勺子完全沒有想問「我們以前是什麼關系、那個凶妹子是誰、她要吃我做什麼、我還能重新回去嗎」諸如此類的問題,她幽幽的想,如果她是個厲害的人,那就是說,她還有機會再變得那麼厲害,然後所向披靡,
書生見她一雙眼眸溜溜直轉,壓根就不問他其他的,所以他之前擔心的那些,根本就是庸人自擾吧。他無奈道,「勺子。」
勺子抬頭,「嗯。」
「妳沒有什麼其他要問的,」
「我厲害嗎,」
書生被她打敗了,勺子搖他:「我是認真的。」
「厲害。」
「那能變成原來那樣嗎?」
書生頓了頓:「不能。」
勺子瞪大眼,哭趴:「那我高興什麼,一點都不開心。」
書生親了她一口:「不厲害也沒關系,有我在。」
勺子轉念一想,貌似……是的。雖然有時候會挺危險,但是每次都挺過來了。她伸手抱住書生,抬腿夾被子般夾住他,齜牙:「十二個時辰都一起吧。」
「別亂磨就好……」他筆挺的躺著,那手亂抓就算了,腿還亂抬,蹭來蹭去。他突然想起被勺子蹂躪的被子,「勺子,我睡地上吧。」
「不行……書生你怎麼在身上藏棍子?」
「……兒童不宜,睡覺吧。」
「喔。」
輕風掠過,燭火忽閃,滅在蠟油中。
初晨,勺子還在睡覺,書生輕身下床,到井邊打水洗臉。眾妖聽見水聲醒來,瞧見書生,瞇眼:「掌櫃大人,你一夜未眠?」
書生雙手插袖,望天:「預感不會是『一夜』。」
說罷,提著水桶憂鬱的走了。胖葫蘆撓頭:「書生說話還是一如既往的高深啊。」
勺子挪了挪手腳,空空的極不習慣,醒來一看,書生已經不在旁邊了。伸了個懶腰,打著哈欠起床。剛到門外,就見天邊飛來一幅大卷軸,轉瞬就見妖八抱著淺淺跳了下來,步子一頓,轉視勺子。
她咽了咽,這視線簡直就是要把她吃了,轉身要跑,那卷軸便到了前面,一把將她捆住,要將她卷回房裡。可沒想到妖力剛出,便聽見一聲怒吼,震的妖八妖氣驟散,隨後便見一顆大腦袋從屋頂搖擺而下,張嘴要將他吃了。
妖八彎身護住淺淺,用力一震,饕餮登時退了三步。再要衝前,抬手飛甩戾氣,饕餮急退十丈,摔進錦繡客棧裡。勺子瞠目結舌,要是那饕餮如實物,錦繡客棧就完了。
見那饕餮又來,妖八大叫一聲:「好了,我不玩了,快讓那死饕餮走!」
被卷軸裹成粽子的勺子蹦上前:「把這東西拿開,你不攻擊我它就不動你了。」
妖八立刻喚聲,卷軸化小收回,勺子伸了伸腰,還沒開心完,就見饕餮又衝上來,一口把他吞了。
「……你不是說不攻擊你就好了嗎!!!」
吼聲如屋頂的「吼」,震的勺子抱住腦袋。
那吼聲一會就停了,被吼的有些暈的勺子看去,就見書生抓了饕餮的耳朵,緩聲:「吐出來吧。」
饕餮鼓著被撐圓的腮子搖頭,書生笑意更深,字字道:「吐、出、來。」
「……」
饕餮極其委屈的低頭張嘴,妖八和淺淺就從血盆大口裡滾了出來。勺子急忙上前,步子還有些踉蹌:「我真的不知道它還會吃你。」
書生說道:「不用愧疚,一旦饕餮開始攻擊,就必然要吃進嘴裡才會罷休。只能怪妖八一開始動機不良……你還是快帶淺姑娘回房吧。」
勺子低頭看去,只見淺淺雙目緊閉,臉色蒼白,伸手要去握她手腕探脈象,還沒碰到就被妖八撣開:「別碰她。」
書生一把將勺子拉回懷中,示意她別多管。等妖八進去了,才道:「勺子,去做妳最拿手的菜來吧。」
「唔?」
「十全大補湯。」
為什麼勺子覺得書生說這五個字時咬的特別重……
隨書生下了樓,勺子問道:「淺姑娘是受傷了嗎?」
書生點點頭。
勺子掄起袖子,握拳:「那我做滿滿一盆吧。」
書生揚了揚眉,語重心長道:「勺子,把盆換成碗吧,否則明天捕快就會來了,然後整個小鎮討論的都是『同福客棧天字號十全大補湯引發的血案』,接著妳就成名了。」
勺子抖了抖:「我立刻去做一、碗、湯。」
書生頓時有種終於把勺子拉回正途的成就感。過了半個時辰,不見勺子出來,好奇進了廚房,冒著氣的還是那個大砂鍋,他長歎:「勺子,你還是打算熬一盆嗎?」
勺子揭蓋,舀起一碗:「好了,剩下的掌櫃都喝了吧。」
書生扶牆,默默含了一口血。勺子端著碗出去時,又道:「你去了魔界,又在神界耗費了那麼多力氣,我倒忘了給你做好吃的,所以掌櫃就乖乖的喝了吧。」末了又道,「不許偷偷給大黃吃。」
見她出去,書生若有所思,心中暖暖,這是……關心自己的節奏?
上了樓,勺子敲敲門:「我做了吃的來了。」
門立刻打開,勺子左有吼,右有饕餮保駕護航,膽子也大了,進去時步子輕鬆,笑道:「我做了好吃的,芍藥做的東西可都是自含藥力哦……你這麼盯著我幹嘛,小心饕餮又把你吞了。」
妖八隱忍的收回視線,接過碗,硬聲:「謝謝。」
「紋銀二兩,不客氣。」
「……」
妖八抿了抿唇,想將淺淺扶起,勺子見他動作不便,將那碗拿了過來:「扶著她吧,我來餵。」
妖八頓了頓,扶正她,又道:「吹涼些,燙到她我跟你拼命。」
勺子看了他一眼:「妖怪祖宗,你……喜歡淺姑娘?」
妖八皺眉:「喜歡是什麼?」
在外等著勺子的書生聽見這話,默默咽下一口湯,拿著碗遠目,這兩人……是親兄妹吧……
餵淺淺喝完湯,臉色立刻見了紅潤,妖八的神色這才好了些,又僵硬道:「謝謝。」
勺子眨眼,會說謝謝的人,心眼總不會太壞:「妖怪祖宗,淺淺姑娘怎麼了?」
妖八立刻暴躁了,攬著淺淺說道:「出去!」
「吵。」淺淺緊閉眼眸喊了一聲,「別在我耳邊吼。」
妖八不再作聲,把她平放下,對勺子橫抹脖子豎捅刀狀,勺子急忙退了出去,關上門大口喘氣,搖頭:「會亂宰人的才不是好妖怪。」抬頭見書生在,一臉從容看來,腳步一快,撲到他懷裡,還是抱著有安全感。
書生微頓,抱著她撫背,一會就見妖八出來,見他要走,開口道:「生死輪回,你能帶她躲多久?」
妖八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冷聲:「就算是逆了這天,我也要救她。」
勺子回頭看他,等他走了,不由說道:「妖怪祖宗真霸氣,帥。」
書生盯她,他家勺子竟然誇別的男人帥,還、還當著他的面!還有,重點難道不是淺淺姑娘到底出了什麼事嗎。
永遠捕捉不到重點的勺子過了好一會才想起來:「該下去看店了。」
離開書生的懷裡,那股暖意也立刻消散,勺子真覺得他身上藏了一把火,暖洋洋的。
晚上打烊後,書生回房裡,床鋪的倒整齊,連揉皺了的被子也抹平整了。努力掙扎了一下,還是跑到澡房去沐浴,免得她又忽然晃悠進來。
勺子到後山泡完溫泉回來,渾身舒爽。迎著山風跑回客棧,遠遠就看見客棧屋頂上的三只巨獸,剛到近處,那搖搖擺擺的饕餮就不動了,直勾勾盯著她。勺子趕緊俯身鑽進書生房裡,跳到床上踹了鞋就卷被子。
睡得迷糊了,突然陰氣襲來,不由抖了抖。鼻尖嗅了嗅,是不知往來多少回的黑白無常,又是路過去勾人魂魄了。
片刻,又聞到妖怪祖宗的氣息,想了一下,貌似每天他都是大晚上出去,然後早上回來。他是妖怪還好,可淺淺是凡人,這麼晝夜顛倒沒關係?只是他們是住客,自己還是別管這些事了,抱著被子翻了個身。卻越來越冷,掀了被子鞋也沒穿,開門蹲在過道上柵欄外頭看,黑白無常為什麼一直來來去去的飄?
天字號間忽然起了一陣妖風,往右邊看去,那卷軸沖天而去,黑白無常瞬間跟上,速度卻遠遠比不過,片刻就被甩開了。勺子咬了咬指甲,鬼差總不可能是來抓妖八的,妖怪死了也不歸他們管,那必定是淺淺無疑,可淺淺還好好的呀,雖然受的傷看起來很重,可也不至於丟了性命。
想了好一會,聽見腳步聲,勺子豎了豎耳朵,樓梯口緩緩走上一個人,身材筆挺,步子沉穩,長眸俊臉如由畫出。她瞇了瞇眼,書生也一眼看見她,走近了蹲身道:「你又掉金子了?」
勺子笑笑:「要是有金子撿我就每天這麼蹲著。」
書生笑了笑,伸手抱起她,輕得很,可又不會輕的沒感覺,把她抱回床上,拿帕子擦她的光腳丫,問道:「剛才黑白無常冷著你了?」
「掌櫃你真是神算。睡的正好,就被冷醒了。結果看到黑白無常飄來飄去,一會妖怪祖宗跑了出去,他們就跟著走了。」勺子縮了縮腿,「癢。」
書生收了帕子:「乾淨了。」
勺子愉快的鑽進被窩裡,揉好枕頭:「黑白無常是來抓淺淺姑娘的?」
「嗯。」
「可她看起來分明好好的呀。」
書生淡笑,脫了外裳,舒舒服服躺下,又是可以和勺子一起同床共枕的夜晚,十分美好:「有一種人,已經死了。但是有人不讓她死,強留魂魄。可是這種亂了輪回的事,閻王絕不允許,所以……會一直派鬼差捉人。」
勺子趴在他胸膛上,挪了個舒適的姿勢,想好好的睡一覺,驀地抬頭看他:「你說的那個『有一種人』,是淺淺?」
書生感慨的摸摸她的頭,雖然遲鈍了些,但還是反應過來了,深感欣慰。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