候,陸熠方已經開始下一個場景的戲了。那個哭花了妝的女演員正垂著頭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著,他略一尋思,便了然了。
陸熠方不知道什麼原因放棄了剛才那一幕的拍攝,直接跳到了下一個場景,那個女演員就只能在一旁候場。
助理低頭看了眼手裡抱著的毛毯,再側目看了看不遠處躺在躺椅上被陸導外套包裹著的杜依然……
好像明白了些什麼。
等那個場景拍完,又過去了一個小時。
他借著燈光看向杜依然,她依然還在睡,即使現場這麼吵鬧,也睡得很沉。
他走到副導演身旁輕聲交代了幾句什麼,便折了回來。走得近了,這才發現她眉頭微微皺著,顯然睡得不是很舒服。
陸熠方思忖了片刻,招了助手問哪個化妝室或者休息室空著。
十分鍾後,陸熠方已經在策劃的帶領下到了片場不遠處的休息室裡。他把懷裡抱著的杜依然放到沙發上,四下環視了一圈,想了想……自己也脫了鞋子躺了上去。
只是相比較杜依然全部舒展的姿勢,他的就有些別扭了。他的個子高,上半身只能靠在沙發扶手裡側,就以這樣的姿勢挨在她旁邊。
她披著毛毯,他披著自己的大衣,就這麼睡了過去。
******
杜依然是被餓醒的,肚子空蕩蕩的難受。她微微動了動,剛想坐起身,卻發覺自己身旁似乎挨著什麼。
她那混沌著的意識這才陡然清醒了一些,她剛才是來了片場……然後……然後她睡著了?
那這裡是哪裡?
她適應了黑暗,這才轉頭去看一旁挨著的人。借著那隱約亮起的天色辨清了身旁的人是陸熠方後,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她又躺了一會,正想起來先出去,以避免天色大亮時發現這一幕的兩個人尷尬。結果,剛一動,就被他的手一把按住,然後……
他整個人都壓了下來,沉沉地靠在她的身上:「別動。」
他的聲音裡還有濃重的睡意,懶洋洋的。
杜依然立刻不敢動了,連呼吸聲都忍不住放輕了一些。就這樣沉默了不知道多久,壓在身上的人這才微抬起身子看向她:「睡醒了?」
聲音裡慵懶依舊,只是清醒了不少。
「醒了。」她回答。
「嗯。」他應了一聲,坐直了身體,這才慢條斯理地解釋道:「看你睡著了沒忍心叫你起來,乾脆和你同流合污了。」
同流合污……
杜依然想起前段時間的飯局他反復提及的「露水情緣」,無奈地翻了個白眼,這位仁兄的成語水平真的可以嗎?
「片場太吵,也沒有地方可以睡覺,就帶你來這裡了。」他有些倦懶地換了一個姿勢,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繼續睡一會?」
杜依然想了想,還是說道:「起來吧,我肚子餓了。」
陸熠方沉默了片刻,低低地笑出聲來,沉聲應了一聲:「好。」
然後,兩個人在天色未明之前就一起出去吃早餐……街口的路燈還亮著,映襯著兩旁的行道樹,倒是有幾分淒涼寒冷的意味。
杜依然有些冷,裹了裹自己的薄外套,轉頭看他:「你總是這麼熬夜?」
「最近是特例。」想了想,他又補充道:「相比較工作,我更注重生活質量。」
杜依然在心裡默默附和——她也是這個觀點。
走了一段路,才在街口看到一家早餐店,杜依然眼睛微亮,唇角勾起個淡淡的笑意,轉頭看他:「比誰跑得快?」
這個幼稚的提議讓陸熠方愣了一下,片刻才反應過來:「你確定?」
說話間,用手比劃了一下兩個人之間明顯的身高差異,笑得十分不懷好意:「讓你十步。」
杜依然也不跟他客氣,轉身就跑……那速度……還挺快。
陸熠方「嘖」了一聲,趕緊大步追上,沒幾秒就追了上來和她並肩而行。
天色熹微,這寂靜的街道除了鳥鳴,便是兩個人清晰的腳步聲。
陸熠方心頭一動,轉頭問她:「你單身嗎?」
杜依然步子略微一頓,隨即又自若。這個問題他那日飯局上也問過,只不過她並沒有給出回答。
「是不是關你什麼事?」
「不是的話光明正大地逮捕你,是的話打算橫刀奪愛。你說關不關我的事?」
他的聲音清朗,一字一句都讓她聽得仔細,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可等杜依然轉頭看他時,卻看見他眼裡的情緒是那樣的——認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