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趟回去的旅途讓我非常的郁悶,我們走的挺快,並不像去時的商隊那樣走的慢吞吞的,但就是因為走的太快,所以我感覺自己還沒有做好思想准備呢,我們就到了京城——長安。
沒有了歷史上應該有的那次安祿山所帶來的浩劫,大行王朝一開始,就擁有繁華和富裕的基礎。
我乖乖的坐在車子裡,一時覺得有些錯覺,以為自己來到了王府井。
那麼的熱鬧,那麼的喧嘩,還有錯雜的音樂聲,各種各樣的商鋪、走動著的人群。
我悄悄的揭開簾子,偷看外面。
感覺自己真像個鄉下人。
寬石板鋪的路面,兩旁種著柳樹,樹下的陰影裡有小販在賣東西,小孩子們在來來去去,不時看到有身穿公服的衙役們四人一對的走過,和氣的同街坊們打著招呼,只這麼一會兒,我就看到了五個外國人。
嗯,不愧是世界中心啊。
往遠看,高高的宮閣、那是皇帝老兒住的地方啦。
「我們快到了。「玉聽樓喜滋滋的道,從昨晚開始他就很興奮,估計是因為快能把奴隸交到奴隸主手裡,這是本能的人販子的心情。
「知道了。「我答應一聲,縮回車廂裡。
再走了十分鍾左右,人聲淡去,只有車馬聲音傳來,我往外看看,只見我們已經走過了商業繁華區,走到了一條肅靜方正的官道上來,兩邊皆是白牆,估計都是大戶人家住的地方,看著那皇城似乎也離得近了,不愧是謝家。
車子穩穩的停住,我聽到踏板被放下的聲音。
「下來吧,眉兒,我們到了。」玉聽樓松了一口氣般的道。
我倒是覺得自己緊張的很,小心翼翼的下了車,我抬頭打量了一下。
喝,真夠闊氣的!真就像是古裝片裡的那些大戶人家一樣,紅漆大門,黑色匾額,四個大字,「忠孝傳家。」
當今皇上御筆好像是。
不過以我這樣的小人看來,這些王公貴戚可不是什麼忠孝傳家,個個挺著肚子希望把女兒送進宮裡希望女兒在宮裡也可以挺個肚子生個兒子然後再繼續挺肚子。
應該改成「肚皮傳家。」嘿嘿,我在心裡惡意的笑。
小人啊小人,我就是那小人。
「玉少爺一路辛苦。」一個面色黃瘦、看上去五十多歲的老人迎上來行禮,不痛不癢的笑道。
「謝管家。」玉聽樓也點點頭,「問柳可在府裡?」
「少爺他早上便進宮了,到現在快傳晚飯了也沒回來呢,玉少爺您快請進去,我看著人搬東西。」
他身旁的一個中年男子道:「小子們還愣著干什麼,快把馬車拉到偏門搬東西下去!」
那男子帶著馬車走遠,我老老實實的站在玉聽樓身後,把我身上的那些個不良氣息全都收了起來,看上去比誰都像良家婦女。
到了敵人的大本營了,我能不老實嗎?
感覺到這謝總管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在我身上打轉,我更是氣都不敢喘,小心翼翼的跟在玉聽樓的身後就往裡走。
「玉少爺!」一聲熟悉的呼喊。
我猛地抬起頭來。
安豐!
真的是他!他從馬上飛快的跳下來,幾步奔了過來,「小妹!你終於回來啦!」
我心裡熱乎乎的,能看到他真是太好了,他看上去還是沒怎麼變,但是他在這裡,嗯,那個人……
「你回來了?」
我僵硬的呆住,像個機械人一樣的轉回身去,「公子好。」
一陣靜默。
我忍不住抬起頭來,謝安懷穿著朝服,他的個子很高,我不得不仰起頭看他,正好能看見他低下頭來看我,黑色的眼睛裡不悲不喜,只是上下看了看我。
我怎麼覺得身邊的玉聽樓打了個寒戰?
「你瘦了。」他平靜的道,「這段時間不太好過吧?」
「我……」說真的我真的很想說我過得挺好的,比在你身邊好多啦,我天天吃羊肉喝奶酪吃葡萄干喝葡萄酒我爽得很勒!
但我怎麼敢說我過的很爽?要死啊?
只能低頭說:「還好。」
「還好?」謝安懷輕輕的道,「哦,進去吧。」
我這才松了口氣。
不愧是大戶高門,走過了好幾道門才略微看到幾個大媽出入,似乎才到了中門,內院還沒到呢。
謝總管不緊不慢的道:「二少爺,玉少爺,小眉才剛回來本家,她是在外面跟著少爺幾個的,肯定對家裡的規矩不習慣,我可得提點她一二,省得鬧出了笑話,少爺臉上也不好看。」
我一下子緊張了起來,家法?天哪!想當初在小鎮子的生活,可以說是山中無老虎,我猴子當大王,全家上下三個人,吃什麼住什麼,表面上謝安懷是主人,但其實還是我當家。
但是現在回到了京城,謝家上上下下幾百口子的人,我就是一個小小的丫頭,自然再論不到我放肆。
謝安懷皺眉道:「那麼眉兒你就去吧,聽完了再來伺候。」
「是。」我恭敬的道。
安豐對我笑笑,緊跟著謝安懷走了,玉聽樓也對我笑一下,跟著謝安懷走了,我乖乖的跟著謝總管往裡面走,心裡不知道為什麼有不好的預感。
走了半天,進了一道門,這才看見門裡面女孩子們鶯鶯燕燕、走來走去,穿著青色、藍色、綠色的衣服,就我一個人穿淡紅色、有點扎眼。
都是丫頭吧?這個我聽安豐說過,謝家的丫頭們分三等,上等的穿綠衣,中等的穿藍衣、下等的穿青衣。
這些女孩子們都好奇的看著我,嘀嘀咕咕的,笑著來來回回。
我這個後悔啊!早知道玉聽樓買衣服給我的時候挑件我最喜歡的青色或者綠色的衣服就好了!還好我沒什麼首飾,就只有手上的銀鐲子和耳朵上的兩顆珍珠耳釘,看那些丫鬟也不是沒有首飾的,我小心的將鐲子往衣袖裡藏藏,頭發還好,簡單單的披著的,只在頭頂扎了發環,用的也是淡紅色的絲帶。
到底往那裡領啊?
你一個男總管該不會住在內院裡吧?
正想著,謝總管腳步一停,面無表情的對我道。
「到了,跟我來。」
一個大廳,還沒進去,一股脂粉香味就傳來了。
我暗叫一聲不好,硬著頭皮進去,只是抬頭一看,我腿肚子一哆嗦。
他娘的,三堂會審啊!!
可好一場陣勢啊!這京城裡流行椅子桌子,不像鄉下那樣還是用土炕方塌,正中兩張紅木大椅子,右邊坐了一位中年美婦,不怒自威的架勢,丹鳳眼看的我想上去搧她。
她身後站了兩個穿的不錯的中年女人,長的都還可以,左右一溜的坐了七八個年齡不同的女人,都是滿頭珠翠,打扮的各有千秋,看著我的眼神就有點不對。
怎麼個不對法呢?我在心裡直琢磨,嗷,就是那種看一個特別稀奇的東西似的。
尤其兩個女孩兒看我眼神不對,這兩個女孩兒的裝束都是及笄後的打扮,其中一個穿淡色輕紗水紅羅裙的女孩兒,真是美啊!可惜滿脖子滿臉都是白粉,雖然擦得勻,粉擦得勻、胭脂抹的水潤,花黃貼的恰到好處,這美人兒看著我的眼神就是不善!
這是怎麼話說的?我惹著你了?我心裡雖然嘀咕,但還是故作謙卑的看著謝總管,老人家,給我介紹一下啊?我總得喊人吧?
謝總管不慌不忙的朝上行禮,這才對我道:「老夫人、少夫人、幾位小姐、表小姐,我把這丫頭帶來,給諸位磕頭。」
……我X!
不過人家是主、我是僕……現在就別提什麼現代靈魂高潔不屈了,走一步算一步,因地制宜因地制宜。
車到山前必有路,沒路也得創造路,人到難處需低頭,日後有機砍你頭!
以上乃是我現在的心情寫照。
魯迅先生救我!現在只能用您創造的精神勝利法了!
我小心的跪下去。
一個頭、死快死快!兩個頭、祝你們老公出軌私生子成堆!三個頭、祝你們肌膚老化頭發掉光牙齒磕掉臉蛋變黑變身世外猿人……
我默不作聲的站了起來,兩眼看地,裝純良。
美婦人喝口茶,「抬起頭來我看。」
我抬頭看她,心裡打鼓,這是要干嗎?
美婦人冰著臉看我半天,對身邊的兩個年輕少婦道:「我還以為是什麼漂亮的不得了的美人兒,現在看看,卻也像是個不上台面的鄉下丫頭的模樣。」
一個少婦忙不迭的笑道:「就是,看著模樣還行,手腳倒不知道利落不利落?」
另一個少婦皺眉道:「你幾歲了?」
「不到十四。」我輕聲道,裝可憐。
少婦冷笑一聲,「才十四?看著倒還小些,聽說你是十歲賣給了老二的?」
我點頭。
「長的倒也不如以前的那個雲雀乖巧,死了的雲雀要是放在今天,年齡可算是正合適,剛滿十七。」少婦抓了把吃食攢在手帕裡,笑著對夫人道。
這婦人就應該是謝安懷的繼母了,她一輩子沒生育,安豐說府裡面的人管她叫「泥糊的風雷神,耳朵沒拿銀戳子戳開。」說她外表威嚴,其實就是個耳目不明的白癡。
嗯,下人的八卦是可怕的。
她身後的兩個女子應該是謝安懷父親謝老爺的兩個妾了,那兩個青年少婦應該就是謝安懷同父異母的兄長謝安息的妻子和妾,那兩個女孩子、一個看上去十七八左右,聽說是兩年前訂了親要出嫁的謝安懷的妹妹、另一個妹妹則才十一二左右,稚氣的睜著眼來回亂看,這兩個小姐都是妾生的。
那兩位表小姐呢?一個是大少夫人的妹妹,一個是謝夫人娘家的侄女兒,都是謝安懷未來正室夫人的有力人選,怪不得瞪我瞪的那麼凶險。
我對你們又沒有威脅。
不過雲雀?似乎是在我之前的謝安懷身邊的貼身丫鬟,從小伺候謝安懷的,但是後來失足落水死了。
紅樓夢世界。
「這孩子身子骨倒還沒長開的模樣,臉子長的倒還端正,識字嗎?」謝夫人問我。
「只認識幾個,看不懂書。」我小心翼翼的答道,猛然回想起《紅樓夢》裡王夫人拷問晴雯的場景,實在有點好笑。
可是又笑不出來。
那個美女突然開口道:「只認識幾個字?到底認識多少?」
雖然美女的聲音軟綿綿的,但是我還是能敏感的感覺到敵意,我恭敬的答道:「回小姐,只是安豐大哥教了奴婢幾個字,公子曾經說讓奴婢讀《女訓》,可惜奴婢連第一頁都看不了,公子便罵奴婢蠢笨,不過自己的名字、奴婢是知道怎麼寫的。」
美女點點頭,輕咬下唇,皺眉思索起來。
「你伺候二少爺起居多年,伺候的怎麼樣?」謝夫人開口問我。
你看,果然來了。
我道:「公子的書房不讓人隨便出入,奴婢平常多是待在廚房裡、公子只有外衣讓奴婢洗,內衣和其他貼身的雜事則是安豐哥做的,公子的起居、實在是不太清楚。」
一半真一半假,謝安懷有的時候很喜歡我在他身旁的屏風後看書什麼的,不過我可不敢講真話。
那兩位表小姐明顯的松了口氣。
美女張口道:「伸出手來我看。」
我乖乖的伸出手去。
她仔細的看看我的手,點點頭,「嗯,你這雙手看上去倒像是個做事的,並不曾偷懶過,不過雖然有繭子,可怎麼這麼白皙?」
我不慌不忙的道:「奴婢平常都是在廚房做活,手上老繭多是一定的,白皙、以前奴婢的手並不很白,但是奴婢曾經被蠻人綁架、在蠻人部落裡也是要做活的、用羊毛和駱駝毛紡線洗線,河水冰涼、有好心的人給了奴婢羊油擦手,因此變得白了點,以前的細小傷口倒是沒有了。」
美女點點頭,那個少夫人之一的卻叫了起來,「哎,就是這個事情有趣,二弟平常可是個不理人的,怎麼就巴巴的派人從西域把你接回來?」
「啊?」我故意裝傻?「不是啊?奴婢是被玉少爺發現帶回來的。」
眾人都迫切的看我,我道:「奴婢當初在少爺身邊伺候,蠻人看不出衣飾差別,以為奴婢是玉少爺的妹妹就綁架奴婢,結果發現不是後就讓奴婢去做苦工。」我停頓一下,「奴婢正以為自己完了,突然有一天聽說有中原人的車馬來到蠻人的部落,說是有什麼事情,奴婢就去看,沒想到看到了玉少爺,就求玉少爺帶自己回來,玉少爺說奴婢吃苦也是起因於他,所以就順便帶奴婢回來了。」
我的演技好到可以去拿奧斯卡金像獎了吧?
眾女子的臉上都出現恍然大悟的樣子,帶有明顯的「看吧,我就知道是這樣!」的面部語言。
現在就希望玉聽樓謝安懷那邊別穿幫了。
「參見夫人。」是安豐!
謝夫人道:「什麼事?」
安豐關切的看我一眼,「公子說,他很想吃讀書時吃過的一道小菜,這小菜是鄉下特有的做法,以前想吃覺得麻煩,現在小眉既然湊巧能從蠻人那裡被玉公子帶了回來,正好就讓她去做,晚上正好就能吃到了。」
美女輕笑:「表兄也真是,這孩子才剛回來,怎麼就急火火的要吃這些?」
安豐睜大了眼睛,「小眉就會做點小菜什麼的,她又不是小姐樣的尊貴人物,怎麼不能做?」
謝夫人這才笑道:「那麼你就下去吧。」
「是。」我行個禮,在心裡一個個的問候了這幾個女人一遍,准備下去。
安豐猶自不依不饒,「快點吧,雖然你才剛回來,但是公子想吃、你就先別休息了。」
我眼角余光看到那紅裙美女不自禁的微笑,似是非常高興。
不好的預感。
我悶悶不樂的想,恐怕我在謝府的生活,不會愉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