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因莫小婉是先入宮做的采女又一路升到了皇後的位置,所以正常大婚的禮儀按慣例是該一並免了的。
不過隆靖帝寵愛新立的皇後,所以特准了莫家舉辦納采宴會。
這宴會並非莫父設宴,而是由內務府大臣帶著聖上的旨意操辦的。
朝中大臣多有要到莫家賀喜的,內務府那小心翼翼的代為款待,隆靖帝雖然日理萬機,可對這些事兒卻是心細如發,知道時間倉促,只怕莫家準備有所欠缺,少不了要丟莫皇後的臉面。
所以又傳了口諭,把宮內御膳廚房內的人暫借了出去,到莫家擺宴,那些瓜果魚肉,上講究的宮外甚少見到的鮮活也都成框成桌的往莫家賞。
莫父因不用親自款待自然樂的清閒。
他現在貴為皇帝的老丈人,有了這個國丈的身份,再也不好上坑吃飯了,等宴會開始的時候,他理所當然的坐在正座,左右兩邊都是朝中的重臣。
莫父是個厚道的老實人,可是人卻是不傻,深知自己家沒有任何根基,今日有了這樣的富貴還不是仗著聖上寵他家的女兒嘛,所以莫父別看發達到了這種地步,卻還是一味的謙和,不懂的便不去做,見了人也只知道笑。
這種場合難免會有些獻藝的,朝中管吏部的左大人,平日最後經營,也善與巴結權貴,現在見莫國丈家裡東西都備全了,偏偏缺些唱曲熱鬧的,他便把他家中養的那些歌姬舞女都叫了過來。
那莫老爺是半輩子都在地裡耕作的莊戶人,這個時候一邊品著佳餚一邊喝著美酒,也是幾杯酒下肚,喝的有些暈暈乎乎的。
他便看著有位獻唱的歌姬相貌非常的出眾,樣子更是妖嬈。
那位左大人何等的聰明,一瞅見這個,立刻便道:「莫國丈既然喜歡,這歌姬柳娘便送與國丈了,這是小弟的一番心意,請您不要推辭,收下吧。」
莫老爺子這歲數說大不小說小不小,若是莊戶人家守著個黃臉婆似的婆娘也便過下去了,可看著那麼妖嬈漂亮的女子,便有些邁不動步,只是他家娘子素日是個和氣的,半輩子都沒有要過別的女人,一時間也是有最心沒膽。
左右為難之際,他也沒出聲。
那位左大人多機靈的人,很快便對下面的人使了個眼色,下面的人便不由分手,便把那位柳娘的首席衣裳都打包送了過來。
那邊的女眷還正在樂著呢,莫老太太更是臉上都要笑開花了,哪裡知道自己後宅多了這麼一位。
同宮外的熱鬧一樣,長樂宮內也是張燈結彩張貼著喜字,莫小婉坐在席子上,宮裡以往是沒有這樣的規矩的。
這席子是有講究的,當初開國皇帝成親的時候,元後便是坐了一床席子,所以一般迎進宮的皇後都會坐在這麼一張席子上。
莫小婉是宮妃升上來的,可是她又算不得是繼後,禮部的大臣當初得了旨意的時候也是抓耳撓腮的不知道怎麼籌備這些禮節。
幸好隆靖帝一心一意寵著這位新立的莫皇後,所以即便是禮節上稍差一些,只要做的盡心盡力也便無大礙了。
莫小婉坐在席子上安靜的等著,別看今天是立後的日子,可她心裡明白那位勤勤懇懇的聖上多半是沒耽誤朝政,只怕晚上也是處理完政務才會過來。
她等著的時候,李公公已經把素日聖上最愛穿的一件深色外袍帶了過來。
李女史到底歲數大些,再著長樂宮內正有幾位管事的嬤嬤在那,那幾位嬤嬤立刻把莫皇後的一件鮮亮衣服取了出來,特意放在床內側,然後讓開地方。
李公公隨後小心翼翼的捧著聖上的袍子,把那袍子也放在裡面,壓在裡面那件衣服上。
李女史在旁笑著對莫皇後說:「這是壓福,由聖上為您壓著福氣,您這一輩子都是順遂富貴的。」
說話間莫小婉忽聽外面聲音嘈雜起來,她坐在床上沒動,心裡明白這是隆靖帝過來了。
他今天少有的穿了一件正紅色的朝服,腰間系著祥雲寬邊錦帶,下著白綾襪黑皮履。
莫小婉淺淺一笑,等他過來坐下的時候,倆個人中間隔了一點距離。
之前還懸掛著的百子帳,此時被嬤嬤小心翼翼的放了下來。
畢竟不是剛迎娶的,很多儀式都被免了,李女史等人微笑著躬身向外退去。
等人陸續退出去後,莫小婉才動了下,她坐的久了腿都有些木。
她扭了下頭,很快的她便發現他也正在往她的方向看,她抿嘴笑了下,輕聲說:「陛下,您過來的時候用過膳了嗎?」
明明是新喜的日子,可是倆個人孩子都生了,壓根找不到新婚的新奇,莫小婉只是覺著好玩。
白天的那些不快也都一掃而光,對她來說現在才是她最該開心的日子。
雖然倆人的身後放著一個小坑桌,桌上擺著酒跟一些菜餚,可是這些都是合巹禮走過程的,莫小婉早已經用了一些膳。
沒想到她這話問出去,他卻是很快搖頭道:「朕還沒用過,不是要晚上一起行合巹禮的嗎?」
莫小婉楞了下,她臉一紅,「陛下,大概是時間太倉促了,那頭李公公疏忽了,這合巹禮雖然是要行的,可是裡面的菜色,像是這個棗栗子,還有這幾樣只是看著好看而已,再說放的久了只怕已經涼了,要不臣妾命膳房再弄幾樣您愛吃的菜過來……」
「不必了。」他脫靴坐了上去,眼睛往那坑桌掃了掃。
裡面的面食很多,還有一些冷盤。
幸好現在還沒入秋,天氣還熱著呢,莫小婉為他斟了一杯酒。
所謂合巹是要繞頸喝的,倆人之前都沒有練習過,再說那種姿勢又很讓人害羞。
她低著頭舉起杯子動作便有些笨拙,他的表情也不大自然。
莫小婉也不怎麼敢看他,等倆人喝完了酒,莫小婉才發現這酒還挺烈的,她這個人屬於半杯酒都喝不來的,剛才一激動想都沒想就給自己倒了個滿杯,現在喝完,很快的她便覺著身上熱熱的。
她立刻便知道前一世自己少不了喝酒應酬身體早都練出來了,這一世這位莫小婉莫同學卻是滴酒未沾過,而且還是身體不耐酒精型的!
而且喝完這一杯後,後面還有倆杯呢,莫小婉沒想到這種儀式,隆靖帝還挺當回事的。
只是一杯她都有些承受不住,她心裡知道壞了,只是這種時候,誰好拂他的面子!
等三杯酒勉強下肚後,很快的她便覺著腦子又些瞟。
她心裡半是清醒半是迷糊,她努力告誡著自己要謹言慎行的,可是腦子再清楚,還是管不住自己了。
她嘴巴變的越來越能說,她想停都停不下來,而且她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她說道最後還上前一把就揪住了他的衣服袖子。
她揚起頭來,皺著眉頭的,忽然前言不搭後語的來了一句:「陛下的承恩冊子在我這裡呢……陛下您要誰去伺候您?」
隆靖帝便有些意外,他並未答話。
莫小婉暈乎乎的,到了這步所謂自己喝酒喝多了的事兒她早醉到爪哇國了。
她怒道:「都是這樣的,自古帝王多薄情……」
說完她又惆悵起來,那酒瘋撒的也是出奇了些:「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撫柱楣以從容兮,覽曲台之央央,白鶴噭以哀號兮,孤雌跱於枯楊……懸明月以自照兮,徂清夜於洞房……」
她說到一半,忽然又停了下來。
見他一直只是側耳聽著並未作出回應,她倒是忽然很想做一件事兒,她抿嘴笑著,像是遇到了很有趣的事兒,她一個箭步從床上跳下去,幾步走到櫃子那,那東西她當然知道放在哪了,她很快翻了出來。
若是在一邊用一邊的紅燭還好,她偏偏腦腦筋擰住了,她又笑呵呵的跑到他面前,把那東西對著龍鳳紅燭便要過去點了。
只是喝的有些醉,她第一次沒點准,手明顯的晃了下。
隆靖帝看到眼裡,他他忙安撫的拍拍她的手道:「你把這東西給我……」
莫小婉悶悶的把東西交給他,隨後她又如同委屈了一樣,她蜷縮著身體,靠在一邊的被子上,表情可憐巴巴的像是落寞,又像是失落……嘴裡更是呢喃一樣的:「一生一世一雙人……」
他表情淡淡的看她一眼,嘴角微微挑了挑,那笑又些無奈又有些微慍。
他低頭望了眼那冊子上的名字,表情也沒什麼太大的變化。
他只輕輕的歎了口氣,很快的便舉起手,把手中的東西對准了紅燭的燭心。
那燭心跳動了下,很快的厚重的承恩冊子表皮發出一聲辟啪似的聲音,那些紙張受熱紛紛卷曲起來,便成了灰……
他表情未變,看著冊子燒了三分之一後,他才把那冊子放在一旁的銅盆內。
那原本是用來淨手用的,現在倒是用在了別的上。
那冊子被扔到銅盆裡,火苗開始燒的很旺,燒到最後又慢慢的變弱,一直到熄滅。
莫小婉第二天早起來的時候,頭如同宿醉一樣。
一說話都天旋地轉的,楊女史是既心疼她,又氣她,在那趕緊擰溫熱的帕子捂在她額頭上,一邊幫她揉著太陽穴一邊輕聲道:「我的皇後娘娘哎,您昨夜怎麼就喝多了呢,聖上讓我送醒酒湯的時候,我都要被你嚇死了,這種日子您也能醉……還有昨晚你同聖上燒了什麼東西,我進去的時候隱約聞到煙味,萬歲爺又讓我把一個又銅盤抱了出去……」
這話一下點醒了莫小婉,她也顧不上宿醉了,一個激靈的便從床上坐了起來,她眨巴了眨巴眼睛,她已經什麼都想起來了,不過她又想了想,她也沒說什麼,而是重新躺下。
楊女史見她一會兒擔憂一會兒開心的樣子,偷偷的跑到外面問李女史:「昨兒夜裡的醒酒湯沒什麼別的吧,我怎麼今個見皇後娘娘一會兒笑一會兒皺眉的,要不讓太醫院的太醫過來問問。」
李女史往內看了一眼,楊女史看著人細致,可畢竟在宮裡的年頭短,端了銅盤出去都不知道檢查下,她可是昨夜把那銅盆內的東西小心的看了看,把那些灰炙都掀起來掃掃裡面沒燒完的,所以是知道一些內情的,李女史也便抿嘴笑道:「虧你平日跟在娘娘身邊,這事兒啊你不用管了,娘娘沒事兒,只怕以後娘娘還要更樂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