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府的邊緣,小屋裡頭的鞭子聲幾乎沒怎麼停頓過,連青山趴在地上,死死的咬著牙,一心想著不能讓孩子們有危險,不能讓翠兒有危險,竟是任那鞭子抽打在身上,一聲都不吭。
「我再問你一遍,你到底說不說將軍夫人和小姐在什麼地方!」董管事看著屋裡頭的人半天都沒有問出結果來,心裡頭火大的很,抽出隨身帶著的匕首沖進屋子裡頭去,用匕首擔在連青山脖子上,狠狠的說道。
「哼!」連青山這時候早已經是被打的頭昏眼花了,他緊咬著牙哼了一聲,卻因為扯動了傷口,疼的是眼前一陣陣的發黑。
饒是這樣疼痛難忍,連青山心中也沒有一絲兒的動搖,孩子們不能有事,翠兒更不能有事,「有本事你就殺了我,想讓我透漏半個字,做夢!」
「你!」董管事看著連青山被打成這樣了,竟然還有著渾身的傲氣,只覺得是氣不打一處來,原本還有三分理智在,這時候卻完全被連青山給氣的暈了,揮起匕首就要往連青山的脖子上抹去。鐺!連青山的耳邊忽然響起了兵器相撞的聲音,讓連青山原本已經沉寂如死灰的心,又活泛起來了,循聲望去,只見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白面青年,手中提著一柄寶劍,正正好好的擋在那董管事的匕首前頭,救了自己一條性命。
「將軍!」連青山看見此人,只覺得心潮澎湃,竟是不能自已的哽咽著說道。
原來這救下連青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連青山追隨了多年的定國公府長房嫡孫楊武德楊將軍!
「青山,我來晚啦!」楊將軍看著連青山滿是傷痕和血跡的後背,想到剛才要是自己來晚那麼一點點,這忠心於自己的兄弟,就會變成一具全無聲息的屍骨,饒是見慣了生死,楊將軍的心也微微的揪了起來。「將軍,青山有負所托,夫人她……」連青山說到這,想到將軍待自己如此之好,自己卻沒有辦法救了將軍夫人生還,只覺得心中愧疚難當,剛才隱忍著的情緒,竟是在這一刻忍不住爆發出來,滿眼的淚水,卻說不清楚是看到了將軍之後激動的,還是因為夫人的死愧疚的。
「青山,別說了,先治傷要緊!」若說楊將軍剛聽說這事兒的時候,對夫人的死還有些怨懟連青山的話,那麼看到連青山寧死也不背叛自己,不肯說出孩子們的下落,楊將軍心中的那些不快早就煙消雲散了。
既然連青山現在可以寧死也要保全自己的骨肉,那麼當初夫人的死,就必定不是他故意為之,許是自己和夫人夫妻緣淺吧!楊將軍攙扶著連青山,看到他後背汩汩的冒著血,傷勢不輕的樣子,心中感慨萬千。
「連兄弟!」楊將軍將連青山攙扶起來的時候,胡大哥和曲大哥兩個也解決掉了旁邊幫忙的人手,沖到了連青山身邊,看著下晌時候還一起談天說地的兄弟,竟是奄奄一息的樣子,心中都極為難受,「連兄弟,胡大哥對不起你啊!……
「胡大哥,別這麼說……」連青山看著胡大哥和曲大哥兩個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還是那麼的關切,對自己還是一如既往的坦誠,知道兩位哥哥沒有背叛自己,連青山只覺得身上都輕松了幾分,撐著扯起一抹笑容來,然後,眼前一黑昏了過去。
連青山再次醒來的時候,卻是趴在了一張大床上,身上的傷口都已經處理好了,裹著厚厚的繃帶,雖然有些疼痛,傷口卻有些微涼,並沒有火辣辣的難受的很,顯然是用了好藥的。
連青山想要撐起身子爬起來的時候,只見眼前的光線忽然一暗,竟是楊將軍站在了自己跟前。
「青山,你醒了?」楊將軍看連青山想要動彈,便伸出手來扶著他,因為連青山的身上傷口頗多,楊將軍的手微微用力,將連青山大半的重量都負擔到了自己身上。
「呼……」坐起來了以後,連青山輕輕呼了口氣,饒是連青山之前經常受傷,知道怎麼動彈不會扯裂傷口,但這麼簡單的從趴著到坐起來的動作,卻幾乎花費了他全身的力氣,也疼得冒了不少的冷汗。
「傷口沒有崩開。」楊將軍看了看連青山身上的繃帶,見沒有傷口崩開,這才松了口氣,拉過一個墩子坐在了連青山跟前,旁邊胡大哥曲大哥也是一臉關切的看著連青山,胡大哥手裡頭還端著一碗藥。
「將軍……」連青山看著眼前的楊將軍,只覺得他竟是蒼老了不少似的,短短幾年沒見,楊將軍竟像是老了十歲!
「什麼都別說,你先把藥喝了。」楊將軍看著連青山激動的樣子,知道他是想要說當初的事情,但他現在的身體太過虛弱,楊將軍關心妻子孩子的事情,同樣也擔心兄弟的安危,他對連青山擺了擺手說道,「先喝藥。」
「好!」連青山聞言感動不已,看著楊將軍已經有些銀絲的鬢邊,只覺得喉嚨裡頭仿佛是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似的,哽咽著幾乎說不出話來,只應了一句好,便端過胡大哥手中的藥碗,顧不上冷熱,咕咚咕咚的就喝了下去。
連青山喝完了藥,深深的吸了口氣,哽咽著對楊將軍說道,「青山有負將軍所托,夫人……夫人她已經不在人世了!」
「這……是怎麼回事?」饒是楊將軍有著心裡準備,聽到連青山的話了以後,還是心中一沉,只覺得呼吸都壓抑了幾分似的。
楊將軍跟妻子是青梅竹馬,從小感情就好的很,兩人成了親以後沒多久,楊將軍就只身上了戰場。
那時候的楊將軍還沒有什麼資歷、也並不是將軍,本應跟著大隊人馬開拔的他,卻因為不願意得到家裡頭的庇佑總是呆在營帳裡,自己先行離開了。到了邊關以後,根本沒有報出自己國公府嫡孫的身份,只當是普通的兵士一般,拼殺在沙場。
因為他功夫好,膽子大,到了戰場後沒多久,便升成了伍長,更是救了幾個人,把他當成了老大一樣的看待,漸漸的積累起自己的威望,有了忠心追隨的人,連青山便是這些人中的一個。
當小小的楊伍長一路憑借著軍功一路升到了千戶的時候,守邊的大將才發現,這聲名鵲起的楊千戶,竟是定國公府的嫡次孫,真真正正的將門虎子,再有大的戰事,便不敢讓他出去,卻拗不過楊千戶當時已經是邊關赫赫有名的人物了。
後來戰事漸緩,因為沒有人敢冒領他的軍功,一路升到了將軍的楊將軍,家裡頭來了人,正是將軍夫人。不光是將軍夫人來了,她還帶來了楊將軍的女兒,就是在楊將軍只身上戰場之後沒多久,將軍夫人就發現自己懷了身孕了。
有人的地方就會有爭斗,楊將軍所在的楊家和朝堂上的另一派系肖派,正在爭奪西北的權柄,竟是無所不用其極的樣子,楊將軍不放心將軍夫人,便把當時已經升成了副將的幾個心腹,輪流放在將軍夫人和小姐身邊保護,生怕出了什麼事情。
就這麼的過了些許安靜的日子,日防夜防卻敵不過肖派的人喪心病狂,竟是將楊將軍騙到十裡坡中了敵軍埋伏,這邊還下了黑手,要把楊將軍的妻子女兒趕盡殺絕!
連青山緩緩的說著自己護送著將軍夫人母女倆逃命的情況,其中曲折竟是不能一一贅述,等說到將軍夫人為了護住和將軍的一點兒骨血,竟是拼死生產,生了小虎以後竟是差點兒血崩而亡的時候,楊將軍更是英雄灑淚,哭得不能自己。
「將軍,青山無能啊!」連青山悲聲說道,當初若不是自己不知道將軍夫人懷了身孕,帶著她東奔西跑的躲避追殺,將軍夫人的身子便不會那麼虛弱,若是身子不虛弱,便不會因為生了孩子難產而徹底傷了根基,也就不會那麼早的就香消玉殞了。
「青山,不怪你,是我太過大意,害了婉兒,也害了跟隨我的弟兄們啊!」楊將軍淚濕衣襟,悲聲陣陣,可見並非是男兒有淚不輕彈,不流淚的只是未到傷心處啊!
過了好一陣子,幾個人這才收了悲聲,楊將軍深吸了幾口氣,這才聲音沙啞的望著連青山說道,「我那乖女月華,此刻小名叫大妞?那叫小虎的孩子,是不是就是我那未見過面的兒子?」
望著楊將軍滿含期冀的眼神,還有那在燭光下帶著銀色的鬢角,連青山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只好重重的點了點頭。
「快!快帶著我去見我那可憐的孩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