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溫少遠幾乎有些心驚肉跳地看著她最後幾步並作一步地跑下樓梯,上前一步,接住她。
那衝下來的勁又快又迅猛,溫少遠往後退了一步,這才卸掉了她衝過來的這股力量,把她穩穩地抱在了懷裡:「怎麼了?」
溫少遠扶在聞歌後背上的手輕輕地拍了拍,這樣安撫的動作在聽到她劇烈又急促地喘息聲時,微微地頓了頓,那眉心蹙得更緊,低頭看著埋在自己頸窩邊的腦袋:「沒事了,嗯?」
跑得太急,突然停下來,聞歌才發覺自己的嗓子嗆了風,此刻微微地刺痛著。她盡量平順地吞嚥了幾次,這才回答:「上面太黑了,我害怕。」
溫少遠聞言,抬頭看了眼日光明亮的樓梯以及正鋪灑著大片大片柔和白光的天窗,那雙扶在她腰間的手微微收緊。疑惑的,猜測的話到了嘴邊,低頭看見她蒼白如雪的臉頰時,也最終變成了一句:「嗯,我在呢,怕什麼。」
不知道是不是那句「我在」安撫了聞歌,她緊緊揪著他衣領的手微微鬆開,雙手落下來,環住了他的腰。溫熱的體溫,徹底安撫了她剛才瞬間而起的恐慌,她把頭埋在他的頸側,張嘴咬了咬他穿著淺灰色的毛衣而露出的精緻的鎖骨:「我在撒謊。」
那悶悶的聲音,藏了幾分沮喪,藏了幾分無奈,落在溫少遠的耳裡,意外地一掃他剛才還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的因為她下意識地隱瞞而引起的煩躁和鬱結,有那麼幾分想笑。
事實上,他的確也笑出了聲來,但到底不敢太囂張。笑聲壓得低低的,笑起來時,胸腔都在微微的震動。
聞歌鼓了鼓嘴,攬在他腰上的手背到他的身後,隔著薄薄的幾層衣料,不輕不重地輕擰了他一把。
「我知道。」溫少遠微揚了揚頭,把下巴擱置在她的髮頂。那柔軟順滑的觸感讓他忍不住閉了閉眼,一夜未睡的疲倦在此刻都湧了上來:「我都知道。」
他這一句「我知道」,重複了兩遍。後面那一聲帶著幾分低啞,嗓音輕柔又磁性,聽得聞歌耳根子一軟,心口酸酸麻麻的,鼻尖一陣發澀。
「很多你覺得我不懂或不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溫少遠抬起手,輕輕地揉了揉她鬆軟的短髮:「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間,現在的不確定,恐懼,猶豫,都是我們要一起經歷的。時間雖然厚待我,但它往前走時終究會帶走很多東西。所以不要怕,我們慢慢來。」
他的嗓音帶著清晨霧氣裡的涼意,也帶著初升陽光的溫暖,帶著足以安撫的力量,把她心口留存已久的褶皺都一一撫平。
「沒有什麼好怕的,只要你還在,只要我還愛。」
他的聲音落在她的耳邊,就像是穿透了暮古塵埃的梵音,清潤地迴盪著。
聞歌閉起眼,閉上的眼瞼燙得她鼻尖越發得酸楚。她的額頭抵著他柔軟的外套蹭了蹭,悶悶地「嗯」了一聲。
很多事情,只有一起經歷了,才能躍過時光的洪流。
抱了一會,等聞歌的情緒穩定下來了,他這才偏頭,在她閉著的眼睛上親了親:「睜眼,看我。」
他柔軟的唇還帶著微微的涼意,落在她發燙的眼皮上說不出的舒適。
聞歌睜開眼,就這樣環著他的腰,仰頭看著他:「嗯?」
他的臉在晨光中盡顯清俊柔和,那輪廓深深,眉目像是印入了畫裡,帶著濃濃的重墨色彩。
「沒什麼,看看你。」他又是一笑,清風霽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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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除夕只有幾天時,徐麗青終於放假了。今年過年家裡總算熱鬧了些,不止聞歌回來了,還來了一個溫少遠。
放假的第一天,徐麗青便和溫少遠以及聞歌一起去購置年貨。
今年的雪災嚴重,連帶著物價也飛漲。一早上的時間下來,年貨便置辦得差不多了。回家吃過飯,徐麗青要和她的先生去置辦幾身行頭,聞歌收拾了碗筷,等出來時,溫少遠手彎裡彎著她的圍巾和外套,就站在門口客廳等她。
「要出去嗎?」
「帶我出去轉轉。」他上前,揚起外套幫她穿上,又細心地繫上了圍巾,左右看了看,握住她的手塞進了自己的口袋裡:」去你想帶著我去的地方。」
「我想帶你去的地方?」聞歌皺著眉頭思索了一下,撓撓頭:「有什麼地方是我想帶你去的?」
「問我?」溫少遠勾唇笑了笑,曲指輕刮了刮她的鼻尖:「你曾經不是有很多地方想帶我去?」
聞歌依舊是一頭霧水地看著他。
「很早很早以前。」溫少遠提醒。
聞歌腦海中頓時掠過不少陳舊的記憶片段,有些不太確定地問道:「我以前有告訴過你,想帶你去那些地方?」
「沒有。」溫少遠握緊塞在口袋裡的她柔軟細膩的手,輕捏了捏,直到她有些不滿他的走神,反手擰了他一把,溫少遠這才抬眼看著她:「你和叔叔說過,跟老師說過,惟獨沒有告訴我這個你想帶走的人。」
那天晚上,他們三個人一夜沒睡,就是來了個座談會,直到快天亮,被徐麗青打斷。
那煙霧繚繞的夜晚,在他的心底留下的是朦朧又柔軟的記憶。明滅的煙頭裡,他聽著徐麗青先生的描述,腦海中就是十七歲時的她。
撐著下巴,低眉淺笑時那雙眼就像是一葉樹葉,泓亮又清澈。帶著幾分不好意思,指著某一個地方,說:「以後要帶小叔來」。
她的世界裡沒有多餘的人,而他,更是她心裡獨一無二的存在。充當著她的救世主,也寄托了她全部的信仰。
她在他看得見的,看不見的很多地方,都鮮明地在乎著他,毫不掩飾地喜歡他。
這種交託了全部的感情,最是深刻又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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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歌帶他來的地方是書城。
雪停了幾天,加上除夕已進,不止是街上,就連書城裡也擠滿了人,多得是正在放寒假的小朋友們,三三兩兩得坐在閱覽室裡,或就站在書架前看書的,遠遠地看去,滿滿的,幾乎都沒有空地。
書城裡有暖氣,悶熱的空氣有些滯怠。聞歌解下圍巾拿在手裡,指了指二樓:「我們去樓上。」
溫少遠應了一聲,攬住她的肩膀,幫她隔開人群,一起上樓。
二樓的人要少些,紅棕色的書架在柔和的燈光下散發著瑩潤的光澤。就像是被翻開的陳舊的古老篇章,帶著厚重的歷史感,撲面而來。
聞歌熟門熟路地繞過書架,牽著他的手走到盡頭的窗前。
磨砂玻璃的稜光冰冷又刺眼,折射著天花板上的照明燈光,冷淒淒的。整個二樓的所有窗戶中,就數它是厚重不清晰的大玻璃,加上這邊的書架上擺放的幾乎是冷門生僻的書,很少有人會走到這裡來。
書架後有兩個並排的老舊的桌椅,背著光,像是被時光遺棄蒙著塵埃。
「我喜歡在這裡看書,從一樓拿了書跑到二樓來看。」聞歌指了指那兩個桌子:「我第一次來,是拿著地圖。正好從這裡看出去,是a市的方向,也是盛遠在的方向。」
溫少遠拉著她坐下,這裡的位置很奇妙。透過窗戶往外看去時,那稜角就像是濢了光,閃亮奪目,像是陽光下耀眼的水晶或鑽石,一點點,發著光,明亮又透徹。
「我算了一下午才確定,就很高興。」聞歌托腮看著他,那些曾經讓她想要捨棄的過往回憶在此刻回想起來,載著時光賦予的醇香:「我記得很清楚,是暑假,第一次被媽媽接來n市。我以為,過完暑假之後我就能回a市,就能見到你。每天都盼著,想著,有時候按耐不住的時候就會跑來書城看看書,也看看你。」
曾經的曾經,只是一個方向,我都能把它記做是你。
「後來,我才知道媽媽想我留在n市,我不願意,第一次做了不合適的事情。借口來書城看書,然後買票回了a市。」聞歌久久地盯著那抹白光,一恍惚,只覺得眼睛都有些看不清東西,這才移開眼:「你說我,愛不愛你?」
她明明是彎著眼睛的,可語氣裡那隱約的,如果不仔細聽都不會察覺的苦澀,聽得溫少遠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他握住她的手,那微暖的手被他握在手心裡,心底一片酥麻。他低頭,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吻:「愛,很愛。」
他的聲音低沉沙啞,肯定的語氣,那堅灼的眼神,透過她似乎在看向別處。好像是在回答著她的問題,又似乎在說著自己的感受。
聞歌向來知道他對自己的影響力,揚起唇角,朝他努努嘴:」那你親親我好不好?」
那時候只想有機會和他牽牽手,可即使是這樣的小心願,都難以實現。
「好。」溫少遠彎唇笑了笑,站起身,彎下腰,隔著桌,低下頭去親她。
從窗外而來的光,落在兩個人的側臉上,渲染成了一副恆久的水墨畫。
十年。
你還愛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