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歌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被辛姨推醒時,陽光大盛,已不知幾時。
她剛坐直身體,就感覺渾身酸疼得像是被人碾壓過一樣。她揉了揉被壓出淡淡紅痕的手臂,還有些迷茫地四顧著尋找溫時遷的身影:「小姑呢?」
「你再睡下去啊,婚禮都要結束了。」辛姨輕推了她一把,回頭掃見櫃子上放著的已經涼透了的牛奶,利落地揮手直接掃進了垃圾桶裡。
聞歌「誒」了一聲,伸出手想接,那紙盒擦著她的指尖而過:「為什麼扔掉了?」
「冷了還喝什麼?」辛姨推搡著她起來:「去洗把臉,找安然再給你上一次妝,再過半小時你姑丈就來了。」
不知道為什麼,聞歌看著那紙盒牛奶,總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事。她皺眉尋思著,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被辛姨挽住手臂拉了出去。
很多事情也許都是有預示的吧,就像是那紙盒牛奶……明明就在眼前,可就是這樣,不經意的丟棄,錯過。
不是合適的時間裡,所有對的事,也會變成錯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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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說婚姻是女人的第二次投胎,聞歌覺得這投胎儀式實在是繁瑣又麻煩。可即使麻煩,依然還是擋不住她對婚禮的期待和憧憬。
傅衍把人接到了酒店之後,便先去宴客了。原本婚禮儀式設在酒店的後花園裡舉行,可接連幾天的陰天雷雨,只能選擇在室內舉行。
聞歌被辛姨支去拿捧花,剛才溫時遷從車上下來時不小心遺落在了車上。她剛拿回捧花,撐著傘走到酒店的後門口,便看見後門處唯一的一個路口緩緩地停下來一輛車。
車型很眼熟……
她腳步一頓,站在原地看過去。
剛站定,眼角餘光一閃,便看見偏門處一道熟悉的人影掠過。溫少遠邊走邊撐起傘,靠近車後座幾步遠時停住腳步,微微傾身拉開了車門。
不知道站在偏門等了多久,肩上被雨水打濕,比整件禮服都要深的墨色鋪陳開來,帶著淡淡的濕意。
從車後座邁出一隻穿著高跟鞋的女人的腳,隨即,便是穿著淺紫色禮服的一個女人車上走下來。是聞歌從未見過的陌生面孔,五官清秀耐看,一身皮膚雪白,揚著笑容臉頰上還有個小酒窩。
她扶住溫少遠的手臂,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微微湊近,不知道說了些什麼。原本還面無表情的溫少遠也配合地勾了勾唇角,站直了身體。
另一側的車門被司機打開,白薇撐著傘走出來,低頭輕撫了一下裙角,一抬起頭,就看到了站在車頭斜對角的聞歌。
白薇順著她的目光看向溫少遠和陳婉,立即瞭然。
她從車尾繞過來,淡淡地瞥了眼站在那,連雨水打濕了手臂都不知道的聞歌,示意溫少遠看過去:「那不是聞歌嗎?」
溫少遠循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看見聞歌抱著捧花,低頭匆匆地走過去,幾步推開後門走了進去。
他收回視線,一頷首,示意:「我們走吧。」
陳婉只看見了一個背影,見溫少遠久久盯著那個方向,對她口中的「聞歌」好奇起來:「她是誰?」
「是溫總的侄女,很聰明也很漂亮。」白薇笑了笑,走到另一側挽住陳婉的手,雨傘微傾,三言兩語就帶過了這個話題:「這次回來停留幾天?」
陳婉和溫少遠不過是在酒店代言時合作過一次,並算不上很熟。倒是和溫時遷的關係還不錯,這次走「後門」,也是因為前段時間爆出的不利消息導致她一出門就被記者圍攻。而溫時遷的婚禮盛大,前門早就擠滿了記者,她不往後門走,不止自己陷進去連帶著搶了主角的風頭,這麼蠢的事,她才不會做。
對溫少遠沒有目的性,自然對他的事情也沒有那麼關心,白薇一扯開話題,她便輕聲附和,幾句話的功夫早已忘記了這回事。
……
「聞歌,把水遞給我一下……聞歌?」溫時遷輕推了一下出神中的聞歌,指了指放在她手邊的水:「把水遞一下……你怎麼心不在焉的,是不是還沒睡夠?」
聞歌搖搖頭,很快打起精神來,她撐著下巴看著溫時遷抿著吸管小口喝水,好奇地問道:「小姑,嫁給自己喜歡的人是什麼感覺啊?」
溫時遷側目看了她一眼,淡定地回答:「沒感覺。」
事實上,如果不是傅衍說要辦婚禮,她壓根不想受這個罪。至於他們領證?……好像……也是她隨口一問,他隨口一答應就拍板了?
「這個你得問安然,她最有發言權了。昨晚之前,我都不知道她這麼能忍,要是我,早憋不住了。要麼推倒他,要麼踹開他,哪有她這樣……含蓄迂迴的?」溫時遷擰回水蓋,看了眼一旁一臉求知慾的聞歌,壞心眼的建議:「其實我覺得喜歡一個人,推倒就好了,那就什麼都成了。」
聞歌一臉無害地看著她:「推倒?」
溫時遷這才猛然把聞歌和「青春少女」這四個字對應起來,看著她跟白紙一樣的表情頓時尷尬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這個要怎麼科普解釋?
幸好,這樣的僵局沒持續太久,辛姨的出場非常及時地化解了這場尷尬。
聞歌看著落荒而逃的溫時遷,那無害的表情收起,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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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時遷的父親去世的早,便由溫老爺子代替這個位置把溫時遷交到了傅衍的手裡,在司儀的見證下,兩位新人交換戒指,算是禮成。
婚禮的規模注定了這場婚禮的步驟繁瑣,等婚禮儀式結束,這才終於步入晚宴環節。
聞歌陪著溫時遷去休息室又換了一套禮服後,這才出來敬酒。她年紀還小,就算有人為難,也有傅衍三言兩語打了太極,倒是傅衍的伴郎團……那完全是傅衍御用的「酒桶」,一個個都是千杯不醉,一有敬酒的,便是他們上來擋酒。
敬了幾桌後,溫時遷回頭看了眼才喝了幾杯就小臉酡紅的聞歌,悄悄捏了一下她的手,壓低了聲音小聲交代:「你去辛姨那桌吃點東西填填肚子,我這邊不用過來了,等快散場了我會來叫你。」
聞歌腦袋已經有些暈了,一天下來又站了那麼久,早就累了。聽到這話就跟聽到赦免一樣,忙不迭地就撤退了。
她正滿場地找辛姨,結果還沒走多遠,就被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白君奕給拉回了他那桌。
新鞋磨得她腳疼,聞歌只想立刻找個地方先坐一會。被白君奕拉著坐下來便也沒推辭,剛挨著座位就悄悄踢開了鞋子,把腳搭在地上。
等她的小動作做完一抬頭,正看見對面上座的溫少遠時,整個人都愣了一下。
為什麼……會有小叔在這桌……
沒等她借口避開,白君奕已經給她添了杯子又倒了杯果汁醒酒:「看你喝了不少,趕緊喝幾口醒醒神。」
話落,見聞歌沒反應,直接把杯子塞進她的掌心裡:「別愣著啊。」
手心貼上了冰涼的東西,聞歌這才回過神來,她看了眼坐在溫少遠身旁的白薇以及她下午看見的那個和溫少遠很熟稔的女人,心不在焉地道了謝,不知不覺就喝了好幾杯。
溫少遠只是被拉過來陪坐,他的位置原本在老爺子那桌。原本正尋借口要走,這會她被白君奕拉著坐下來他反而不急了。
但聞歌就有些不舒坦了,她坐立不安,偏偏又不能在面上表現出來,規規矩矩地坐在那像個三好學生一樣回答白薇偶爾的提問,比如——
「聞歌你最近是都不在a市嗎?」
不在。
「君奕這個暑假有不少旅行的計劃,你們感情好,要不要報團一起去?」
我們感情好?聞歌嗤之以鼻。
自打那次白君奕在校門口攔住她說了那些話之後,她和白君奕之間的友誼就早已經名存實亡。
「我聽君奕說你被a大錄取了,打算讀什麼專業?」
不告訴你。
聞歌內心有些抓狂,毛毛躁躁得像是心口有團火在燒。對白薇的嫉妒和對陳婉的吃醋,早已讓她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哪還能理智地回答白薇的問題?所以,給出的答案絲毫不給面子,頻頻冷場。
白薇也不惱,就像是對待不懂事的小孩一樣,笑盈盈地回望溫少遠一眼,無奈地搖搖頭,轉身和陳婉小聲地說話。只偶爾目光落下來時,帶了幾分不同之前的熱絡,顯得冷沉沉的。
聞歌就沒這麼鎮定了,和溫少遠一桌,就讓她無法保持冷靜。雙手沒事幹,眼神沒地方擺就不由自主地瞄向對坐的溫少遠,幾次之後她自己都唾棄自己立場不堅定。只能借由和飲料的動作來遮掩。
她喝得猛,白君奕雖然詫異,但還是紳士風度的繼續給她滿上。幾杯之後,聞歌已經不滿足於果汁,晃了晃手邊已經醒過的葡萄酒,嘗試著倒了一淺杯……
聞歌以前並不喜歡喝酒,還是這兩年偶爾品品紅酒,慢慢嘗出味來,才漸漸喜歡。只是酒量不好,一個人淺酌的時候從不敢貪杯。
這酒席上傅衍每個細節都是最好的,更何況是喜酒?
聞歌嘗了兩小杯,架不住這葡萄酒的後勁大,又是空腹喝的。這點酒量幾乎就已經把她喝趴下了,她揉了揉泛紅的臉,有些刻意地避開溫少遠灼灼逼人的視線,扶著桌子站起身,連去哪都沒說,逕直離開。
等走到了拐角出了門,這才扶住搶,整個人趴在牆上嗚咽了幾聲。
嗚咽了幾聲後,聞歌這才覺得好過些。捂著發漲的肚子,在走廊上左右看了看,扶牆走向盡頭的衛生間。
不節制喝飲料喝酒最直觀的問題就是——肚子裡裝滿了水。
聞歌揉著肚子從隔間出來時,胃還有些不舒服,像是喝得太多了,滿漲著無法消化一樣,攪得她難受。
但這種難受在看見正彎腰站在鏡子前補妝的白薇時,頓時被拋到了九霄雲外。
第一反應就是——踩到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