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院石桌旁邊喝茶的四個人,茶水是續了一回又一回,卻沒有人再開口說什麼,只有喝茶的聲音,還有遠處無盡的知了鳴叫。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夫人身體不適,發起燒來了。」平日裡頭帶著軟軟和小包的桂嬤嬤,此刻急匆匆的從正房沖了出來,離著翠兒還有老遠的時候,就開始嚷嚷起來。
「什麼?娘發燒了!」翠兒見到桂嬤嬤奔過來的時候,本來還有些慶幸自己可以脫離這讓人窒息的尷尬,卻沒想到聽到桂嬤嬤說娘親發起燒來了。
翠兒原本就抱著如果有一天找到原主的爹娘,一定要好好的對待他們,好彌補自己占了原主身子的這份虧欠,今天見到了跟自己前世爸媽長得一樣的爹娘了以後,想要對二老好的心情,便從虧欠更多的轉為了想要好好的孝順他們。
懷著這樣心思的翠兒,在聽到了娘親生病了的時候,哪裡還坐得住,猛地站起身來,連大腿磕到了石頭桌子的劇痛都顧不上揉一下,忙不迭的就要跟著桂嬤嬤一起去看娘親,卻一不小心絆倒了裙子上,整個身子就向前撲去。
「翠兒你慢些,別跑摔了,到時候娘親會心疼的。」連青山看著翠兒急的淚珠都要掉下來了,頓時心疼的說道,一邊說著一邊眼疾手快的扶住翠兒搖搖欲墜的身子,將她攬在懷裡頭,往正房的方向走去。
「小姐,你可當心著點兒,要不是有姑爺扶住你,你這肯定是要磕疼了的。」桂嬤嬤出身不高。對門第之間沒有什麼看法。
她的心裡頭,自家小姐找個知冷知熱心疼人的丈夫就行,在翠兒家住了這麼長時間,帶著小少爺小小姐的這麼相處下來,桂嬤嬤覺得這小姐自己找的姑爺就挺好。平時對連青山說話的時候,也就透著一股親切勁兒,很有都是自己人的意思。
「恩恩,我以後會小心,趕緊帶著我去看看娘親吧!」翠兒毫不在意的擺擺手,微微的提了裙子往前走。連青山無奈的跟著她,一時要跟上翠兒的腳步,又要防止她跌倒,小心翼翼的樣子。
葉二哥聽了桂嬤嬤的話,對著金玉滿拱拱手。吩咐下人招待他,自己則是跟上了翠兒的方向,去看娘親去了。自打翠兒失蹤了以後,爹爹和娘親的身子就都不太好,要不是這回得到了翠兒的確切消息,誰都攔不住愛女心切,一哭二鬧三上吊,無論如何都要來看翠兒的娘親。自家大哥也不會放任著身體不好的娘親就這麼奔波千里來找閨女。
饒是被娘親鬧得無奈放行,看似冷酷的葉大哥卻也做好了完全的準備,不但安排了舒適的馬車。隨行伺候的下人,還安排了一個隨行的大夫,備足了常用的各種草藥。
「娘,你怎麼樣?」翠兒眼含著淚沖到屋子裡頭的時候,看著躺在炕上,臉色微微有些灰暗的娘親。只覺得心都揪起來了。
「沒事兒,就是受了點兒涼。有些發熱罷了,你都這麼大的人了。還哭鼻子。」翠兒娘聽到閨女說話的聲音都帶著哭音兒,強撐著睜開眼睛,將手覆在翠兒的手上,柔聲安慰著。
「娘,你別說話了,好好歇著,我這就讓人去請大夫來。」翠兒看著娘親那麼虛弱,還想安慰自己的樣子,眼淚是再也忍不住的滾落下來。
「翠兒,你不用忙,車隊裡頭帶著大夫呢,你娘這就是有點兒累了,不要緊的,你也忙了一天了,先回去歇歇吧。」翠兒爹爹坐在一旁守著自己的妻子,看到哭成淚娃娃的閨女,忍不住心疼的勸道。
「爹、娘,我不累,讓我在這守著吧。」翠兒搖著頭堅定的說道,「娘親身子不舒服,我哪裡歇得下。」
「就是,爹,你就讓翠兒和我留下吧。」連青山扶著翠兒,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安撫著,對著翠兒爹爹說道。
翠兒爹爹其實也是捨不得剛見到面的閨女,心疼閨女怕閨女累著了,這才讓他們回去歇著的,如今看到翠兒堅持,也就不再多說,只擺了擺手,「那你們就在這,看著你娘吧。」
翠兒忙不迭的應了,就在這時,隨著車隊來的郎中也被下人請了進來,在眾人的目光下替翠兒娘看診了好一會兒,這才松了一口氣似的,對著眾人說道,「夫人只是路上有些勞累,加上情緒激動有些發熱,我開兩服藥,煎好了服下,也就是這兩天的功夫,就能好了。」
「真是太好了!」翠兒聽到大夫這麼說,心中的惴惴不安才似乎好了些,緊緊抓住連青山的手,慶幸的說道。
「大夫,我這就跟你去抓藥。」連青山看著翠兒興奮的樣子,也想盡自己的一份兒力,忙不迭的對著大夫說道。
「不用,青山你陪著翠兒就行,大夫配好藥以後會拿過來的。」葉二哥對於連青山自動自發的要幹活兒還是比較滿意的,跟連青山說話的時候,語氣也稍微親切了些。
「嗯,咱們一起陪著娘親。」翠兒眼睛裡頭含著淚,看著躺在炕上顯得十分虛弱的娘親,拉著她的手,癡癡的看著她。
翠兒娘是個美麗的貴婦人,雖然已經四十歲了,臉上卻並沒有留下多少歲月的痕跡,依舊五官精致容顏美麗。此刻一身常服的她躺在炕上,雖然臉色憔悴,卻帶著一種弱質的美。
翠兒娘的頭上,略微的有些銀色閃動,這是在翠兒記憶中所沒有的,顯然是翠兒的失蹤,讓疼愛她的娘親著了不少急,操了不少心,連白頭髮都生出來了。
翠兒坐在小板凳上,靠著炕沿坐在娘親邊上,看著她因為發燒而帶著不正常紅暈的臉頰,呼吸有些粗重的樣子,心裡頭一揪一揪的疼。只恨自己當初為什麼沒有跟著大哥一塊兒回去,如果自己當初回到湖西去,娘親也就不會為了趕過來而受累生病了。
「你這孩子,心思別太重,我跟你娘早就想出來走走了。可不是都為了看你。」翠兒爹看著閨女淚光閃動的模樣,心疼的把大手放在她的頭頂上,使勁揉了揉,像是哄小孩兒一樣的,對著翠兒說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翠兒聽到這話,淚光閃動的卻更厲害了。奔波千里來看自己的爹娘,卻因為怕自己有心理負擔,還反過來安慰自己,翠兒只覺得自己的心仿佛是被一團溫暖的火包圍著,熱乎乎暖呼呼的。讓人鼻子發酸。
「好啦好啦,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聽說翠兒還會做飯了,怎麼樣,讓爹爹和娘親嘗嘗你的手藝?」翠兒爹故作輕松的說道,看著閨女臉上有些茫然無助的樣子,忍不住開口說道。
自家妻子的身體,翠兒爹爹清楚的很。她是這一年多來惦記閨女,身子熬得太過虛弱了,如今見到了閨女。心裡頭那根一直繃著的弦兒突然松了下來,人也就有些受不住了。
既然不是什麼大問題,就不必讓閨女也跟著擔心了,還是讓她有點兒事情做,把精神頭岔開去才好。
「好,爹娘要吃什麼。我去做!」翠兒忙不迭的吸了吸鼻子說道,臉上也不像剛才那樣惶惶的了。
「你娘現在身子虛。估計也沒有什麼胃口,就熬個粥。再弄些小青菜好了。」翠兒爹爹聽兒子說翠兒會做飯,卻並沒有太在意,只是想讓翠兒轉移一下視線,不至於太過難受自責而已,隨口說了兩句,便把翠兒打發走了。
翠兒聽了爹爹的話,忙不迭的跑到廚房裡頭,找出家裡頭最好的米,熬起粥來,香茉跟在翠兒身邊搭手,幫著翠兒看火,看著翠兒細心的用勺子不停的攪拌著鍋裡頭的水和米,一臉的細心溫柔。
翠兒又從菜園子裡頭摘了些鮮嫩的黃瓜小白菜,或焯或拌的做出來四道清爽可口的小菜,用托盤裝了端進翠兒娘休息的屋子裡頭。
翠兒端著吃食回來的時候,翠兒娘正靠在炕頭上,「娘,你好些了麼?」
「看見你啊,就好多了。」翠兒娘看著翠兒額頭上微微沁出些汗水,從旁邊拿起帕子,幫她擦汗,隨機看到翠兒端著的吃食,「這大熱天的不在屋裡頭涼快著,老往廚房跑什麼。」
「娘,人家是給你做點兒吃的,你現在身子虛弱,我要好好照顧你。」翠兒抿嘴兒一笑,將托盤挪到自己身邊,輕輕的用湯匙舀了一勺子白粥,細心的放在唇邊吹涼了,送到娘親嘴邊,「娘,你嘗嘗,味道怎麼樣!」
翠兒娘看著翠兒黑亮的大眼睛眨呀眨的,一臉期待的望著自己,就想起翠兒五六歲的時候第一次炒茶,給自己端來一碗茶的情景了。
那時候的翠兒哪裡懂得什麼炒茶,將曬都沒曬過的茶青扔在鍋裡頭,翻騰了沒幾下就鏟了出來,用那茶青泡出來的水呀,是又苦又澀還帶著股子野草似的味道,難喝的要命,翠兒娘卻是忍著這難喝的勁頭,將整整一碗茶都喝光了,很是贊揚了翠兒一番,之後翠兒便興起了炒茶的熱情。
也是翠兒聰明能幹,不過幾年的功夫,這小小的閨女的制茶手藝,就比家裡頭的大師傅還要好了,讓家裡頭的人欣慰不已。
將一口白淨的米粥含進嘴裡,翠兒娘其實已經做好了準備,即使是吃到又苦又鹹的米粥,也保准能面不改色的咽下去,只是當那米粥的清甜在整個口腔裡頭蔓延開的時候,翠兒娘忍不住驚訝的睜大了眼睛,這米粥的味道,竟是比自己吃過的所有東西,都要甘美得多。
「娘,好吃麼?」翠兒看著娘親驚喜看著自己的樣子,心裡頭甜滋滋的,像個期待表揚的小孩子一樣,抿著嘴兒笑著。
「好吃,我的翠兒長大了。」翠兒娘笑的滿臉欣慰,臉上都在放著光似的,仿佛這一口粥是靈丹妙藥,讓她的病都好了不少。
「好吃你就多吃點,我還做了些小菜,剛才已經跟大夫問了,不會跟你的藥有沖突,娘你多吃點兒,才有力氣好得快!」翠兒聽到娘親的表揚,心裡頭越發高興了,一口粥一口菜的餵著娘親,即便翠兒娘要自己來,翠兒也不肯,母女倆有說有笑的,就把滿滿一碗粥給吃進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