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必須回去的理由

這讓周御有些驚訝。從小周清都是悶悶的,沒想到還有這樣「放狠話」的時候,一點不像文質彬彬骨子裡又有些高傲的周清。

酒足飯飽之後,周御看了會兒電視,周清一直在看檔資料,看著看著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周御取來一件外衣,本來要給周清蓋上,他瞥了一眼周清看的是什麼資料,發現都是和植物的無土培養有關。他拍了拍周清的肩膀,周清眯著眼睛直起背脊,還沒完全醒過神來。

「困了就會房間裡睡吧。你本來就不該熬夜的。」

周御有些擔心周清的腦部腫瘤,回來之後還沒有去做過詳細的檢查。

周清睡下之後,周御也來到旁邊的房間睡下。

他枕著自己的手臂,看著天花板。

他發現自己看似回到了原本的世界,可最重要的部分卻留在了那邊。

每一次睡覺的時候,墨夜都會依偎在自己的身邊。睡前,他總是習慣於撫摸墨夜背部的絨毛。而現在,這張床比起基地裡的「睡眠膠囊」寬了好幾倍,周御卻覺得很空落。

半夢半醒之間,他看見有什麼穿越了天花板來到自己的面前,那優雅被拉長了的線條,神秘得像是要暈染開來的黑色……是墨夜!

周御驟然醒來,對上墨夜那雙琥珀色的眼睛。

它就像夜的使者,神秘而高貴,它的翅膀緩慢地張開,包裹上週御的世界,彷彿要將他就這樣帶走。

它的腦袋低了下來,鼻尖輕輕碰上週御的額頭,這是周御所擁有和體會過的最為溫柔的姿態。

內心彷彿湧入溫暖的氣流,周御伸長了手臂將墨夜抱住。

就在那一刻,墨夜純黑色的身體幻化成透明的銀白色,周御睜大了眼睛,正要一把將它推開,但它卻以絕對的力量控制了周御。

「回來我的身邊……我在想你……」

那聲音空靈得仿若來自億萬光年之外。

他們明明如此接近,卻又那麼遙遠。

「你到底是誰?」周御問。

「我是你的墨夜。」

它忽然在空氣中化作一個年輕的男子,周御還記得那張輪廓優雅而動人的臉,是那個時不時出現在自己面前的S級生物。

他距離周御越來越接近,就像是不可擁有的神蹟。

他的氣息如此真實,拂過周御的眼簾,世間萬物迅速消逝,只剩下他和他。

這是不真實的,這是幻覺。

周御對自己說。

「我當然是真實的,周御。為你而生,因你存在,不懼消亡,這是我的法則……」

他執起周御的手,輕輕覆上自己的臉頰,那是溫暖的肌膚觸感。

「我可以成為任何你想要的樣子,只為了得到你的承認。」

他吻上了周御的眼睛,以虔誠至極的姿態。

心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周御平靜的世界彷彿在這一刻鮮活了起來。

當他睜開眼睛,少年卻消失不見。

「墨夜——」周御抬起手想要抓住那怕屬於他的一瞬,但什麼都沒有抓住。

周御猛地從床頭坐起,才發現這一切都是夢。

窗外已經翻起了魚肚白。

周御摀住自己的眼睛,感覺很累很累。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自己確實很想念墨夜……發了瘋一樣的想念……如果不是不確定周清的身體情況,他會立刻向巨力集團申請回到尼伯龍根,哪怕是去羅恩博士的二號基地也可以!

但是他為什麼會把墨夜想像成那個少年呢?

他們之間根本沒有相似之處!

墨夜就像個孩子,任性、撒嬌、它的目的周御總是一眼就能看穿。

但是S級生物幻化而成的少年卻不一樣,看似美好,周御卻隱隱能感覺到很多的秘密以及……危險的預感。

他知道自己必須要回到尼伯龍根,必須親眼見到墨夜還活著。

早晨九點,周御將周清送到學校之後,撥通了庫克博士的電話,告訴對方自己想要回到尼伯龍根。

「我們的研究計畫還未完全啟動,受損的基地正在修復中。不過我們確實有需要你的地方。」

「什麼?」

「培訓新人。這一次我們的人員受損嚴重,需要補充新鮮血液。宋先生的報告中指出,你接受了尼伯龍根A級生物厄爾皮斯的記憶,你對那裡生態系統的瞭解可能超過這裡的研究員和外勤人員。我們希望你能分享這些資訊。」庫克博士回答。

「宋致還活著嗎?」周御再次問。

「這個問題我暫時無法回答你。」周御的呼吸屏住,他在等待一個確定的答案。

庫克博士的回答仍舊官方,讓人失望。

「下一次派遣大概在什麼時候?」

「三個月後。作為精英,你是我們的首選。」

「謝謝。」

還要三個月嗎……

周御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失去了等待的耐心。

而研究室裡的周清,將厄爾皮斯的果實取出,放進了無土培養皿中。

他知道,在巨力集團的研究室裡,全程監控,一旦這顆種子發芽,它就屬於巨力集團了。

可是,這是那個S級生物交給他的,是他和那個生物唯一的聯繫。

他不想失去這種聯繫,但是他知道厄爾皮斯在人類世界裡生長會造成的後果是難以預料的,甚至可能會帶來滅頂之災。

可他的腦海中一直迴蕩著那個S級生物的聲音:到了播種的時候了,周清……請你相信我。

周清無法抵禦那個聲音對自己的控制力,他將自己偷偷帶出來的液體樣本倒入了種子裡,按照人類世界植物無土栽培的最佳比例和溫度,等待著它的發芽。

三天之後,周御被庫克博士的人送去了新人培訓基地,開始為期一個月的封閉式培訓。

周清對此意見很大,他拽住周御很認真地問:「好不容易回歸正常人的生活,你就那麼迫不及待想要回去嗎?」

「周清,我只是去擔任教官而已。」周御好笑地按了按弟弟的肩膀。

「你並不只是去做教官……你只是放不下而已。」

周清看著周御,眼睛裡是對周御的絕對瞭解。

「是的,我有必須要回去的理由。以及,照顧好你自己。我和丹尼爾醫生已經打好了招呼,你的身體出現任何問題,他都會在第一時間告訴我。所以,不要想你向上次一樣隱瞞我。」

周御十分認真地說。

周清鬆開了手,因為對他來說也有必須要回到尼伯龍根的理由。

周御離開之後,周清回到了自己的研究室。這幾天習慣了大哥在家裡的感覺,這讓周清一點都不想回去那個沒有人的房子。

當研究助理們都離開之後,周清仍舊一個人留在桌前,他趴了下來。

時間已然接近淩晨,周清睏倦了,便趴在桌面上睡著了。

半夢半醒之間,他的臉頰好像被什麼小心翼翼地撫過。

室溫有些冷,周清下意識緊了緊衣領。接著,一股溫暖的氣息將他包圍,像是被某個人抱在懷裡一般。

落寞的思緒被撫平,周清睡得很沉。

直到有人搖了搖他的肩膀:「周教授!周教授!你怎麼在這裡就睡著了!會著涼的!」

周清這才睜開眼睛,看見了自己的研究生。

「哦,本來只是想小睡一會兒,但沒想到竟然完全睡著了……」周清站起身來。

「您的脖子不難受嗎?」研究生又問。

周清晃了一下脖子,發現自己的不只不難受,好像醒來以後精神特別好。

「誒,周教授,你無土栽培的種子好像發芽了?」

「真的?」周清立刻跑了過去,因為太過著急,還被椅子絆了個踉蹌,還好被旁邊的研究生給扶住了。

「周教授,這是怎麼特殊植物嗎?您看起來對它很在意!」

周清來到了培養皿前,果然看見果實的縫隙之間有一絲綠色的嫩芽,像是從最堅實的縫隙中擠出來的一般,隨時可能又縮回去。

周清的心臟跳得很快,他小心翼翼伸出手指,指尖觸碰了上去。那柔軟脆弱的感覺瞬間將周清的心緒填滿。

「這不是什麼特殊的植物……是我朋友送給我的,對我而言有比較特殊的意義而已。」周清強壓下內心的激動。

只是發芽而已,真正長大還需要成千上萬年,但是對於周清而言,就像奇蹟。

隨著它的發芽,周清甚至完全不想回家,一天二十四小時待在研究室裡。

就連周清的研究生們都覺得周教授似乎著了魔。

他們都在私底下議論,到底那個植物是什麼。

一週之後,厄爾皮斯的嫩芽竟然長出了一片極小的葉子。

當週清端著茶來到它的面前,看見這一幕的時候,茶杯都掉落在了地上。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它竟然長出了葉子!」

周清本來以為以厄爾皮斯的壽命,它長出第一片葉子也許要幾年甚至幾十年,但沒想到只是短短的幾天!難道是因為來到了人類的世界,所以它的生命週期與這裡的生物同步了嗎?

那片葉子是嫩綠色的,在研究室的燈光之下隱隱泛著藍色的螢光。

周清越是看著它,就越是覺得有什麼正召喚著他。

他彷彿能聽見它在自己的耳邊私語,呢喃。

這種感覺實在太奇妙了。

周清用手指撫摸過那片嫩葉,他本來是如此擔心自己會碰壞了它,可是又無法按捺自己與它接觸的渴望。就在相觸的那一刻,嫩葉緩緩捲起了一個弧度,與周清的指腹契合起來,彷彿是給周清一個擁抱。

這種奇妙的感覺讓周清沉浸其間。

直到研究室裡的研究生們來了。

「哎呀,周教授,你把茶杯打掉了嗎?」

「周教授,你不會又在這裡待了一整個晚上了吧?」

周清收回了自己的手指,而那片嫩葉緩慢地垂落,彷彿因為周清的離開而頹喪。

這幾天,周御在封閉式訓練基地裡見到了巨力集團挑選的新一批特戰隊員。

他們大多年輕,體力充沛更具活力,同時也更加難以管教。

吳運是他們的作戰教官,但是以吳運的性格,他是不會認真地教對方什麼的。人與人之間的戰鬥,他們已經很精通了。但是到了另一個世界該怎麼去戰鬥,只有到了那裡才能真正學會。

但是這些年輕人,都見識過吳運的本事,也在他那裡吃過苦頭,雖然不服氣,但沒人敢在吳運面前造次。更不用說,他們的訓練項目負責人庫克博士用冷冰冰地語氣告訴他們,在派去尼伯龍根的特戰隊員裡面,活著往返三次以上的,只有吳運一個。他是他們之中經驗最豐富的。

他們最不喜歡聽的就是理論課,聽說是有人來講授關於另外一個世界的生物知識時,他們都以為會來一個博士、教授或者研究員什麼的,但後來聽說只是一個曾經去過尼伯龍根的外勤人員。雖然知道如果想要留著性命花巨力集團支付的僱傭金,任何一句話都不能錯過,但他們內心深處還是逆反的。

只是他們沒想到的是,吳運竟然來了。

在偌大的階梯教室裡,看著這些穿著作戰服的人坐在那裡,吳運也覺得有點好笑。

「嘿,在你們講解生物知識的教官來之前,我先說兩點。第一,誰在他講課的時候開玩笑或者睡覺,我會揍死他。第二,他說的東西,連我都得好好聽,麻煩你們記到腦子裡。」

「吳教官,那個要來的周教官是什麼人?」其中一個年輕人舉起手來問。

「我的搭檔。以及救了我很多次的人。」說完,吳運就來到了第一排坐下,抱著胳膊看向講台。

這讓大家都很驚訝,能救了吳運很多次的人,身手一定很了得,可是為什麼會來講生物知識呢?

幾分鐘之後,一個身姿挺拔的男子穿著迷彩服走了進來。他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手中也沒有任何資料,一點都不像做足準備的樣子。

但是當他將雙手插在口袋裡,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時候,有一種極具壓迫性的氣勢。

「大家好,我是周御。現在開始向在座各位介紹一下尼伯龍根的常見具有攻擊性的生物。我說的每一句話只有一遍,每一句話也只說一次。」周御沒有多餘的寒暄,直入主題。

這也讓現場的特戰隊員們都挺起了腰板。因為周御看起來惜字如金,並且很有效率。

周御身後的投影圖像上出現的第一種生物就讓所有人愣了一下。

「這種生物的名字,叫做佩利冬。它們的大腦,並不在我們所熟知的位置,而是在腹部。它們沒有眼睛、沒有耳朵、沒有鼻子,所以也就沒有視覺、聽覺和嗅覺。在尼伯龍根,百分之七十的生物以恐懼來獵食。而佩利冬就是其中極具代表性的一種。它們的自癒能力很強,當然,尼伯龍根裡大多數生物的自癒能力都很強,普通的子彈無法傷到它們,所以在那個世界,你們所使用的子彈是經過特別配製,不要太浪費了,一般一槍就夠了,當然如果你打中了它的話。至於這種生物的攻擊能力,你們自己看。」

說完,周御就將投影位置讓開。

這段影像就是當初吳運放給他們看的那一段。

和周御想像的一樣,那些特戰隊員們被嚇住了。這是巨力集團的一貫作風,他們要將沒有足夠勇氣和決心的人篩選掉。

當影像結束,周御依舊平靜地講解雙頭狼蛛、魔鬼藤、厄爾尼諾水生龍、劍骨蝶等等生物的一系列特徵,但是還有多少人聽進去,就不得而知了。

「早晨的課就上到這裡。祝大家胃口好。」

由始至終周御都沒有笑過,因為這些知識對他來說並不是玩笑。

離開的時候,周御向吳運點了點頭。

接著,這些特戰隊員們炸開了鍋。

「那個佩利冬太可怕了!如果沒有抑制劑克制我們的恐懼,一秒鐘內它能將我們全部殺掉!」

吳運笑了一下。

「吳教官,你笑什麼?」

「我笑……就算沒有抑制劑,也有人能殺了佩利冬。而且用的還不是特製的子彈。」

「誰?吳教官你嗎?」

「我?我沒有那樣的能耐。是周御。」吳運起身。

他立刻被幾個隊員攔住了。

「吳教官,我們知道你經驗豐富,身手了得,但是你說周御能殺了佩利冬?我們不信。」

「信不信隨你們。他還沒走遠,你麼可以去試一試他的身手。」吳運的唇上露出帶著幾分惡劣意味的笑容,似乎很期待他們被周御修理。

這些隊員們的好奇心被挑起。如果周御真的比吳運還厲害的話,會是怎樣的程度?

這幾個隊員們躍躍欲試,他們離開了這間教室,快步走向周御。

經過特殊訓練的他們,腳步幾乎沒有任何聲音,他們知道周御即將通過走廊的拐角,於是另外兩個人繞去了另一邊,想要前後夾擊周御。

走廊裡的監控將這段影像傳遞了上去,被李謙收到了。

李謙伸長了手臂,將薯片取了過來,一副要看好戲的樣子:「你們幾個千萬耐打啊。可別讓我……」

話還沒說完,只看見周御一腳踹中其中一人的腹部,借力而起,踩在牆面上,一個斜踢準確無誤地踢中了第二個人的脖頸,就在他倒地之後,第三個傢伙的手腕也被周御擰到脫臼,接著第四個、第五個人都被迅速放倒。

周御涼涼地看了他們一眼:「你們這個反應速度,在那邊會死的比較快。」

說完,他就走遠了。

李謙眨了眨眼睛:「搞什麼啊……我薯片還沒拆開啊!」

接著,李謙的眉頭蹙了起來。他又將那個畫面重播了一遍。

「這個速度……太奇怪了……普通人能有這樣的速度嗎?」

吳運抱著胳膊走到了那幾個特戰隊員的面前,笑著蹲了下來:「喂,體驗怎麼樣?」

其中一個艱難地坐起身來,一臉難以置信:「他……他到底是不是人類啊!」

周御的動作快、狠、準,沒有一絲多餘,也沒有蠻力。

吳運也不知道到底周御一直就這麼厲害,還是尼伯龍根的經驗鍛鍊了他。

「也許某一天……我們都不是人類了。」吳運自嘲地一笑,站起身來。

周御剛走出沒多遠,就接到了庫克博士的電話。

「周御,你的弟弟周清教授今天早上八點三十分被他的學生發現昏倒在了研究室裡。」

「什麼?」周御的心臟涼了半截,「他被送去醫院了嗎?在哪家醫院!」

「他的大腦膠質瘤復發了,根據檢查結果,已經佔據了他三分之一的大腦。」

周御傻住了:「這怎麼可能?他剛從那邊回來的時候不是做過檢查了嗎?那個時候腫瘤並沒有復發!現在一個月都沒有到!」

「這說明,從他離開尼伯龍根之後,腫瘤的生長速度變快了。」庫克博士回答,「丹尼爾醫生正在為他進行手術。」

周御向後退了兩步。就算上一次丹尼爾能做到不傷害周清的大腦,但這已經是他的第二次開顱手術了,就算周清能活下來,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周御不敢想。

當週御被庫克博士派來的車送到醫院的時候,周清的手術剛剛結束,被送進了加護病房。

他的研究生們都站在病房外,十分關心他的病情。

其中一個的手中還抱著一個無土培養出來的植物。

丹尼爾醫生見到周御的時候,神情並不好。

【小劇場】

墨夜:這一章我只在周御的幻覺中出現鳥,我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