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風山溶洞經過幾年時間,已弄得跟一個小家庭差不多了,做飯的平鍋湯鍋又弄了好些,大碗小碗添了不少。除了石頭玩意,傅曉楠又刻弄了許多木頭根雕,形形式式,有老鷹、老虎……
他還給梅若依雕了各種樣式的木頭釵木珠手鏈等物,梅若依很喜歡,不過傅曉楠說那些只能戴給他一個人看,不讓她帶回府。
傅曉楠還在洞門上方煞有介事的用石頭刻上梅香居三字。
梅若依這日跟傅曉楠出府時,本來要去孟府拉上孟心琪的,傅曉楠不讓,道那清風山是他們兩個人的,梅香居決不給別的人進去。
他分外執拗,梅若依只得依了他。
跟傅曉楠在一起,梅若依是很開心的,一來只要他們在一起,那必定是遠離傅府,身邊沒有算計沒有勾心鬥角,不用小心翼翼提防,也不用講規矩。二來傅曉楠會玩兒,山裡的新鮮東西也多,一朵鮮艷的花兒,一棵形狀怪異的樹木,找到沒吃過的野果了……什麼都可能成為一天的樂趣。
這天兩人又在山裡轉悠了半天,發現了一株沒見過的形狀嬌小可愛的小草,兩人品評許久,要回梅香居時,梅若依揉腿,剛才蹲的時間太長了,腿麻了。
「來,我背你。」傅曉楠走到梅若依前面蹲了下去。
「不要。」梅若依連連擺手。
兩人回到梅香居,又下深潭游水,玩了許久,梅若依先上去換掉濕衣服,傅曉楠才上去烤魚煮山雞湯蒸野菜糰子。吃完飯跟往常一樣,梅若依斜靠石床上歇覺,傅曉楠又開始雕刻東西。
傅曉楠刻著刻著,那手停了下來,輕輕地往石床走去。
梅若依睡著了,微風從洞口吹來,帶著淡淡的青草樹木清香,風吹起她的一縷頭髮,柔柔的貼上臉頰,那縷髮絲黑得發亮,襯得臉頰更白膩更柔潤。
依依真好看,睜眼時好看,閉著眼時也好看。傅曉楠咧嘴傻笑著,看得癡了。
「君悅哥哥……」梅若依不知夢到什麼,在夢裡低聲喚道。
嗯?傅曉楠呆了,他沒聽錯吧?君悅哥哥?依依喊他哥君悅哥哥?
梅若依無知無覺,翻了個身,換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做著美夢。
「依依,我怎麼覺得你跟我沒跟我哥親密?」梅若依被傅曉楠搖醒了。
「二少爺,幹嘛啊?」梅若依還不是很清醒,揉著眼睛嘟囔道。
「依依,你叫我哥什麼?」傅曉楠抓住梅若依雙臂,抓得很用力。
梅若依揉眼睛的手抖了一下,猛一下推開傅曉楠,發火道:「二少爺,我睡得香香的你弄醒我就問這個啊?」她靠倒床頭,面朝裡生悶氣般,理也不理傅曉楠。
傅曉楠被推得踉蹌了一下,晃了一下站好後,心裡有什麼硌著似的極難受,素常他哪時都像剛下山的老虎,威風凜凜,此時卻蔫了。
他確信了,他剛才沒有聽錯,依依喊的就是君悅哥哥,她不想承認,卻又不願否認騙他,所以假裝生氣。
傅曉楠怔忡許久,趴到石床上,一手小心地去扳梅若依肩膀,小聲道:「依依,你也叫我曉楠哥哥可以嗎?」
「二少爺。」梅若依裝不下去,無奈回頭,瞬間愣住了,以前也許不懂,但是經過這幾天,她迷迷糊糊也有些明白了。
傅曉楠看著她的眼神……
梅若依冷不丁打了個寒顫,傅曉楠這是……他的眼神太深刻,他的眼裡有傷痛,有哀盼,還有,她從沒注意過的,君悅哥哥眼裡經常出現的疼惜,這根本不是大大咧咧的二少爺該有的眼睛,這是屬於君悅哥哥的深情、包容、寵愛、狂熱的黑眸。
「二少爺,我們回去了吧。」梅若依霎地下了床,穿上鞋子就想往外走。
傅曉楠急急拉住她的手,有些結巴道:「依依……你不願意叫曉楠哥哥就不叫,別生氣,還早,我們再玩會兒。來,你看,這是我下午剛弄的……」
那是一枝小草狀的髮簪,就是他們早上在山上看到的那株纖弱可愛的小草的形狀,傅曉楠絮絮叨叨說著,梅若依呆呆看著,這時方才注意到,傅曉楠的手很粗礪。傅君悅的手骨節勻稱,修長白-皙,手掌厚實,溫暖乾淨。傅曉楠的手手背青筋突起,手指關節突出,手指手掌滿是硬繭與傷痕。
梅若依把手籠在袖子裡,死死地握著手腕上的珠串,那是傅曉楠拿了木頭,削成小方塊,再細細削圓鑽孔,用粗石打磨光滑,拿了他在山裡找來的一種極具韌性的細草串成的,每一顆珠子上都刻著依依兩字。他手掌上的傷痕,有多少就是弄這些給她玩耍的東西弄傷的!
石床上還有一個木箱子,那裡面有各種各樣的木頭髮簪,手珠項鏈,都是傅曉楠一刀一刀費了無數功夫雕鑿出來的。
每一次進山,他必是變換著花樣做吃的喝的,哪一次都是吹涼了湯端給她,魚是挑了魚腹刺少的地方夾給她,雞翅雞腿哪次都是她的,就是野菜,也總挑了菜心嫩葉給她……
素常看著他做得津津有味,也不覺有何不妥,從不知他的心意,這一恍然頓悟,梅若依嚇得瞬間遍身冷汗淋漓。
梅若依呆呆的,一時間心頭百味莫辨,動也不能動。傅曉楠愉快地轉動著小刀,不時看她一眼裂嘴笑一下。
「好了,來。」傅曉楠吹了吹木簪,扶著梅若依的頭將髮簪插-進她的髮髻,打量了一會,滿意地笑道:「好看,依依,來,你看看。」
他拿起他自製的鏡子讓梅若依照。梅若依愣愣地看了一會,點頭道:「好看。」拔下髮簪往袖袋子裡放。」
「依依,別帶回府好嗎?」傅曉楠拉住她袖子。
梅若依回神,點了點頭,把簪子拿出來,傅曉楠接過,小心地裝放進床頭的木箱子。
「依依,你別生氣啊!不是不給你在家裡戴。」
這話他說過很多次,他說戴著他做的那些髮飾的依依只能是他一個人看,往常梅若依總笑他,此時卻悚懼無言。
爬出溶洞,傅曉楠問道:「依依,我們明天再來好嗎?明天要來不了,哪一天能來?」
哪一次離開傅曉楠都要問這一句,以往梅若依總是笑著羞他,笑他只知道玩兒,這日卻笑不出來了,抿唇沉默半晌,想跟傅曉楠說她以後都不來了,看著他期盼的眼睛,到底說不出來,強笑道:「得空再來罷。」
「依依,踩著我的腳印啊……」下山了,傅曉楠走在前面,手裡拿著兩根木棍,一根拔開路旁的茂盛的山草,一根往前探戳地面。
傅曉楠會這麼小心,起因是那一次所謂的迷路,那次他們三更天才回府,不是迷路,而是她玩耍中跌進獵人捕獵的陷阱,他們後來費了老大勁才離開了那個陷阱。
梅若依突地想起當時傅曉楠要拉她也摔了下去,只有一米不到的空間,他硬生生側身擦過獵人布下的竹籤,把自己墊在她身子底下。許多往事當時渾然不覺,今日憶起,原來他的情意,竟密密實實伴著她度過了這許多年。
進了府門分路,梅若依恍恍惚惚朝朗月軒走去。
哭泣撕打漫罵聲遠遠傳來,梅若依遲疑著放緩了腳步,遠遠地看見朗月軒院子裡的光景,梅若依怔住了。
院子裡很多人,雖沒有前幾天早上閤府的下人來了大多半,也不少。孔氏、幾個管事大娘都在,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富態婦人,婦人身邊站著的一個人,卻是王瑞。
這又出了什麼事?梅若依下意識的找傅君悅,卻沒有見到,春桃等人倒都在,走近些,梅若依吸了口氣,一手捂嘴差點驚喊出來。
青霜綠翹的容貌,本就極好的,又值二八花期,粉面香腮,艷若桃花。現在兩人那張桃花面遍佈爪痕,深深淺淺,溝溝壑壑,觀之膽寒。
這是怎麼回事?被罰?不像。
梅若依定了定神,越過眾人先上前對孔氏行禮。
孔氏正煩極惱極,見了梅若依,心念一轉,道:「梅若依,悅兒不在,這朗月軒裡,你是第二個處事人,你說,這事怎麼處置?春桃,你上前來,把事情跟梅若依講講。」
春桃把前事約略講了,傅君悅走後,綠翹青霜回房拾掇衣物,她們只聽得綠翹慘叫一聲,正要過去看時,青霜也接著發出一聲慘叫聲。
「就是這小貓。」春桃指著地上一隻血淋淋的死貓道:「這貓見人就撲,嚴歌只好把它打死了。嚴歌說,這貓肚子癟癟的,應是餓極了。剛才綠翹也說了,要了小貓過來後,這幾天因心情抑鬱,忘了餵食了,本來是拴在櫃腳的,適才要收拾東西,開了櫃門把繩子磨斷了……小貓撲了綠翹,青霜過去察看,也給抓咬了……」
巴巴兒的要了小貓過來,怎會忘了餵食?傅君悅這幾日不讓她呆在朗月軒中,若果這幾日她沒外出,這小貓早過來撲她了吧?梅若依驚悚,看著綠翹青霜爪痕斑斑的臉,憫憐之心再難生起。
王瑞見美人成了醜八怪,他不肯要了,情願不要身價銀子,再不肯領人的,柳大娘已從莊上來到,再三不讓王瑞走人,吵嚷起來,孔氏過來了,還沒作出決斷,王瑞娘來了。
王瑞娘付了銀子後,久等不見兒子回府,過來查看。王瑞不願領人回府,她也不願意,不只不願意,還要傅家退還身價銀子,道她家買的是千嬌百媚的美人,不是兩個大花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