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隱約傳來車輛經過的聲音,車燈的燈光從路口轉向,微一停頓落在了溫少遠的身後,轉瞬即逝。
那鐘聲還在持續,像是從遠方傳來的歎息,嗡鳴聲不絕。
聞歌的手被他握得發燙,那雙彷彿盛滿了星光的眼睛灼然地看著她,眼底的情緒似乎要凝化成光束,直直地看進了聞歌的心底。
那麼熟悉的一個人,從十年前陪伴她至今。彼此的習慣,彼此的性格,彼此的喜好都已經在這歷史的長河裡清晰得如同水底肉眼可見的石頭。只隔著水光,但伸手便能觸摸。
這樣一個人,也是她喜歡了整整一個曾經,甚至到如今都無法抑制自己感情的人……
聞歌忽然低下頭,遮掩掉眼底驟然升騰起的酸澀。心口像是被蜜蜂蟄了一樣,又麻又癢,還有些「終於」的釋然和解脫。那種盛滿了全世界的感覺,讓她止不住地想泛起淚意來。
她輕聲笑了起來,看著他的眼裡早已收拾好了情緒,認真的,也格外堅定地:「你敢要我就敢給。」
倏然落進他眼裡的雙眸還盛著淚光,可那雙眼睛卻讓溫少遠看得格外分明。
她的身後,是大雪紛飛。不知道是不是冬天的雪夜就能讓人從心底覺得平和寧靜,她婷婷而立,站在這一片素白的雪景中,和很多很多年之前的身影重合,讓溫少遠頓覺心口一麻,那種歷經時光湧來的回憶讓他瞬間淹沒其中。
溫少遠閉起眼,握住她的那隻手一鬆,轉而把她整個都抱進了懷裡。再開口時,聲音都變得柔軟悠長起來:「沒有騙我?」
聞歌搖搖頭,柔軟的頭髮在他的肩膀上蹭了蹭。也嗅到了他身上那依舊是她熟悉的淡香,此刻還夾雜了幾縷煙草香氣。她的手落下去,手環到他的身後緊緊抱住他:「怎麼抽煙了?」
「嗯。」溫少遠倦懶地哼了一聲,偏頭咬了咬她耳後那一處柔軟的皮膚:「我都想好了,我們就留在n市。你開一家自己喜歡的店,我就給你打下手。房子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如果你願意,買下來做婚房,就在這裡定居……」
他頓了頓,語氣裡帶了幾絲笑意,還有幾絲期待嚮往:「這裡有你的爸媽,有你,我們結婚之後生幾個孩子,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
他規劃著以後的生活,以她為中心出發的生活。
讓聞歌最為嚮往的就是他的那句「這裡有你的爸媽,有你,我們結婚之後生幾個孩子,這裡就是我們的家了」。
對於她而言,沒有什麼比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而言更加珍貴的地方。
聞歌嗚咽了一聲,凍僵的手在他的背上蹭了蹭,剛想鑽進他的大衣裡,溫少遠繞到身後的手準確地握住她,直接塞進了毛衣裡面。
聞歌倏然抬眼看向他。
只隔著一件襯衣,他的體溫便格外的清晰直觀。她微涼的手放在他的腰上,別說看見溫少遠皺眉了,他的表情都沒有細微地變化一下。
這四年以來,時間改變了他們很多。
她不再一意孤行,只堅持自己的執念。也學會了獨立的生活,理智的思考,可惟獨做不到對他理性。很多能夠放下的事情,因為「溫少遠「這個名字,總會變得格外困難。
不止一次,她心灰意冷地想徹底的忘記他,可深埋的火種即使被煙灰掩蓋,依舊還能燃燒。所有的一切忘記、捨棄,在看見他時,在對他依舊期待時,才知道,一切不過只是幻影,只是自我欺騙。
甚至於,在她想清楚並且決定要和溫少遠開始的時候,橫亙在兩個人之間的四年時光,似乎就難以跨越。她總是反覆地想起很多以前的事,可偏偏是這種最不期待回應的時候,等來的是他遲到很久的堅定和不顧一切。
而,只要與他有關。哪怕只是一個姿態,都會讓她飛蛾撲火。
只因為這個人,是她愛了很多很多年的男人。
這個人,是她念了很多年很多年,窮盡一切努力都想要霸佔的男人。
這個人,是她想了很多年很多年,怎麼也捨不得放手的人。
如果說之前,猶豫,生疏,相敬如賓的不敢全無保留,到如今,也是該放下所有的一切,全身心地去接受。
他給予的,全是細細碎碎的時光裡她最需要的也是最溫暖的。
如今,他毫無顧忌,她又何需遲疑?再生怕某一天睜眼醒來,她依舊孤零零地從寒冷的明尼阿波利斯醒來。
「沒有戒指嗎?」聞歌悶聲笑了笑,湧出來的眼淚悄悄地全部都蹭在了他的胸前:「沒有戒指我不答應的。」
「有。」溫少遠突然笑出聲來,修長的手指扣住她的手移向褲子左邊的口袋:「自己拿?」
說話間,他已經把她的手指按在了放著戒指的地方,小小的一環,卻格外的有存在感。
聞歌詫異地抬頭看他:「你你……什麼時候買的?」
溫少遠沒急著回答,那笑容在觸及到聞歌微微沾濕了的眼睫時,低下頭來認真地看了看。那雙深邃幽沉的雙眸突然俯低,眼底的幽靜都讓人一覽無餘。
「哭什麼?」他低笑了一聲,抬手擦了擦她的臉。
「沒有。」聞歌默默撅嘴:「只是等你這句話,等了很久很久了。好像……」她頓了頓,眼睛也微微瞇起:「等了一個多世紀了,活著就是為了等這句話一樣。」
聞歌雖然是笑著的,可那純良真實的笑容裡帶著的那幾分苦澀和無悔,卻讓溫少遠瞬間像是被戳中了心口,心底最柔軟的那一處狠狠地疼了一下。
他抱著聞歌的手又收緊了些,此刻似乎只有抱緊她才能夠感受到她真實的存在在他的身邊,他的懷裡。
「嗯,以後都不會讓你等了。」回應她的,是他沉悶的聲音,低啞中帶著磁性。那歎息聲似是從心底最深處發出的,帶著瘖啞和清透。
感覺她往自己的懷裡鑽了鑽,他閉著眼,唇角忍不住彎起,就連閉著的眼角眉梢都控制不住地上揚。心口像是沸騰了一樣,水聲沸騰。
即使再涼薄的冬雪,此刻都無法澆熄他身上的火種。
聞歌還在出神時,就感覺到他握住自己的手,帶著他體溫的戒指就被戴上了她的手指。溫少遠微微偏頭,臉側擦過她的髮絲,那聲音漸低,到最後,連近在咫尺的聞歌都聽得不是很清楚。
她正要問時,溫少遠已經鬆開了她,纖長的身子正好擋住了路燈的燈光,他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結結實實地把她整個籠罩在了他的陰影之下。
溫少遠握著她的手看了看,唇角壓不住的上揚。他垂眸和她對視了一眼,低頭在戒指上吻了吻。
安靜的廣場,柔和的燈光,漫天的大雪,都成了聞歌此生難以磨滅的記憶。
耳邊似乎還有鐘聲的余響,聞歌順著他灼熱的目光低頭看去,那素戒在燈光下熠然生輝,就像是墜了星光,溫和又不失明亮。
她抬起手指,比著燈光晃了兩下,轉頭便對上了他寧靜悠遠的眼神,如融化了春雪的暖陽,安然中的溫和。
他的肩上已經積了一層薄雪,在燈光下范著晶瑩的光。他的臉就在白雪中朦朧得看不真切,只那雙眼睛明亮清雋,一如初見。
嫁了吧?也好。
只要是溫少遠,哪有什麼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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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的時候,只見徐麗青一個人趴在沙發上揉自己的腰。屋子裡其餘的房間都關著燈,只有客廳裡的電視是唯一的光源。
聽見動靜,徐麗青轉頭看了一眼,見是他們兩個回來了還詫異了一下:「這剛出門就回來啦?」
外面下著雪,又沒有帶傘,聞歌就沒在外面多晃,從廣場出來之後便直接返回。
換了鞋,聞歌邊走近便四處看了看:問道:「爸呢?」
「被你魏叔叔拉去打牌了。」徐麗青慢慢地扶著扶手要坐起身來。
不知道是不是年紀大了的原因,徐麗青最近幾天總感覺腰酸背痛的,力不從心。這幾天,腰酸得幾乎都坐不直身體,偏偏又撞上過年這麼特殊的日子,只能咬牙強忍著。
「別動。」聞歌趕緊脫了外衣遞給溫少遠,快步走向徐麗青,抬手扶住她:「不然等明天去醫院看看?」
「大過年的,去醫院多不吉利啊。」徐麗青皺了皺眉頭,雙手邊揉著腰邊把目光瞥向剛才驚鴻一瞥瞄到的戒指:「再說了,每年都去醫院檢查,除了老問題都挺好的。」
聞歌正聽徐麗青絮絮叨叨的說著話,剛揚起手就聽徐麗青的聲音嘎然而止,她抬頭看去時,就見她神色有些怪怪地盯著電視,忽然就沉默了下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輕輕地握住聞歌的手,問道:「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回a市?」
聞歌不明所以地轉頭和溫少遠對視了一眼,想了想,回答:「初三走吧。」
徐麗青點點頭,輕握住聞歌的手,目光落在那枚戒指上:「也好,不能讓人等太久。」
也不知道她說的那位到底是哪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