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顧飛給了蔣丞一個微笑,有外人的時候顧飛的笑容都不是太明顯,不過蔣丞每次都覺得哪怕只是勾勾嘴角,也能讓他看得出神。

  只是……現在的這個笑,蔣丞感覺跟平時不太一樣,換個人肯定發現不了,畢竟顧飛對外鋼廠小霸王的人設還沒有崩,都沒幾個人見過顧飛笑。

  「怎麼了?」蔣丞走過去問了一句。

  「嗯?」顧飛低頭拿起相機裝上鏡頭,「什麼?」

  「沒,」蔣丞餘光裡看到了一個人影,以為是上回那個化妝師兼攝影助理到了,轉眼看過去的時候發現是個男人,雖然只是個背影,他居然還是認出了這是拍口紅照的時候見過的那個林哥,他迅速收回目光,「可以開始了。」

  在這裡碰到林哥並不奇怪,他帶模特過來拍照挺正常的,看到顧飛了過來打個招呼也非常正常。

  不正常的是顧飛的情緒,每次碰到這個人,他都能感覺到顧飛的情緒變化,並不明顯,說不上來是生氣,鬱悶,煩躁還是什麼別的……總之就似乎是對這個人很牴觸,就像眼下,連笑都很勉強。

  他當然也看得出來顧飛不想再提這個人,他也沒那麼煩人非得再追問,而且現在還是工作狀態。

  但還是有些悵然,就算是現在這樣的關係,就算是顧飛說過自己的過去可以都講給他聽,卻還是有閉口不能提的人和事。

  今天拍照的內容挺簡單的,對於蔣丞這種一直打籃球的人來說,網球雖然不會打,可照著姿勢擺幾個動作還是很容易的。

  「有兩張要重新拍,」顧飛低頭翻著相機照片,「扣球那個,胳膊陰影擋住臉了。」

  「嗯。」蔣丞應了一聲,拿起旁邊的球拍。

  「我覺得這張不是挺好嗎?」妮妮說,「有點陰影不影響吧?」

  「你小看他的帥了,」顧飛舉起相機對著蔣丞,「一會兒你再看,而且陰影可以有,但不是這樣用。」

  「好,我虛心學習。」妮妮笑著說。

  重新拍了幾張之後,今天的活兒就算幹完了,妮妮湊過去看了看照片,又看著蔣丞:「哎,說真的,蔣丞你有沒有想過以後做平模啊,你太有鏡頭感了,五官什麼的也超級……」

  「怎麼可能,」顧飛打斷了妮妮的話,「你知道他什麼成績麼。」

  「成績很好嗎?」妮妮有些驚訝地問。

  「不是一般的好。」顧飛說。

  感受到妮妮震驚的目光之後,蔣丞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是笑了笑,沒出聲。

  像他這種學霸,一般都會拼全力做到最好以便得瑟以及鄙視別人,不過有人誇的時候,也並沒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

  這都是你應該誇的!

  但這誇獎如果是從顧飛的嘴裡說出來,那又不一樣了,蔣丞看著正在收拾器材的顧飛,只有顧飛的誇獎,會讓他從心底裡一直得意出一朵花來,開在頭頂。

  展飛的錢是現結,去辦公室裡簽個字拿了錢就可以走了。

  「小顧,」羅軼洋在辦公室裡坐著,看著財務給他們結賬,看上去百無聊賴,「你會打網球嗎?」

  「不會。」顧飛說。

  「小蔣會打嗎?」羅軼洋又看著蔣丞。

  「不會。」蔣丞回答。

  「大好年紀不打網球多可惜啊,你倆一看就特別適合打網球,」羅軼洋在兜裡摸出兩張名片遞了過來,「想打球就過來,報我名字給你們優惠。」

  蔣丞接過名片看了一眼:「邊南?」

  「不好意思拿錯了,」羅軼洋趕緊又摸了一張看了看,確定是自己的了才又遞了過來,「羅軼洋。」

  「邱奕?」顧飛看著他。

  「哎!」羅軼洋繼續掏兜,找出自己的名片,「這陣子事兒多,全都堆我一個人身上,我這兒起碼五個人的名片……有空來玩!」

  回到鋼廠這邊兒吃完東西,他倆走到蔣丞出租房樓下的時候,已經沒時間休息了,顧淼小朋友該去治療了。

  「還打網球呢,」顧飛看了看手機,「哪有時間。」

  「走吧?」蔣丞也看了看時間,現在帶顧淼過去正好。

  「你別去了,」顧飛往四周掃了一圈,伸手在他腰上輕輕捏了捏,「你下午睡會兒吧,不是還要去接潘智麼。」

  「我……」蔣丞的確是挺困的,昨天晚上摺騰累了,睡得也晚,今天拍照片也折騰了好幾個小時,下午再去站一兩個小時……晚上萬一再睡晚了,明天拍完幾小時照片,見著潘智他可能得一頭栽在他孫子跟前兒,但要這會兒不去吧,他又有點兒不願意,「我不知道,我想去。」

  「你明天上午還要拍衣服,」顧飛笑了笑,「一拍又是幾個小時,你撐不住了怎麼辦?不勞逸結合等潘智走了好收拾我麼?」

  「我操,」蔣丞讓他說樂了,「神經病。」

  「你下午要是實在閒,不如去買個枕頭。」顧飛說。

  「哎!買買買買,買枕頭,」蔣丞笑了,「你是不是有強迫症啊?就一個枕頭,來回來去說了多少次了?」

  「雙人的,」顧飛比劃了一下,「就這麼長的那種。」

  「……知道了!」蔣丞無奈地回答。

  蔣丞回屋也沒睡多長時間就醒了,前後也就一小時,過了點兒就睡不著了,不過迷瞪了這會兒也感覺輕鬆了很多。

  他起身洗了個臉,坐到了書桌前。

  暑假雖然被腰斬了,暑假作業還是有的,他本來每天無論多晚都會按量把作業寫了再看會兒書,這兩天沉迷男色,什麼也沒幹。

  收心吧,他翻開了書,轉了轉筆,該幹的都幹完了,踏踏實實收心學習吧。

  說到踏實,作業寫了沒兩頁,眼前突然閃過的林哥的背影讓他皺了皺眉,嘖,這人跟顧飛到底怎麼回事兒?

  顧飛明顯不願意跟這人聊,但這人卻每次都堅持跟顧飛扯幾句。

  這要不是欠了錢或者幹了什麼對不住顧飛的事兒,那就是顧飛的追求者。

  嘖嘖嘖我的媽。

  情敵啊!

  蔣丞在草稿紙上迅速地寫了三個嘖字,然後吸了口氣,平復了一下心情,埋頭重新開始寫作業。

  心無雜念地飛速把今天的作業寫完了,他才去了市場那邊,按顧飛的要求買雙人枕頭。

  找了半天,雙人枕頭居然只在上回買枕頭的那家找著了一個,還貴得要死。

  「乳膠的!」老闆娘拍著枕頭,「我跟你說小夥子,這可不是一般的那種枕頭,不變形,透氣,扛造!」

  「太貴了,有沒有變形不透氣也不扛造的?」蔣丞問。

  「沒有!」老闆娘打量了他一下,「一個大小伙子,別這麼摳,上回讓你帶倆枕頭你死摳不願意,現在還不是又來買了?現在又嫌雙人的貴,我跟你說,你就算買了變形不透氣不扛造的,你過倆月還是得來換這個!你這都出規律了!」

  「……您記性真好啊。」蔣丞怎麼也沒想到隔挺長時間了這老闆娘居然還能記得他,頓時覺得今天自己一個人來買枕頭真是一個正確決定。

  「買這個吧,我跟你說,就這種乳膠的,你找遍全市,雙人的只有我這兒有,人家都是單個小的那種!而且還都不是這種麵包枕……」老闆娘很肯定地說,「不信你去找,你到網上去找可能有,但沒這個價!」

  蔣丞嘆了口氣,他不是太會講價,被老闆娘這一通轟,他都不知道還能說什麼了,主要是別說是便宜些的雙人枕,就這個貴的,也只找到了這一個。

  為了不讓奔波勞累了一天的男朋友失望,他掏錢買下了這個枕頭。

  「這種小薄毯你看看嗎?有大的,雙人的兩米……」老闆娘繼續抓緊時間推銷。

  蔣丞不敢再接話,抱著枕頭跟被人追殺似地逃了出來。

  不過這個枕頭到家的頭一個晚上沒能完成它的使命,顧飛陪顧淼吃完晚飯過來躺上頭陪他看了一個小時的書,顧淼的消息就發了過來。

  -回

  「啊……」蔣丞趴到桌上,「我是真不想跟顧淼爭她哥,但是吧,啊……她哥是我男朋友啊……」

  顧飛給顧淼回了消息之後看著他:「我跟她說半小時,你想幹點兒什麼嗎丞哥?」

  蔣丞把書一扔,轉身就往床上撲。

  但是剛跪到床沿兒人,手都還沒碰著顧飛人呢,他就嗷了一聲,呲牙咧嘴地撲倒了,臉扣在了顧飛肚子上。

  「我……」顧飛憋著氣才沒讓他這一下砸背過去,「你腦袋是鐵做的麼,這麼大勁兒?」

  「我們學霸腦漿子稠,」蔣丞趴在床上,臉埋在他肚子上悶著聲音說,「比重大,一般都比渣渣的腦袋沉。」

  顧飛笑了起來,摸摸他腦袋:「怎麼了?」

  「腿酸,」蔣丞擰著眉偏過頭,「本來今天活動開了沒什麼感覺了的,坐那兒這麼長時間又酸了。」

  「那看來是幹不了什麼了,」顧飛說,「那我幹點兒什麼吧。」

  「我靠?」蔣丞眼睛一下圓了。

  「純潔點兒行不行,給你捏捏腿,」顧飛看著他,「要不要啊?」

  「來。」蔣丞翻了個身攤平了,把腿架到了他腿上。

  顧飛捏腿沒什麼技術可言,但輕重很合適,而且對需要捏的地方掌握得比較精準,還是很舒服的。

  蔣丞閉上了眼睛,長長地舒了口氣。

  舒坦。

  「說點兒什麼。」蔣丞說。

  「說什麼?」顧飛問。

  「隨便,」蔣丞勾勾嘴角,「我喜歡聽你聲音。」

  「好,那我隨便說了,我想想啊……」顧飛在他腿上捏著,想了一會兒之後清了清嗓子,「一個老丁頭,欠我倆溜溜,我說三天還,他說四天還……」

  蔣丞閉著眼笑了起來。

  「下雨了,冒泡了,王八戴上草帽了,」顧飛摸摸他的腿,「其實說這些,得找李炎,他小時候他奶成天抱著他就說這些,張嘴就是一堆。」

  蔣丞勾著嘴角沒說話,他什麼也不想說,就想這麼聽著,無論顧飛說什麼,他都覺得很享受。

  顧飛接著又念了很多童謠,居然還有不少罵人的,中間夾著他帶著笑的解釋說明,蔣丞慢慢地就聽不清了。

  顧飛的聲音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在他耳邊輕輕掃過。

  再睜開眼睛的時候,蔣丞有些發蒙,瞪著天花板看了半天才發現自己還躺在床上,枕著枕頭。

  「顧飛?」他支起腦袋往旁邊看了看,屋裡沒有人。

  他下了床,到客廳和浴室都看了看,發現顧飛沒在,他又跑回臥室裡想拿手機打個電話的時候看到了手機下面壓著張字條。

  你睡得太死了叫都叫不醒,我先回去陪二淼了,醒了給我發消息,麼麼噠。

  下面署名是「字比你寫得好八十多倍的顧飛」。

  蔣丞拿著字條笑了半天,不過顧飛的字的確是寫得還不錯,跟他的學渣身份非常不匹配。

  這一覺睡的時間不短,這會兒都已經快十一點了,蔣丞給顧飛發了條消息。

  -我醒了

  過了兩分鐘,顧飛回過來一條。

  -好的,接著睡吧

  -你在幹嘛?

  -睡呢

  -吵醒你了?

  -沒,留了一根神經給你

  蔣丞笑了笑,坐到書桌前,準備再看兩個小時書。

  -那你把這根神經放鬆吧,晚安

  -晚安

  因為沒有一塊兒睡覺,所以第二天攝影師和模特都沒有遲到,一塊兒集合吃了早點之後按時到達了攝影棚。

  今天人挺多的,蔣丞第一次需要跟另一個女模特配合拍照。

  女模特年紀不大,很漂亮,性格相當開朗,過來打招呼的時候蔣丞就感受到了。

  「叫我小珍就行,名字有點兒土不過我喜歡,」小珍伸出手,「希望合作愉快。」

  「蔣丞,」蔣丞頓了頓才跟她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你是我這半年來碰到的最帥的男模特了,」小珍說,「缺女朋友嗎?缺的話聯繫方式交換一下?」

  「……不缺。」蔣丞說。

  「沒事兒,」小珍笑笑,「我們應該不會只有這一次合作,以後缺了還可以聯繫我的。」

  蔣丞沒說話。

  小珍去化妝之後,他鬆了口氣,看了一眼已經躲得老遠去弄相機了的顧飛,顧飛抬頭衝他勾了勾嘴角。

  他剛想過去說,妮妮衝他拍了拍手:「蔣丞,來化妝吧,抓緊時間!」

  「嗯。」他只好過去坐下了。

  那邊小珍到得早,他坐下沒一會兒,小珍就先開始拍單人的照片了。

  這還是蔣丞第一次看到顧飛拍別人時的樣子,挺……冷漠的,雖然沒板著臉,但臉上什麼表情都沒有,偶爾會提示一兩句,聲音也淡得很。

  蔣丞覺得如果顧飛一直是這麼給自己拍照,自己壓力應該會很大,有種因為自己太難看了可憐的攝影師為了賺錢不得不咬牙切齒地努力堅持。

  不過小珍明顯沒什麼壓力,該笑笑,該扭扭,時不時還跟妮妮逗兩句。

  妮妮笑得不行,顧飛依舊一臉「你就當我聾了」的表情。

  其實這樣的顧飛,有種詭異的性感,蔣丞的妝弄完換了衣服坐在一邊等著的時候一直盯著顧飛,就這種嚴肅的,冷漠的,根本不正眼瞅你的樣子,讓人特別想過去一胳膊把他給掄倒瞭然後狠狠幹一場。

  蔣丞在自己腿上捏了捏。

  嘖。

  嘖嘖。

  「林哥。」旁邊有人衝門口那邊打了個招呼。

  操!

  蔣丞一聽這名字頓時就一陣無語,轉過頭去的時候正好看到那個林哥帶著個女孩兒進來了。

  林哥點點頭,跟那個人介紹了一下帶來的女孩兒,是一會兒要拍照片的模特。

  蔣丞收回目光繼續看著顧飛,他突然有點兒擔心,顧飛還沒注意到這邊兒,他非常不願意再看到顧飛情緒突然變化的樣子。

  快走!

  介紹完了吧?

  那快走吧!

  帶模特來也不用陪著的吧!

  那走吧!

  這種祈禱就跟學渣們在考前去拜考試必過神一樣沒屁用,蔣丞都沒來得及在心裡把這些話再重複一遍,林哥居然拿了張椅子過來,一屁股坐到了他旁邊。

  我操?

  蔣丞忍不住轉臉瞅了他一眼。

  「你是叫蔣丞吧?」林哥笑了笑。

  「是。」蔣丞有些意外他居然還知道自己的名字。

  「我叫譚林,是顧飛的……朋友,」他伸出了手,「他們都叫我林哥。」

  譚林?林哥居然不姓林啊?

  那為什麼不叫譚哥呢!

  大概是因為譚哥不怎麼好聽。

  就像顧飛要是叫他蔣哥,他會想過去打一架。

  蔣丞看了他的手一眼,沒有伸手,只是點了點頭:「林哥。」

  譚林收回了手,靠到椅背上,往顧飛那邊看著:「你是只跟顧飛合作嗎?我之前應該是沒見過你。」

  「嗯。」蔣丞應了一聲。

  「是他同學吧?」譚林又問。

  「嗯。」蔣丞繼續應著。

  「他居然有這麼要好的同學,」譚林說,「挺意外的。」

  蔣丞沒出聲。

  「他朋友我倒是差不多都認識,」譚林話還挺多,「還真沒見過他跟同學出來玩的。」

  蔣丞想糾正他現在不是玩,但想想發現自己重點抓錯了,這句話的重點應該是,顧飛說跟這人沒什麼來往,只在拍照的時候會碰到,但這人卻說顧飛的朋友他差不多都認識!

  蔣丞覺得心裡一陣犯堵。

  這是怎麼回事兒?

  他在腦子裡把之前顧飛說過的話又過了一遍,也許是因為之前玩樂隊的時候認識,然後又認識了顧飛的朋友?

  那為什麼顧飛會說「不算朋友吧」這樣的話?

  蔣丞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麼叫醋意大發。

  這種感覺完全,一點兒,也不美好,完全,一點兒,也體會不到是源起於「我喜歡他所以會吃醋」。

  而是一種對答案求而不得的極度不爽。

  顧飛不想說。

  他不想跟個老娘們兒一樣追著問。

  但明顯顧飛說的那點兒跟這人說的對不上。

  可他如果真拿著這人的話去問顧飛,他就是個大傻逼。

  顧飛不說,他就不能問。

  於是繞回去了,顧飛不想說。

  「你倆真是同學?」譚林突然又問了一句。

  「嗯。」蔣丞有些煩躁地從旁邊的箱子裡拿了瓶水擰開了,仰頭往嘴裡倒了兩口。

  「只是同學?」譚林又問。

  蔣丞頓了頓,沒出聲,轉頭看著譚林。

  「我的意思是,是不是鄰居什麼的?」譚林笑著說,眼睛往顧飛那邊看了一眼之後又笑著沖那邊點了點頭。

  蔣丞轉回頭,看到了顧飛陰沉得彷彿能下滿一個雨季暴雨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