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御即將閉上眼睛，他無法再思考了。
這也許就是他死前的幻覺吧……
一個身影游向了他。
那是一個少年，黑色的短髮在水中搖擺，如同不切實際的夢。白皙的臉龐，優雅的眉骨，還有那雙眼睛，天真澄澈，彷彿要包裹住周御心中所有已經被忘卻的期待。
「你不會死的，周御。」
那一刻，周御的腦海中響起了不屬於他自己的聲音。
平和卻彷彿淩駕於眾生之上。
他離周御越來越近，就像即將把周御帶去另一個世界的神使。
他的眼睛對著周御的眼睛，他的鼻尖輕輕觸碰上週御的鼻尖，純粹而無慾。
他伸出雙臂，穿過周御的胳膊，將他抱住，用力地向著頭頂的光明而去。
溫暖的體溫在這片冰冷中令周御留戀不已……
好累，就這樣讓我睡過去吧……
不知道過了多久，周御的的指尖顫了顫，好像有什麼東西用力在他的胸膛上跳，停止的心臟驟然顫動，一口氣喘上來，周御被水嗆到劇烈咳嗽。
簡直連肺都要咳出來了。
周御摸開臉上的水，這才發現壓在自己胸口上一跳一跳的就是那個小東西。
小東西一看他醒過來了，就迫不及待湊上來蹭周御的下巴，周御摸了摸它的腦袋，濕噠噠的。
他這才發現自己被沖上了淺灘，身邊還有一些生物的屍骨，而他和小東西是唯一活著的了。
小東西在他胸口上一直跳，難道是為了給他做急救？
那麼湍急的水流，這傢伙應該被沖散了，怎麼還會在他的身邊？
無數的疑問在對上它的眼睛時就都不再重要了。
周御用力揉了揉小東西的腦袋：「連急救你都會，你跟誰學的？」
小東西獻寶一般揚起頭來，好像在說：「求獎勵，求抱抱！」
周御真的很想抱抱它了，那麼危險的情況，小東西對自己不離不棄，誰說這裡的生物沒人性呢？
「還好你不是S級別的生物。不然我會以為你別有所圖。」周御心想，它大概真的把他當成父母了吧。
周御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沒有任何疼痛感。但是他的外衣確實破了。再看了看自己的腹部，明明身體都被穿透了，竟然連一個疤都沒有！
這是怎麼回事？
腹部的衣服也正好有個對穿的破洞……
所以自己在水中經歷的一切不是幻覺。
那隻銀色的比逆鱗龍體型還大的生物是什麼？
那個抱住自己的少年是誰？
周御的心臟一緊，難道那是所謂的S級生物？那個水中少年是它的擬態？
如果真的是那樣，它為什麼要救自己？
宋致說過，S級生物是相當高傲的，它們離群索居，難道自己不小心闖入了那個S級生物的領域？
周御站起身來，警戒地看著四周。除了原始森林和一些小型生物之外，周御什麼也沒有發現。
他用力摁了摁自己的腦袋。
也許他就是運氣好，被某種S級生物給順手救了？
等等，那到底是不是S級生物都是問題。
說不定真的是自己徹頭徹尾的幻覺。
但無論如何，自己還活著，這是最重要的事實。
身上濕透了，周御將鞋子脫下來，把水倒出來。
小東西就趴在周御的肩膀上看著。
他運氣很好，被衝到了河的對岸。
雖然遠了一點，但至少走出這片森林之後，應該能找到基地。
他的背包沒有了，也就表示他失去了食物和水。老實說自己剛才喝了那麼多口天使淚裡的水，不知道是不是已經攝入了某些有害的微生物呢。如果有問題，就只能等到了基地再做檢查或者治療了。
他摸了摸腰間，配槍也被沖掉了。更不用說那隻狙擊步槍了。
沒有武器，沒有水，沒有食物，只有一隻……不知道是什麼的生物跟著自己。
哦，還好自己腕上的手錶還在。那隻手錶和吳運的手錶配置是一樣的，裡面都有羅盤可以指明方向。
只要順著大概的方向，他終究可以找到那個基地的。
「走吧。」周御呼出一口氣來，朝那個小東西勾了勾手指。
小東西在地上跑了兩步，忽然跳起，抱住了周御的胳膊，接著一嘴巴就咬住了周御的手指。
沒有被咬疼的感覺，小東西就像小嬰兒一定要吸著什麼一樣。
「你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我就不計較你這樣幼稚的行為了。」周御好笑地故意甩了甩，可是它抱的可緊了。
周御一路向前走去，穿入了林中。
前方迎面跑來一群佩利冬，搖晃著尾巴似乎十分驚恐地在躲避著什麼。
周御蹙起眉頭，接著看見一大群藍色的巴掌大的蝴蝶迎面飛來。
「這是什麼？」周御的記憶力沒有周清那麼逆天，他隱隱記得這是培訓中所提到過的眾多危險生物的一種，但具體叫什麼，怎樣危險，周御一時之間記不起來了。
而且對於他來說，要拔腿離開是不可能的了。
這群藍色蝴蝶迅速逼近，可謂鋪天蓋地。
抱住周御胳膊的小傢伙發出一聲「嗯」，好像害怕了。
周御知道恐懼有多可怕，他用另一隻手摀住小東西的眼睛：「別怕，很快就會過去了。很快……」
是否能過去，周御自己也不知道。
他摸了摸身上的藥劑，也被沖掉了。如果藥劑還在，他會給小東西打一針。
得到周御的安撫，小東西安靜地待著。
周御也閉上了眼睛。
那些蝴蝶很美，翅膀上彷彿有某種透明的金色脈絡，讓周御想起了陳沖女兒經常看的童話故事。
這些蝴蝶就像童話中的精靈。
只是偶爾被它們的翅膀扇過，周御能感覺到肌膚的刺痛，他的臉上還有身上似乎都被它們劃破了。
十幾秒過去，周御感覺不到那些藍色蝴蝶的存在了。
他緩慢地睜開眼睛，果然自己的手臂上都是刮痕，臉上肯定也掛綵了。
轉過身來，那群藍色的蝴蝶飛遠了。
地上是佩利冬的屍體。
千瘡百孔，場面極其駭然。
周御眯起了眼睛，佩利冬的奔跑速度有多快，攻擊力有多強，周御是很清楚的。但不過幾十秒的時間它們就被這些藍色蝴蝶給……
對了，那是「劍骨蝶」！
它們的身體裡隨時會長出十分堅硬的骨刺，狠狠扎入獵物的身體裡，吸取養分之後迅速離開，它們雖然小，但卻是和逆鱗龍同一級別的生物。
周御呼出一口氣來，他好像又從鬼門關走了一遭。
一直被周御捂著眼睛的小東西扭了扭，似乎很不滿周御都能看，為什麼它不能看。
周御嘆了口氣，小東西總歸是要長大的。
有一天，自己也許都會成為尼伯龍根世界裡其他生物的獵物或者營養，小東西的成長雖然脫離了自然方式，但它必須瞭解自然的可怕。
比如說劍骨蝶，如果以後碰到了，它什麼都不懂……說不定會就此喪命。
周御很希望，它在面對比自己更加強大以及更具有危險性的生物時，能夠放下心中的恐懼。
他將自己的手掌拿開。
小東西第一眼看見佩利冬的屍體，特別是那些密密麻麻由劍齒蝶造成的傷口時，原本純真的眼睛傻住了。
周御知道自己這樣很殘忍。
但殘忍是活下去的必修課。
「看見了沒有。它們死的很慘。你知道它們為什麼死的這麼慘嗎？」
聽見周御的聲音，小東西像是忽然回過神來，立刻鑽進了周御的懷裡。
腦袋都鑽到周御的胳膊下面了還是用力地鑽，它真的嚇壞了。
周御也莫名心疼了起來，他摸了摸小東西露在外面的背脊，輕聲道：「這些死掉的生物，我們人類叫它們『佩利冬』。它們雖然沒有眼睛耳朵，但行動敏捷迅速，危險係數是B級的。我最好的朋友們，就是死在這種生物的手上。」
似乎感覺到周御的感傷，小東西又把腦袋探了出來，拱了周御一下。
周御把它抱了起來，一邊走一邊說。
「它們以『恐懼』來定位自己的獵物。當然，在這裡的很多生物都是通過同樣的方式來狩獵。一開始，我覺得靠恐懼來捕獵是很不可理解的，但其實這是最遵循自然規律的方式。任何生物不會對比自己弱小的生物產生恐懼，如果你感覺到了對方的恐懼，至少說明你比對方強大。弱肉強食，這是自然界的生存法則。無論在我的世界，還是在這裡，都一樣。」周御一遍又一遍地摸著它的小腦洞。
「嗯……」小東西應了一聲，不像之前那麼軟萌，有點蔫蔫的。
掉進天使淚裡，面對逆鱗龍那樣可怕的生物，它都沒事，沒想到佩利冬的屍體竟把它給嚇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