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野豬也來湊熱鬧了

勺子最近越發堅信自己是只全能花妖,出得了廳堂下得了廚房,還能照顧得了女鬼。

那名叫雲裳的女鬼依舊住在天字號客棧,勺子不忍心趕她走,反正這客棧也沒住人。哦不,勺子安頓好雲裳,才想起了那笨書生。以他那身板子,同在屋簷下的,大概沒幾天陽氣就弱了吧。勺子沉思半晌,恍然,給書生壯陽吧!

翌日,早食。

書生瞇了瞇眼看著桌上的湯水,用大勺子撈了撈,裡面全是亂七八糟的藥材和不明肉類,艱難道:「這是……」

勺子正色:「補藥,掌櫃你的身體太差了,風吹天邊跑,所以我決定給你好好補補身子。」

「噢……」書生若有所思長吟一聲,「但大清早就喝那麼多補藥是不是……太過了。」

勺子給他舀了滿滿一大碗:「這一盆都是你的,要是不夠,鍋裡還有。」

「……」

盯著他喝下那一盆的量,勺子這才心滿意足的收拾碗筷去洗,每天喝三盆,雲裳住上半個月他也不會有事的。

書生瞅著她蹦進後廚,摸了摸肚子,那藥材的氣味由腹中直沖上鼻腔,不由神傷:「不會補死吧。」

午時,勺子在後院仰望客棧屋頂,雲裳布下的鬼氣雲團依舊沒有消散,可那道士還是沒來。她跳上牆垣,拍拍那翠綠的爬山虎:「爬爬,記得讓你的兄弟看好小鎮四面路口,有道士過來就告訴我。」

「遵命!老大。」

柏樹哥抖了抖腦袋,柏葉嘩啦作響:「老大,那書生又來了。」

勺子輕哼一聲,果然見書生緩步進來。

書生瞧見她,似想起了什麼:「勺子姑娘在正好,一起澆花吧。」

勺子忍著把他踹進井裡的衝動,強笑:「其實嘛,這些花花草草不該在大中午澆,否則會燙死的。」

木桶嘩啦落水,打的井裡一片聲響,書生搖了搖繩子:「我們家養花都是中午澆水的,勺子姑娘可聽過,萬物有靈,趁著日頭暴曬時,多喝點水,自然就精神了。」

「可、可這是花草呀。」

書生提水上來,果然還是太重了,又灑了一些,顛著步子走到花壇,起瓢:「萬物有靈,萬物有靈啊。」

「……」

事實證明妖跟人是無法溝通的……

嘩啦~勺子眼睜睜看著杜鵑和辛娘他們被潑了一臉的水,然後看他們抱團哭泣。書生嘀咕:「怎麼好像少了什麼。」

勺子咽了咽,悄悄朝杜鵑擺擺手,杜鵑了然,趁著書生俯身舀水,立刻往勺子那位置挪了挪,稍稍遮了那空地。

傍晚,勺子打了一盆水,坐在院子裡泡腳,井水冰涼,迎著落日晚風,無比愜意,感慨:「這才是人生啊……」

辛娘坐在一旁戳了戳她:「老大,天字號的女鬼你打算怎麼解決?」

勺子沉浸在腳上的涼意中,悠悠道:「雲裳不是說那道士的魂魄被惡鬼拿走了大半嗎,那去找惡鬼要回來就好。」

柏樹哥問道:「老大,我們跟鬼魅素來井水不犯河水,為什麼要去插手這事?」

「雲裳不走,我也不忍心把她踹出去。可總待著我們同福客棧就沒人敢住了。」勺子握了握拳,「為了守護好爺爺的客棧。」

「那去哪裡找鬼魅?」

勺子嘿嘿笑道:「不急,三魂七魄缺了一角,鬼魅拿去了也沒用。所以只要道士來這,那惡鬼也一定會跟來。到時候我們來個甕中捉鱉,毆打它一頓逼它交出魂魄就好。」

眾妖恍然,聽見外頭有人進來,又一灰溜的恢復原樣。

書生的聲音悄然傳來「勺子,勺子」,探頭進後院,見她在,走近了說道:「待會我出去,晚上回來,你好好看家。」

勺子認真點頭:「是,一定看好家。」

聽見水聲,書生低頭往地上看去,只見一雙粉嫩的腳在清清水盆裡晃動,水面折射著夕陽橙紅,襯的雙腳更是紅粉。坐在椅子上的人粉白衣裳微動,斜斜看去能見著俊俏的鼻尖,再稍稍偏頭,唇上染著淡淡的紅色。

「掌櫃……」

書生收回視線,看她:「嗯?」

勺子扯了扯嘴角,指了指鼻子:「你……流鼻血了。」

「……」書生一頓,抬手捂住,仰天感傷,「一定是太補了。」

&&&&&

書生出門了。

勺子坐在客棧房頂曬月光,喝足了水再來吸收一下天地精華,正是修行的好時機。氣聚丹田,吐納腹腔污濁,攬入清幽晚風,如此反復半個時辰,頓覺神清氣爽,去扛一只老虎回來都沒問題。

正打算回花壇,小草就成群蹦了上來,幾乎是瞬間鋪滿整個屋頂,嘰嘰喳喳:「老大老大,有面生的道士進鎮了,在東面。」

勺子以拳擊掌,目光灼灼:「好,你們先回去,我去看看。」

說完,俯身從飛簷跳下,往東面飛去。

遠遠就瞧見一個穿藏青色道袍的年輕人行走在這夜半無人的街道上,身旁不斷有小鬼跑過,來回打量他,卻無一敢靠近。等勺子落地,眾鬼一哄而散。

勺子在前頭瞅著這道士,道行倒收服不了她。不知是不是少了魂魄的緣故,眼神略有些無神,面上也沒半點神情,似個俊朗高大的扯線木偶。只是步子沉穩均勻,不急不躁。打量一會,他忽然停下,提了提手中的劍,抬眸盯著勺子:「何方妖孽,還不速速退下。」

勺子笑了笑:「還不錯嘛,魂魄不齊還能瞧見我。不過我沒惡意,只是想告訴你,雲裳在等你。」

道士依舊沉聲:「妖孽,再不退下莫怪我收了你。」

勺子只好離的稍遠,嘀咕:「果然是什麼都忘了,只記得降妖伏魔的事。」

道士步子頓住,抬頭往那天穹看去,一團陰郁鬼氣映入眸中,陰氣極重。當即腳尖一點,往那邊疾奔過去。

勺子忙跟在後面,那方向不正是同福客棧。雲裳果然了解這道士呀,雖然不知道他們有什麼過往,但是以雲裳的法力倒還鬥不過道士,一不小心就被他打的魂飛魄散了。不知說她是傻還是執著。

到了客棧門前,道士左手起劍,右手執著葫蘆,念起勺子聽不懂的咒語。前後來回跑了好幾圈,一聲喝起,便見一層光圈直沖而上,刺入那雲團中,炸開一瀉千里的白光。瞬間天地變色,恍如如晝,唰的掠過狂風,吹的勺子打了個哆嗦。隱約似聽見雲裳痛苦低吟,扶靠在房前柱子上,以上往下看著道士。

勺子咬牙朝她擺手,壓了嗓子道:「你還不走,等陣法一起你就被收進葫蘆裡了。」

雲裳白衣飄飛,幾乎融進那白光中,只看得見青絲亂舞,只聽得見頭上的步搖叮叮作響。混在風聲中,聽的勺子的心都揪成了一團。

她只是想不明白,這是要欠了多大的恩情,才願意這樣受酷刑。三百多次,只一次就如此痛苦了。

「終於是找到了。」

背後聲音冷如冰霜,勺子剛轉身,就被陰冷戾氣撲了滿臉,定神一看,是只野豬精。勺子微微一頓,野豬天生蠻力皮厚打不疼,而且這只少說也有九百年道行。

野豬精也看到了她,神色凌厲:「莫非你也是來搶這道士的魂魄的?」

勺子乾笑兩聲,心裡思量這野豬應當就是取走道士魂魄的妖怪,不由憤然,這根本就是妖怪,哪裡是鬼魅啊雲裳妹子!要是早知如此她早就把這一堆的麻煩趕跑了好麼,野豬脾氣暴躁不講理,要是把客棧推翻了怎麼辦。她賠笑:「怎麼可能,我就是個圍觀的。」

野豬精上下打量她,量她也沒這個膽:「還不滾。」

勺子彎彎腰:「這就走,這就走。」走了兩步,見他伸出蹄子要襲擊那全神貫注布陣施法的道士,她咬了咬牙,拾起地上的石頭,呵了一口氣,躡手躡腳到他後頭,猛地舉起石頭要往它腦袋上砸。

誰料突然天降大水,啪的潑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隊形上,道士陣法驟然消失,野豬精鬼叫一聲,勺子傻眼了。三人齊齊抬頭往上看去,只見一個灰裳男子手裡拿著個銅盆,完全沒瞧見他們,心滿意足自言自語:「每晚泡暖腳再睡,人間美事啊。」

……洗、腳、水!三人石化了……

勺子抹掉臉上的水,再瞧前頭,野豬精已經不見了,道士低頭擦拭那被污水染髒的葫蘆。她狐疑的往二樓瞧去,這書生……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無意的,沒理由每次都這麼碰巧呀。而且……勺子嗅了嗅身上的水漬,能把豬妖趕跑的,真的洗腳水?可她仔細琢磨,卻沒發現這水裡混雜了什麼。

勺子暗暗握拳,明天就去扒開書生的真面目!這家伙一定非等閒之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