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決定在門口立個牌子:問路十文。那一胖一瘦問完,答了沒有,他們轉身就走,嚴重欺騙感情。看了看淡定的書生,憤然將雞和豬肘子放在他面前:「掌櫃,我們吃!」
書生神傷:「我很飽……剛喝了一盆湯……」
勺子撕下雞腿:「給,掌櫃。你太瘦了,吃胖點。」
「……」書生認命接過。
下午陸續來了幾個客人,每日生意平平淡淡,但賺的錢也能維持客棧運作,勺子已經很滿足了。
到了晚上,勺子做好飯菜,給小白蛇端回房裡,便准備回花壇睡覺。腳剛邁進去,爬爬就說道:「老大,你是不是又下了什麼厲害的咒術,我剛出去玩,其他小伙伴問我去哪了,一天都不在客棧。我說一直都在,可他們說根本沒嗅到我的妖氣。」
勺子指了指屋頂:「那裡畫了個符咒,據說可以阻隔客棧妖氣外漏。那不是有只很大的神獸嘛。」
眾人抬頭望去:「神獸在哪裡?」
勺子一驚,難道沒了?忙往那看去,分明還在:「就在那,那。」
柏樹哥拍拍她的肩:「老大,決明子湯有明目作用。」
勺子立刻斜乜他,辛娘抬腿一踹「啊噠~竟然敢說老大眼神不好!消失吧!」,柏樹哥鬼叫一聲,乘風飛向了天邊……勺子滿意的抱了抱辛夷樹幹,「辛娘威武霸氣。」
「不過老大……我們真的沒瞧見那上頭有神獸。」
勺子摸了摸下巴:「我去問問書生。」
說罷,就直接跳上二樓窗台,趴在窗沿準備爬進去,反正不可能真是個柔弱書生,說不定是個喜歡捉弄人的散仙呢,她才不怕嚇著他。
跳進裡面,又見霧氣蒸騰,她擺了擺手撣開一條路,嘀咕:「又在洗澡不成。」
屏風後面水聲一動,遲疑片刻:「勺子?」
書生正要起身穿衣,免得她又過來,誰想剛起了半個身,就見一個腦袋探來,只好重新回到澡桶裡。不是缺根筋,分明是缺了兩根筋啊……
勺子全然不知,不過剛才她是不是眼花了,為什麼好像看見書生一點也不像看上去那麼瘦,身上竟然還有腹肌,而且很想捏一把呀。
書生見她轉著眸子不知在想什麼,在似雲似霧的襯托下,簡直就是……明艷不可方物:「勺、勺子姑娘?」
勺子回神:「嗯?」
書生略有苦笑:「沒人告訴過你,男女授受不親麼?你在男子沐浴時進來,似乎……不妥。」
勺子正色:「我不會對你下手的,放心。」
書生眉眼一跳,他怕的分明是忍不住對她下手好不好,不要弄錯角色勺子姑娘!
勺子想起正事,把腦袋裡亂七八糟的東西撣除:「掌櫃,那符咒到底是什麼東西,為什麼只有我看得見?」
「噢……上古時代不是有很多怪獸作亂禍害蒼生麼,然後有人把他們降服了,封印在卷軸裡。而這只名為貔貅,可將妖氣聚攏,若是在貔貅守護範圍內,不管如何折騰,妖力都不會弱化。」
勺子咽了咽:「也就是說,如果碰到很厲害的對手,不管怎麼跟對方交手,自己都還是原樣,不會耗費半分妖力?」
書生淡笑:「孺子可教也。」說罷,就見勺子趴在木桶邊沿嗚咽,不由問道,「怎麼了?」
勺子悲痛欲絕:「我應該毆打今天來點霸王餐的那兩撥人!」
書生失聲笑笑:「總會有機會的。」剛說完,又見她抬眸盯來,水眸中光芒閃閃爍爍,逼的他往後仰去,僵硬臉,「做、做什麼。」
「笨書生,你怎麼知道上古時代的卷軸……」勺子失色,縮回身,「難道你是上神?」
書生笑道:「我像麼?」
勺子起身細細打量他,然後果斷的搖頭:「不像。」
「……」
勺子輕哼一聲:「不管你是誰,只要對客棧好好的,就是好人。」
看著她大步離開,聲音到了窗台便消失了,書生拿熱乎乎的帕子蓋在臉上,歎道:「其實客棧才是最大的障礙吧……」
勺子又跑到屋頂去圍觀了下那上古神獸,原來這就是貔貅,頭似虎,身軀拔長,因由朱砂而畫,全身紅潤,目光灼灼,確實威懾四方。她坐在一旁,戳了戳它的爪子,竟然還軟軟的,不由心花怒放,抱了它軟得像水卻不會沉陷的蹄子,真想一直養在身邊。
月色淒清,映的大地銀白。勺子打了個哈欠,瞧見對面錦繡客棧屋頂站了兩個人,揉了揉眼,認清了是今天來客棧問路一胖一瘦的兩人。豎了豎耳朵,對話清晰入耳。
「龍氣明明是在這一帶消失的,難不成是回天上了。」
「如今龍族也在追蹤他們,怎麼可能回去,總要給我們一個交代。」
「那倒是奇怪了。」
勺子瞇了瞇眼,鮫人?話裡聽來,龍族也在找龍神和小白蛇?那今天那一高一矮的人,就是龍族的?不得了了,她竟然騙了兩路人,得罪了黑白兩道。想到這急急一抖,要不把龍神和小白蛇拱手奉上好了!
忽然那兩道目光往自己這看來,勺子眨了眨眼,脊背悄然落下一滴冷汗。她就是上來賞月的,不要對她下黑手好嘛。
縮了縮腿想走,就見他們已經想動身往這邊過來。勺子微微側身想爬走,旁邊一個身影悄然坐下,抬手便抱了她,將她腦袋埋在自己臂中。耳畔低語:「別動。」
微熱的氣息撲來,撓的耳根子癢癢的。勺子沒敢再動,書生雖然身份成謎,可行事很讓人放心,莫名的安心感。
過了一會沒動靜,勺子低聲:「他們走了嗎?」
「他們在對面曬月光。」
「……」
「噓,鮫人愛月成狂,一時半會不會走。你在貔貅陣中,他們只當你是凡人。凡人是看不見他們的,別盯著他們看。」
「唔……」勺子離開他的臂彎,那股微暖也散開了,「那我們現在幹嘛?」
書生笑了笑:「賞月。」
……好吧,偶爾附庸風雅一下裝裝文化人也是不錯的。勺子抱膝坐著,時而偏頭看看書生。皎潔月下的書生像謫仙,十分清俊明朗:「掌櫃,你還要在客棧待多久?」
「等到要等的人便走。」
「哦……那你在等誰?」
書生勾唇:「一個姑娘。」
「嘖。」勺子搖頭,剛才還覺得他不食人間煙火,其實本質還是個風流書生啊,「我問你個問題好不好,你明明也是此道中人,為什麼要給我們大中午澆水,會被燙傷的好嘛。」
書生微微側目,看了她一會,又偏正了頭,捂鼻,這種連正面都不能看久的無奈感,還怎麼傾心交談。果然當年的影響太大了……收回思緒,這才說道:「萬物皆有靈,有些早早得道,與其他草木自然不同。自身靈力得陰而生,因陽而衰,若總是揚短避長,只會越發極端。」
勺子琢磨了許久,才試探的說道:「也就是說,你在幫我們平衡體內陰陽麼?」
「嗯。」
勺子總算是明白了,他們妖物喜清冷月光,在日頭下待的太久易弱,所以總是在夜裡吸收精華,白晝極少出行。難怪每次井水潑來,都覺渾身滾燙卻也沒傷了妖身,原來是這個道理。
「那你給我喝的茶呢?裡面肯定有什麼。」
「取清晨露水,配千年人參鬚,熬制半個時辰。」
勺子怔忪片刻,難怪他每天早上都出去,原來是去採集露水。等等,費那麼大功夫給她弄一杯茶?頓覺罪孽了,心虛問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書生輕吁一氣,總算是要捅破窗戶紙了嗎,面色更是輕柔,笑的清淺:「你說呢?」
勺子擰眉,再擰眉,腦袋瓜子百轉千回一番,大驚,跳起:「你要把我養肥了吃掉!」
書生扶額。
「掌櫃你怎麼了?」
「我內傷。」
「……」
美好的夜晚就在勺子堅定認為要被書生養肥吃掉的臆想中過去了……
翌日起來,勺子蹦上書生窗戶,沒察覺到他的氣息,又出去了。是去採露水了吧,果然是養胖吃掉的節奏啊……
勺子無比神傷的去了廚房,拿上菜籃子去買一日的食材。挑揀好肉食和素菜,哼著小曲往回走,剛進捷徑,那窄小的巷子便現出一個胖子一個瘦子,冷冷盯她:「果然是個妖物,昨夜瞧她的眼神便不對,分明就是看得見我們。」
胖子說道:「龍神是不是你藏起來了?」
勺子強笑道:「龍神?我哪有那個本事藏得住龍神。而且昨晚假意沒看見你們,是因為不敢得罪兩位高人,又恰巧我們掌櫃來了,我總不能在一個凡人面前說對面有人吧,否則他得當我是瘋子。」
瘦子輕笑:「可為何昨夜看你身上卻無妖氣?莫非……那客棧設了什麼陣法?」
勺子無辜眨眼:「什麼陣法?」
「還裝!」
胖子聲音凌厲,差點刺穿耳朵,勺子驚的捂住雙耳,略微難受。都說鮫人聲波能傳十里,波瀾大海也怒號不過他們,看來不假。
「我就不信不能從你這小妖嘴裡問出東西來。」
尾音剛落,便見胖子身軀驟然變高變大,轉瞬已如高樓,手中執叉,怒目而視。勺子定了定心,即便打不過,也不能坐以待斃。那淨化咒已起了一半,便聽後頭有人冷笑:
「龍族要的人,還輪不到你們鮫人來奪。」
勺子一頓,往後面看去,來人一高一矮,神色冷清。登時憤然了,昨天點霸王餐的四個家伙竟然同時出現了!
可是……她打不過啊,所以還是乖乖看戲,不要去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