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我希望自己能像子皇一樣有勇氣為自己做過的事情懺悔,雖然我不知道自己現在能做些什麼,但至少我不想讓自己過得太好。我必須告訴你我這輩子只會愛她一個人,我從來不是一個好人,別的女人怎麼樣我並不關心,可你跟了我八年,就因為對你心存一絲憐惜,所以必須讓你走。

這是他決定和靜桂香解除婚約時說的話。

他的決定氣壞了家中所有的人,靜桂香更是因此尋死覓活,可是這是他的選擇,他希望自己能為自己的決定負責,像個爺兒們。

繼承人的問題他並不擔心,席家還有元非,元非的妻子范情音已經懷孕了。

席元哲坐在辦公桌前,快速簽下一份份文件。

「執行長,一下子撥出那麼多筆資金援助第三世界的兒童,而且數目都這麼大,董事會已經有很多不滿的聲音出來了。」秘書說。「還有……那個……」

「我會向他們解釋。」簽完最後一份文件,元哲扔下筆。「會客室裡的先生還在?」

「是,他等了快一個小時了。」一想到讓這麼位大人物一直等在那裡,秘書就覺冷汗涔涔。

「不用去招待了,他很快會離開。」起身,整了整西裝,他往會客室走去。

姬少昊,姬氏一組新一代族長。

亞瑟坐在會客室的大沙發上,面對的是落地窗外,踩在腳底的就是浮生紅塵。

「族長……」顓輕聲叫喚,語氣略帶不滿。族長不止紆尊降貴來此,更是等了近一個小時,這個世界上還沒有人敢這麼對姬氏的族長。

「嗯。」亞瑟淺淺得應了一句,繼續穩穩地坐著。怎麼對付這些人他並不急,但他卻急於見到子汐。揮了揮手,亞瑟示意顓先出去。比起剛進門的元哲,身處別人地盤的亞瑟甚至更有主人架勢。

他們互相打量著對方,一個似笑非笑,一個目光深沉。感情上輸贏未定,但在這場眼神的較量中,他們誰都不想輸。

「你似乎找錯人了,人並不在我這裡。」元哲在亞瑟正對面的單人沙發上落座,雙手交握於身前,率先開口。

兩人對峙。

「我知道。」亞瑟笑容依舊。

無事不登三寶殿。元哲俊眉一挑,對亞瑟的來意雖來了興致但仍然保持著他儒雅的溫吞。「你來找我合作?」

「如果你這麼認為的話。」對元哲的說法,亞瑟不置可否。更確切的說是,他需要一隻辦事的手。姬家人從來不將槍口對準自家人,即使從此各不相干。姬氏組訓如此,而他向來都是好孩子。

元哲第一次見識到這個世上還有比他們更囂張的人種,子皇說的沒錯,這小子只有在子汐面前才是溫馴的小綿羊,而在其他人面前他更像一隻高傲優雅的「百獸之王」。好吧,雖然很排斥對方這種高高在上的姿態,但不可否認他對於所謂的「合作」——他當然認為是合作——很有興趣。「你為什麼會認為我一定會與你合作?」

聞言,亞瑟失笑。「楚家與席家對立,你會需要我的幫助的。」

「我不一定會輸給他。」這是元哲的自信。

「當然。」亞瑟撇撇嘴。

「我不認為在諸楚兩家都受到打擊報復之後,席家最後能倖免於難。」唇亡齒寒。鬥爭歸鬥爭,但席楚諸三大家族的利害關係在幾十年的合作糾纏下已經牽涉得太廣了。即使現在他們撕破臉,但這只是家族能夠允許的任性。而且,當年做錯事的是三個人,元哲不會傻到認為自己能夠逃脫,所以也更別提在所謂的「合作」中獲利。

「嗯哼。」亞瑟靠向椅背,學元哲的樣子雙手交握於身前。「難道你不覺得,應該多積累些資本再來陪我玩嗎?還是你想和諸子皇一樣,不戰而降?」

元哲深思片刻,聳肩不語,算是默許了亞瑟的提議。

站起身,拉好西裝,亞瑟淺笑。「我想,我該去接她了。」

「原本我以為你和我們會有多不同,子皇將你描述成了情聖。」元哲勾唇一笑。「但似乎你和我們也沒太本質的差別。」

「說下去。」亞瑟配合地停下了腳步。

「我永遠不會放棄子汐,我的意思是,不管與她的結局是什麼,我都不想改變對她一直以來的心情。而你,犯了和我們相同的錯誤,你認為你給的是最好的,卻忘了子汐想不想要,願不願意接受,你忘了選擇權在她手上,事實上,並不是你想給她就必須接受,你們應該是對等的。」

亞瑟低頭淺淺得笑著,嘴角像個孩子一樣頑皮地上揚。話題牽扯到子汐,他的眼神總是輕輕柔柔的。他抬頭,笑容更甚。「不,我跟你們不一樣。一直以來我都只是陪伴在她身邊,我什麼都沒說什麼都沒做,我們之間沒有牽絆也沒有承諾,但她一直都知道我的心思,也一直沒有將我推開。她很矛盾,可是正是因為她的矛盾,我才還有爭取她的機會。我相信總有一天她最終會發現我是她最好的選擇,我不怕等候,我有一輩子的時間可以等她。我和她當然是不對等的,我把她看得比我的餓生命更重要,我以最謙卑的姿態和心情仰視她。席先生,我跟你們不一樣,只有我配的上她。」

元哲也是淺淺得笑著,溫文儒雅,無懈可擊。自小的訓練,微笑對他來說比呼吸更簡單,但此刻他卻覺得笑不出來,嘴角更是僵硬。可是這一刻他又突然有些慶幸——如果子汐不要他給的幸福,推拒爾睿,那麼至少這個世界上還有這麼一個人,不計較她的過去、她的痛苦、她的自卑、她的膽怯,願意用生命等待她,這就像是,有人突然赦免了他們之前犯下的一切罪惡,不,不是赦免,他們依舊要贖罪要懺悔,但受害者卻有機會重生了。

很好,不是嗎?

他想他會一直愛著她,但也許方式必須得改變了。也許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愛她,他覺得自己一定是他們三個人中第一個意識到自己心情的人,他清楚得知道自己愛她,可是之前他的方式錯了。錯事一件一件累積起來,就像自幼患有先天頑疾的病童,本來就已病入膏肓,可在成長的過程中又不斷患上新的病症,雪上加霜,傷上加傷……下場只能是藥石罔效、不治而亡……

如果……他發現這一刻心中升騰起很多很多的「如果」,可是他們的曾經太遠太遠,所有的「如果」都來不及想、不敢想、不能想。

這是白芙君第一次踏入丈夫的小天地——自小生活在大家族,她一直都清楚身為豪門的無奈,所以對於他們夫妻之間的相處模式,對於丈夫堅守自己的空間,她完全能夠理解。

比起別人,她覺得自己幸運了很多,至少她能嫁給一個自己喜歡的人——什麼時候開始喜歡爾睿的呢?好像是爺爺第一次在宴會中指著他的時候,那是爺爺跟她說:看,那個人會是你的丈夫。

她覺得自己很幸運,雖然她從一個大家族進入了另外一個更龐大更榮耀的家族。朋友們都羨慕她能嫁給楚家的繼承人,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的幸福僅僅只是她的丈夫是楚爾睿。

她覺得自己很幸福,身世顯赫的丈夫年輕時當然花名在外,但三四年前社交圈就再也沒有了他的花邊新聞——作為一個年輕男人,她能理解他身邊擁有幾個女人。而她的幸福感,在兒子出生後達到了頂峰。

女人很貪心,幸福的女人更貪心。不知道什麼時候起,她開始渴望瞭解他,開始渴望能夠進入他的世界,甚至終有一天能夠進入他的心。她是家族為他挑選的新娘沒錯,可是她愛他啊!

他對她,一直是禮貌而略有疏離感的。

可是她知道,他愛他們的兒子——她的丈夫是個好爸爸啊!一個愛孩子的男人,至少他會為了孩子妥協很多,所以她又開始幻想……

從下人口中得知,爾睿的小洋樓裡住著一個女人,一個大腹便便的女人,這讓她突然害怕了起來。她想知道那個女人是誰,想知道那個女人懷的孩子還是誰的,想知道很多很多。

所以當她此刻看到那個女人時,心中突然升騰起一種很奇異的感覺——在這個女人面前,她居然覺得心虛,覺得害怕,更覺得……嫉妒……

「楚夫人。」子汐站在樓梯上居高臨下得看著白芙君,淺淺得笑著。

「你是誰?」問題一出口白芙君就後悔了。對方那般鎮定,而自己卻顯得驚慌失措,這與她們的身份相悖不是嗎?還有,她是白家的女兒,怎麼可以失態。

子汐笑而不語。她只是不知道該怎麼介紹自己,她很想說自己是諸子皇的妹妹,可是又不知道,諸家之於她算什麼。

白芙君盯著子汐的肚子看了許久。「你和我先生認識多久了?」

子汐一步一步往樓下走。「十年」

荒唐的一年,孤獨的九年,他們已經糾纏了整整十年了。多完整的數字,似乎極其適合作為一個結束的數字。

白芙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握在身側的拳頭微微顫抖。「是他的孩子?」

「是。」子汐單手撫著肚子,目光溫柔。「可是他不知道這是他的孩子,我想,你會幫我保守這個秘密對不對?」

白芙君打量子汐。

子汐踱到窗前。「雖然二十七歲了,但他卻是個很任性的孩子,想得到的東西就一定要得到,他不懂甜言蜜語,連想要溫柔時也別彆扭扭,可是他的擁抱卻像個可以依靠的男人,很溫暖……他是個好爸爸,可是好爸爸卻怕孤獨,所以你和孩子要一直陪著他……」

「我會離開的,很快……」

「我不會他再找到我的……」

「我希望我的女兒能長得像我,這樣我和他連最後的懷念也能切斷了……」

「楚夫人,請你照顧好他……」

子汐轉身,面對白芙君。

「為什麼……」白芙君啞聲問。她分明看到子汐眼中的淚光……

「因為……他曾經是我最愛最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