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章

突轉的方向盤,驟然壓迫而來的沉悶,以及撞擊的瞬間那車身劇烈的抖動。

聞歌被溫少遠護住腦袋緊緊地整個攬在懷裡,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轎車的輪胎在冰雪地面上滑過時的不受控制,尖利的剎車聲,劃破了整片寧靜。

那護在她腦後以及支撐在她身後背脊上的手用力得聞歌有些發疼,可鼻息之間,溫少遠的呼吸聲凝重,就像被拋出水面的魚,缺氧到無法呼吸。

「小叔。」聞歌心慌地想要推開他的手看看他的情況,剛抬起頭看到他緊繃著的下巴時,他扣在她腦後的那隻手微微用力一壓,又把她按了回去。

「別動,我沒事。」似乎是察覺到抱得她太緊讓她有些不舒服,溫少遠幽深的雙眸定定地看著車窗外,攬著她的手卻微微鬆了松。

車在被撞擊之後撞壞了護欄,險些要衝到對面的車道上。但幸好肇事車輛剛起步沒多久,車速還不是很快,如果不是冰雪天氣,路面太光滑,並不會很嚴重。

何興大氣都不敢喘,情況剛穩定下來,先解開安全帶回頭查看後座兩位的情況。

「溫總,聞小姐……」因為驚魂未定,何興的聲音都帶著顫音:「沒事吧?」

溫少遠至始至終都垂眸看著窗外,臉上的表情是很久都沒有出現過的清冷和嚴峻。那雙墨黑的雙眸裡,沉鬱和壓抑的怒意正在不斷地凝結,冷冽得似寒玉,僅僅只是目光所及,都能感受到遠遠傳來的冷漠和低氣壓。

「沒事。」他低頭看了眼緊緊扯住他衣領的聞歌,安撫般地在她背上輕輕地拍了拍:「下車去看看。」

後面那句話是對何興說的。

何興應了一聲,看了眼至始至終被溫少遠護得好好的聞歌,轉身下了車。

一安全下來,周圍緊張的壓迫感也隨之消散。聞歌的手攀上去摸了摸他的脖頸,微微露出的雙眼還帶著幾分劫後餘生的恐懼,就這樣依賴的,不安地看著他。

「沒事了。」溫少遠鬆開手。

聞歌坐直身體,先是四處檢查了一下他有沒有受傷。

溫少遠這麼大了還是第一次被人當作小孩一樣,抬手轉身地檢查身體,但見她神情裡那些後怕,依舊沒有打斷她,很是配合地由著她看了一圈,這才牽住她:「我沒事。」

他的確是沒事。

何興的反應快,很大限度地避免了事故的二次創傷,只是被肇事車輛撞了一下,又撞壞了欄杆。最讓他擔心的,是車禍發生的一剎那,這突然的失控差點讓他抓不住她。

等他下意識伸手去抱住她,再把她護進懷裡時,明明是下意識地舉動,可那一瞬間心跳得格外慌張忙亂,就像是有什麼東西握不住就會離他而去的感覺。

直到現在回想起那一瞬間的情緒,他的手依舊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

他低頭看了眼鬆散的短髮有些亂糟糟的聞歌,她黑亮的眼睛裡似乎還蘊著水汽,像蒙上了山間的薄霧,朦朧得看不真切。

溫少遠忽然就覺得她能在自己的身邊,與此刻而言,是多大的幸福。

他抬起手,輕輕地落在她的頭頂,看著她一眨也不眨地看著自己,心中再多的寵溺此時都化成了一句:「沒事,我們都還好好的。」

人的一生,各種災難頻出。誰都不會知道自己生命的下一刻會發生什麼不可預料甚至無法挽回的事,而珍惜,在這個時候就顯得尤為重要。

聞歌心跳得有些慌,但溫少遠就在身邊,冷靜又鎮定,她這才強制性地壓抑住自己內心那複雜的情緒,雙手悄悄地緊緊握住,放在了膝上。

協商好了後續的事情,何興正要回去匯報給溫少遠,還未轉身,看到從後座上下來的人時,微微一愣,下意識地轉頭往後座看了眼。

白薇的長髮有些散亂,她隨手往後撥了撥,薄唇輕抿,隨即又彎唇笑了笑,語聲輕柔地問道:「他在車裡嗎?」

何興一時詞窮,想了想,還是點了點頭。

當初聞歌遠走美國後,溫少遠發了好大的一通脾氣,差點把整個盛遠都掀翻了。何興那時候生怕溫少遠出點什麼事,跟得緊,就連晚上下班之後都會當他的司機小哥,接來送往的。所以,多少知道一些那時候的事。

白薇來盛遠幾次,溫少遠別說沒見,更是直接讓保安把人趕了出去,不止是不給面子,甚至連裡子都沒給。他的態度這麼強硬,兩家的關係一度到達冰點,更別說有什麼後續發展了,溫少遠能忍著不對白薇怎麼樣,還真的是手下留情了。

後來……已經是聞歌出國的一年後了,很尋常的一天。溫少遠突然把一份文件夾遞給他,雲淡風輕地說道:「把東西交上去。」

裡面的內容可想而知。

不止是有關白薇的,甚至是關乎整個白家的。

上交之後,白家接受調查,溫少遠背後推波助瀾,沒費多大的力就讓整個白家受到了重創,時至今日都沒能恢復。

而就那段最難熬的時光裡,幾乎天天有人來盛遠挑事,甚至有偷偷跟著溫少遠要伺機報復的。

也許是在開始做這件事的時候,溫少遠就已經做好了面對這些的打算,全部強硬鎮壓,

絲毫沒有手軟。

再後來的事,何興就不太清楚了。

因為就在白家的事情沉寂下去後,溫少遠對他說:「你不用再這麼跟著我了,不會有事了。」

何興那個時候才明白,這一年的陪伴,一直都是溫少遠默許的,才不是他以為的他厚臉皮的拍馬屁神功生效了……

可也是那個時候,何興突然覺得溫少遠這一年的日子過得遠比他看到的要更加辛苦。

這樣沉穩周全的男人,那一年是有多痛苦,才不敢放任自己一個人獨處?需要身旁有一個人時刻看護著,才能時刻警醒?

……

溫少遠驟然從何興的嘴裡聽到「白薇」這個名字時,眉頭下意識地皺起。他的目光轉向窗外,看向站在車門旁的那抹身影,似乎是思考了一會,推開門,下車。

白薇看見何興拉開車門就知道溫少遠是願意下來了,止不住地往前迎了一步,那欣喜和怨懟在這一剎那還沒有友好的融合平衡,就見剛下車的彎下腰朝後座伸出手來。

白薇的腳步頓在原地,她目不轉睛地看著車內伸出的那雙纖細白皙的手輕輕地搭進他的掌心裡。

溫少遠那驟然揚起的笑容就像是冬天裡猶帶著幾分慵懶地暖陽,雖然溫暖,卻看得她內心冷意叢生。

聞歌下了車,撲面而來的冷意讓她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下意識就把手塞進了他的口袋裡,扭頭看向對面的白薇。

她畫著精緻的妝容,即使現在看上去有些狼狽,卻依舊是一絲不苟的矜貴模樣。

四年了……

四年。

她還沒忘記當初那晚自己對她說的那句,如果有機會,定會把她賦予的一切重重還擊。可如今,她挽著溫少遠站在她的面前,不用多說什麼,甚至只一個眼神,她就知道,她如今完全是一副驕傲的勝利者姿態。

聞歌悄悄地把雙手背到身後,不動聲色間就把原本戴在中指的溫少遠的求婚戒指取下來戴上無名指,這才若無其事地重新挽上溫少遠的手彎。

她這點小動作自然是逃不過溫少遠的眼睛,他壓不住唇角上揚的弧度,索性淺淺地彎著唇角,對著白薇輕輕頷首:「好久不見。」

白薇站在那裡,只覺得週身都是冷意環繞。身體像是破了幾個大窟窿,那冷冽的寒風正從她身體的各個地方湧進來,把她那顆心凍得冰涼冰涼的。

她想笑一笑,起碼在面對在她眼裡一直都是不足為道的聞歌時,還能擺出一副「沒有和溫少遠在一起,我只過得更好」的姿態來。可目光落到她右手無名指上那抹亮眼的銀色時,嗓子眼似被棉花堵住了,什麼聲音都發不出來。

溫少遠輕拍了一下聞歌的手,握在掌心裡,傾身和何興確認了一下事故的處理方案。又抬頭看了眼站在對面車前那個顯得有些老實拘謹的男人,微點了一下頭:「就這樣吧。」

……

這裡離盛遠酒店只有幾個路口,非常的近。

溫時遷接到何興的電話趕過來時,沒用多久。幸好這條路上的車輛不多,並沒有造成交通堵塞。溫時遷靠邊停了車,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站在馬路中央一動不動的白薇。

溫時遷對白薇並不陌生,在幾年之前,因為一個同學的原因和白薇甚至是有些交情的。但就在四年前她的婚禮上……

想到這,溫時遷就擺不出什麼好臉色來。

她的眉目一冷,連車都懶得下了,連著按了幾聲喇叭。見幾人回頭看過來,這才不疾不徐地降下車窗,勾一勾唇,揚起個冷艷的笑容來:「我來接你們回家。」

溫少遠側頭看了眼笑得格外張揚的溫時遷,搖搖頭,轉身輕拍了拍何興的肩膀:「這裡交給你了,等會處理好直接回家休息吧,不用來酒店了。」

聽說有假放,哪怕只有半天,何興都樂得直瞇眼睛。就差直接把boss和聞歌送上車,盼著他們早早地走了。

「等一等。」聽到幾個人對話的白薇突然出聲叫住兩人。

聞歌正要轉頭,被溫少遠重重地捏了一下手心。他低頭看去,壓低了聲音,低低沉沉地說道:「不用理會不相干的人。」

他的話音剛落,就聽見白薇那苦澀又生硬的嗓音斷斷續續地:「你們……在、在一起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