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0 章
再會

「你去找了伊頓先生。他對你說了什麼了?」

一進寢室,周御就看見墨夜盤腿坐在床上,撐著腦袋看著自己。

這傢伙對以撒‧伊頓的在意程度倒是超出了周御的預料。

墨夜的姿勢是優雅而閒適的,他的目光是慵懶的,而這樣的慵懶之中暗含某種力度,穿透了周御的視覺。

周御來到墨夜的身邊坐下,伸出手指托起他的下巴,視線垂落,看著他的眼睛說:「伊頓先生已經答應我們離開基地。」

墨夜眯起了眼睛,似乎很享受周御的手指托著自己的感覺。

「不可能吧,他答應你這個要求?他就不擔心控制不了我們了嗎?」

「他允許我們前往冰裂大峽谷,他認為諦昕就在那裡。而且他心底很清楚,他不可能真正控制我們。比起庫克,他的想法更讓人無法看懂。」

墨夜笑了起來:「看來巨力集團的能力,也不像我們想像中的那般菜。」

「你的意思是說你也認為諦昕在冰裂大峽谷,上一次你在圖林的腦海中是不是看到了什麼?」

「我感覺到了寒冷。」墨夜回答。

「好,那我就去冰裂大峽谷。我去好好準備一下。」

「是準備跟我私奔嗎?」墨夜眯起了眼睛,他的眼角眉梢流露出一絲狡黠,那種誘惑力就好像周御是從枝頭飄落的葉子,無論在風中如何掙扎,最終都無法逃脫地心引力。

周御沒有說話,而是靜靜的看著墨夜,像是要將此刻的墨夜看清楚。

墨夜緩緩地側過臉:「你在擔心……擔心我們不是諦昕的對手?」

「難道現在的我們是嗎?」周御反問。

「現在還不是,但以後就未必呢。就算巨力集團不允許這一次行動,我們也必須趕過去,因為宋凜已經忍不住了。失去了宋致,他的人生沒有了目標。對於他而言,他憎恨諦昕,是諦昕將他帶到了這個世界上,用宋致失去未婚妻的痛苦作為營養培養了他,可最終宋致也為了他放棄了一切包括生命。他想要將這個萬惡之源除掉,他以為這樣就能有復仇的快感。」

「可是在我看來,他憎恨自己多過諦昕。而且他不是諦昕的對手,這樣做實在太魯莽了,他在浪費宋致為他的犧牲,他應該理智一點。」

「看起來,他並沒有從宋致那裡學會『理智』,又如果他取回了自己的能力呢?不要忘記,姜博士托我們帶給他的東西,那就是解碼宋凜的鑰匙。」

「所以我們必須先找到宋凜,阻止他。」

「不,我們是要找到宋凜,用同樣的方式也解碼我的能力,我們四個人聯手,諦昕就不再是神話了。」墨夜的唇角緩緩翹起,彷彿早已預知一切。

「四個人?哪來的四個人?我、你還有宋凜,另外一個人是誰?」

「周清。」墨夜回答,那雙眼睛一直看著周御,似乎想要看清楚他的表情。

周御的肩膀頓了頓,但隨即想到了什麼:「是因為伊米爾嗎?」

「是的,他得到了伊米爾的力量。」

這個答案讓周御有些驚訝。

「所以我們這一次不會直接前往冰裂大峽谷,而是要先找到宋凜和周清。」

「是的。我相信宋凜和周清會給我們很大的驚喜,包括他們身後的一整支團隊。」墨夜的笑容裡有許多終於暫時無法理解的東西。

「這可不是那麼好辦了,因為巨力集團一定會派人跟著我們。」

「所以我們必須有一個合理的理由,脫離他們。」墨夜眨了眨眼睛,周御幾乎可以看到他肚子裡的壞水了。

前往嚴寒地區的準備是相當複雜的,而負責指揮這一次任務的是庫克的得力助手科爾。

他們將乘坐直升機前往冰裂下大峽谷的邊緣露娜山脈。

吳運前來與周御送行。

他張開雙臂,緊緊地擁抱周御,附在周御的耳邊低聲道:「嗨,兄弟……我知道你留在巨力集團的原因多多少少是因為我,所以這一次把握機會,要麼遠離危險,要麼脫離巨力集團不用再管我了。能不回來就千萬不要再回來。你們就算消失不見了,巨力集團也不可能真的把我給殺了。」

「你確定嗎?沒我罩著你,下一次任務也許你就會死。」周御雖然臉上沒有表情,但聲音裡卻帶著半開玩笑的語調。

「死就死唄,從加入巨力集團開始,我就沒有想過自己一定能活著回去見我的女兒。而且巨力集團一直致力於解決的是伊頓先生的疾病,我的女兒只是附加價值……他們不會投入大量的資金去研究很紅斑狼瘡的治療方式。」

每一個人為了至親的人都會不顧一切,但是這一次吳運的理智讓周御很驚訝。

「我會回來的,吳運。只不過如果回來是為了扳倒他,而不是為了屈服於他。」

「那麼祝你好運,我的兄弟。」吳運用力拍了拍周御的肩膀。

「我們該出發了,周御,我想這一次應該不是你和吳運的天人永別,不需要浪費這麼多時間話別。」科爾開口說。

一直抱著胳膊在旁邊看著的墨夜笑了,他來到科爾面前,用食指戳了戳對方的胸膛,那一刻,他的目光中帶著一絲嗜血的殺戮,讓科爾不寒而慄。

「我說你就那麼急不可待的要去送死了?要知道真的面對諦昕,我和周御還有機會撤離,像是你這種人類的血肉之軀做它的營養只怕都不夠吧。我的建議是能多享受你活著的時間,就多享受享受。人生離別就像電影一樣,應該多一點情懷好好欣賞。」

科爾的臉色微微變了變,墨夜的話戳中了他的神經,但他很快就掩飾了自己的恐懼,冷聲道:「進機艙。」

周御和墨夜登上了直升機,轉過身來的時候發現李謙和韓栗站在不遠處望著他們,李謙用口型對他們說:一定要活著。

周御淡然一笑:當然。

直升機很快就離開了基地,尼伯龍根的景色從沙漠到原始森林,一一掠過他們的眼底。

「每一架直升飛機都配備了比尋常直升飛機數量多出3倍的聲波彈。不過伊頓先生也說了,以現在周御的能力,至少像是三眼巨鳥這樣級別的生物是無法攻擊我們的。」科爾話裡有話的意思是周御必須護衛整隻直升機隊。

「請問你們帶夠了營養液嗎?使用我這個級別的能力,對於人類的身體來講是極大的消耗。」墨夜提醒道。

科爾取出了一個小盒子,將它遞給了周御:「這是濃縮注射型的營養液,它能直接被血液所吸收,它的效率是飲用型營養液的5倍,就是伊頓先生特地為您準備的,請不要辜負了他的好意。」

「謝謝。」周御不動聲色將那個鐵盒子放進了自己的口袋中。

墨夜的眉梢卻挑了起來:「真看不出來伊頓先生這麼有心啊?我說那天你去辦公室裡找他,真的只是聊聊天嗎?」

「除了談公事還能幹什麼?」周御用冰涼的聲音反問。

「我聽說你們人類的社會有一種現象叫做潛規則?」墨夜的視線從周御的臉上挪開,轉而看向對面的科爾,以及其他的成員。

其他人露出略微尷尬的表情,將視線挪開。

「那我就再向你科普一下吧。要說潛規則,你的條件更適合被潛規則。」

科爾咳嗽了一聲,示意他們結束這個話題。

直升機隊飛越了三分之二的原始森林,即將飛過邊緣,然後將面對一片海峽,越過這片海峽之後,在另一片大陸上就能見到所謂的冰裂大峽谷。

就在這個時候,直升飛機駕駛員開口道:「那是什麼?」

柯爾眯起眼睛看向窗外,從海峽對岸有一片烏雲湧來。低沉沉像是要將世界都壓垮。

但只要仔細觀看,就會發現那片烏雲的移動速度實在太快了。

科爾拿出了望遠鏡,當他看清楚那是什麼的時候臉色變了,轉而望向周御和墨夜的方向:「那是一整群的黑背翼龍!你們兩個要想想辦法搞定它們!就像上一次我們駛入第12區,周御你不是也讓那些白猛按兵不動了嗎?」

周御的眉頭蹙了起來:「那是黑背翼龍不是白猛!它們根本就不是同一個級別的生物。黑背翼龍的速度是所有翼龍之中最快的,它們能撞穿一整座山,更不要說我們的直升機!以它們的速度和數量,我想我根本來不及掌控它們,就已經被撞毀了!我的意見是,我們現在立刻停下來等待它們飛過去。」

科爾看向墨夜:「但是你可以做到,不是嗎?」

「這片海峽這麼寬,你有把握在一分鐘之內飛越整片海峽嗎?如果沒有的話,等到我的能力失效,我們只會死的更慘——墜落到海裡和墜落到陸地上,你覺得哪一樣生存概率更高?」墨夜抬起下巴看著科爾,示意他趕緊做決定。

科爾咬緊牙關,對整支直升機隊下令:「所有直升機降低高度,避免與黑被翼龍直面衝擊,我們現在馬上停入原始森林中!」

但是黑背翼龍的速度實在太快,只是這麼幾秒鐘而已,它們就已經飛躍了整片海峽,來到了直升機隊的面前,儘管直升機隊拚命地下降高度,但是無數的黑背龍還是衝撞了過來。

對於黑背翼龍來說,人類的直升機的硬度根本不值一提。

這就像是一場單方面的摧枯拉朽。

其中一隻直升機已經輕而易舉地被一隻幼小的黑背翼龍撞穿。還好它是從機艙門的兩側穿過去的,直升機只是被撞離了老遠,旋轉著剛穩住方向,頃刻間又被另一隻黑背翼龍撞毀。

它掉落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爆炸開來。

科爾高喊著:「下降!下降!避開它們!周御!墨夜!快想想辦法!」

情勢危急,生死一瞬。

周御閉上眼睛,以最快的速度俘虜這些黑背翼龍遠離他們的直升機,但是他控制了衝向他們的幾隻之後,至於後面的一整群,根本無能為力。

「墨夜,現在不是你保留實力的時候了,我們必須先活下去!」科爾大吼。

眼看著一大群黑背龍穿透了周御所控制的那幾隻翼龍氣勢洶洶地湧來,科爾幾乎就快絕望了。

墨夜神色一凜,無形之中一股力量蓬勃而出,瞬間輻射覆蓋了幾百米遠,眼前的場景就像時間靜止一般,這些黑背翼龍凝固在半空之中。

直升機隊這才得以順利地下降。

「快一點,它們是被諦昕所控制的,諦昕應該已經知道我們要跨越海峽了……」

墨夜的眉頭緊蹙,手指扣起。

但是周御卻很清楚,這些翼龍是被墨夜召喚而來,並非諦昕。

十幾秒鐘之後,這群黑背龍再度恢復的速度如同黑色的流星一般衝了過來。

雖然直升機隊已經順利著陸,但是這些黑被翼龍撞斷了的參天古木一一倒下來,直升機根本沒有閃躲的可能就被這些古樹砸在下面。它們的目標很明顯就是直升機隊。

就在一棵古樹被三四隻翼龍同時撞斷,朝著科爾的直升機倒下的時候,駕駛員緊急避開,但螺旋槳被砸斷,科爾當機立斷,打開艙門跳了出去。

他摔在地上,翻了幾圈,耳邊傳來一聲巨響,他的直升機被徹底壓倒在了古樹之下。

天空中密密麻麻的黑背翼龍穿行而過,日光終於再度降落在這片原始森林之中。

科爾看著自己的直升機完全傻了眼,他快步走了過去,趴在地上想要看清楚縫隙之中有沒有活著的人。

但是直升機完全被壓垮了,這樣的古樹在人類世界都很罕見,重量非凡,一旦壓下來根本不可能有人可以逃出來。

「周御!墨夜!」科爾大聲呼喊著他們的名字。

「這不可能!你們一定是逃出來了!」科爾用力敲打著地面,接著站起身來大聲呼喊。

但是除了僥倖生還的兩艘直升機之外,並沒有看見周御和墨夜的身影。

「科爾……他們不會真的壓在下面了吧?」

「不可能!我都能跳出來,更何況他們兩個!馬上給我找!給我找!上直升機,開始搜索!」

儘管這樣,科爾卻絲毫沒有印象當自己開艙門跳下來的時候周御和墨夜也跳下來了。

直升機在原始森林中足足搜索了幾個小時都一無所獲。

但是科爾知道自己不能就這麼回去,自己辦事不利,庫克絕不會放過自己。

而此時,周御和墨夜一人騎坐在一隻黑背翼龍上,在雲層高空之間飛速穿行。

風很大,拉扯著周御的發絲,這種要被風吹散成粉末的感覺周御還是第一次體會到。

腦海中響起墨夜的聲音:嘿,這種感覺怎麼樣?

周御回答:很爽。

墨夜好笑地反問:比我上你的時候還爽嗎?

周御回答:當然。

墨夜:那下一次我應該更加用力一點,不該輕易放過你。

周御:你想太多了。

憑藉黑背翼龍的速度,他們迅速飛躍原始森林,眼前是一片豁然開朗的原野。

黑背翼龍迅速降低高度,那種心臟快要從嗓子眼裡跳出來的感覺讓周御下意識匍匐在黑背翼龍的身上。

他們幾乎貼著草原飛出了幾百米,一整片草原因為黑背翼龍帶動的空氣如同海浪一般壓低,草籽飛揚而起,在翼龍的身後被拉扯出霧氣般的形狀。

當翼龍驟然停下的時候,周御倒吸了一口氣。

草原的中央生長著幾棵樹。它們不像是原始森林裡的那般高大,應該是近幾十年剛剛生長起來的。

「大哥。」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周御的頭頂傳來,周御抬起臉來,看見周清就坐在那棵樹的高處,低下頭來欣喜地看著自己。

「周清!你……怎麼在那麼高的地方!」

能夠再度見到自己的弟弟,周御是欣喜的。

但此刻他更擔心周清會一不小心摔下來。

周清笑了:「這是我剛掌握的能力。宋凜說,這只是冰山的一角,我對於自己的能力知道得還是太少了。」

說完,無數藤蔓從土壤中環繞而出,沿著那棵樹攀岩而上,縱橫連接,形成一個座椅的形狀,周清從高處直接滑落了下來,讓在樹下看著的周御一陣緊張,但是他卻穩穩地落在了藤蔓交織而成的座椅上,緩慢地下降,回到了地面。

他三兩步上前,一把抱住了周御。

「大哥!」

周御愣了愣,他感覺到此時的周清和從前已經不一樣了。

「周清……剛才你使用的就是伊米爾的力量嗎?」

「是的。我現在不再是你的累贅了。這段時間要謝謝宋凜一直很有耐心地教我如何使用自己的能力。你看!」

周御順著周清手指指向的方向望去。

只見那些原本柔和婉轉纏繞在一起的藤蔓驟然之間彷彿無數利刃直立著刺向天空,驚得天空中一些飛翔中的生物嘶鳴著迅速躲避開。

「哦……我嚇著它們,但我不是故意的……看來還是得好好再控制控制。」周清用十分嚴肅的表情歪著腦袋彷彿在揣摩著如何更細緻地使用自己的力量。

但是周御卻只是伸出手來,覆上他的額頭。

「我只想知道你的病是不是真的好了?」

周清的思維轉了回來,他看著周御的眼睛,認真地回答:「我的病真的好了。這是以伊米爾最後的生命力為代價的結果。所以我不會再躲在你或者其他人的身後。」

周御笑了。

這是來到尼伯龍根之後,他第一次覺得如此高興。

墨夜抱著胳膊,靠著一隻黑背翼龍看著這一幕。

「我說,周清,你能帶著我們去見宋凜了嗎?」

「哦……是啊!當然!跟我來!」

這是周御第一次見識到巨力集團的零號基地,它是巨力集團到達尼伯龍根之後建立的第一個基地,也是宋致第一個工作的地方,更是宋凜長大的地方。

在這裡,周御竟然見到了許多傳說中的人物。

比如說在追捕諦昕的行動中身亡的外勤隊隊長容舟。

周御還在人類世界的時候就聽說過容舟的名字,格鬥和槍械無一不通,是個高手中的高手。就連吳運都是他一手帶出來的。本來周御還很遺憾沒有機會在尼伯龍根與對方切磋甚至於並肩而戰,但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對方。

還有一些周御只是聽說過的天才科學家。

這裡的規模雖然比不上五號基地,但是卻集合了五號基地哪怕將地球翻過來都無法找到的精英學者,無論是細胞學家、病毒學家還是神經學家,庫克的團隊相形見絀。

「為什麼你們會躲在這裡……難道巨力集團就不會回來偵查嗎?如果被他們發現了你們在這裡的話……」周御不解地問。

「暫時不會的。」宋凜來到了周御的面前,解釋說,「當年,這座基地就是被盛怒之下的諦昕所毀掉的。當時被湖水倒灌,整個基地就像一口水缸。而湖水中有一種透明的生物,是介於A級和B級之間的危險生物,它能夠改變自己的體型進入任何縫隙,所以也無法被捕捉。一旦被這種生物所附著,就會成為它們的食物。巨力集團在第二次回到尼伯龍根的時候,也不是沒有想過要修復這個基地,但是因為這種生物付出了慘重的代價。至今,這個基地有三分之二仍舊是被湖水淹沒的,我們人數不多,這一部分能夠使用就夠了。」

「但是一旦巨力集團來探查情況,不從你們設計好的地方進入,探查到的還是只有湖水。但是湖水裡的生物是不會傷害大家的,因為它們都在你的控制之下。」墨夜笑著看向宋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