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大叔被搶了!

裴芸坐在小小的蒲墊上,看著一旁笑得開懷的袁飛飛。她笑了沒一會,就把頭轉過來,挑眉看著他道:「你總瞧我做什麼?」

裴芸被她突然一問,有些慌張。

「我、我沒瞧你……」

袁飛飛蹲到他身邊。

「喂,你怎麼總像要死了似的。」

裴芸:「啊?」

袁飛飛:「聽你說話都像要斷了氣一樣。」

裴芸抿抿嘴,把聲音抬高了些。

「誰斷氣……」

「你。」袁飛飛面無表情道。

裴芸:「……」

袁飛飛冷眼盯了裴芸一會,然後站起身,拍拍衣裳往外走。

現在書堂裡一個人都沒有,裴芸手捧著書簡,坐在桌案前,他能感覺到身後袁飛飛的動作,他也能想到袁飛飛半睡半醒地趴在桌子上的模樣。

晨光從堂外照進來,在地上劃了一道溫柔的線,隨著火盆的暖煙,一絲一絲地向前推進。

裴芸覺得,此時連手中的書簡似乎都變得輕巧起來了。

輪到袁飛飛押寶的那日,裴芸來得格外早。

那一整天他都魂不守捨,一直在想著那幾塊吳山白玉。

他想過很久,到底要准備些什麼,最後還是大管家給了他主意,讓他預備了篆刻印章的白玉。

【她把玉放在哪了……】

裴芸有些懊惱自己坐在最前面,他不敢回頭去看,若是被袁飛飛抓著了,他會嚇死的。

與裴芸相反,袁飛飛倒是同平常一樣。

「袁飛,你帶來什麼了?」張玉趁著屈林苑不在,湊過頭去同袁飛飛說話。

袁飛飛看他一眼,道:「小東西。」

張玉笑道:「小是有多小,給我瞧瞧?」

袁飛飛嘿嘿兩聲,道:「怎麼,上次被罰背了那麼久的書,一點記性都沒有。」

張玉想起之前被屈林苑抓住的事,還有些後怕,梗了梗脖子道:「現下又沒有先生在,怕什麼。」而後他想起什麼,又道:「對了,上次那個小物件我還沒瞧見呢,你都沒再拿來。」

袁飛飛摳摳頭皮。

張玉不滿道:「袁飛,你真小氣。」

「呔!」袁飛飛回頭瞪他一眼,「誰小氣?」

張玉無謂道:「不小氣怎不拿來給大伙瞧,有好東西都藏著,沒意思。」

袁飛飛哼笑兩聲,沖張玉伸出一根手指,然後彎了彎。

張玉:「你逗狗呢?」

袁飛飛:「來不來,不來就不給你看了。」

張玉探了個頭,「看什麼?」

袁飛飛從桌案下拿出一個小包裹,攤開放在桌面上。

張玉湊過去。

「呀?」他一下子就看見灰布裡包著的鐵鑄小人,他還未見過這些東西,一時新奇,叫出了聲來。

周圍的學童們聽見了,紛紛圍了過來。

「這是什麼?」

「哇,雕得好細,這是從哪買的?」

「這是熊麼,真像。」

「……」

大伙你擠一下我擠一下,袁飛飛小腦袋跟下鍋的湯圓一樣,被撞來撞去。

裴芸坐在前面,手指緊緊地握著書簡,他聚精會神地聽著後面的聲音。

袁飛飛一聲大吼:「都讓開——!」

一堆人嘩啦啦地讓了個圈出來。袁飛飛三兩下把別人手裡的鐵具都搶了回來。

「袁飛,給我們看看嘛,反正都是要押上的。」

袁飛飛翹著小腿,道:「那就憑本事扔,扔到就給你。」

「好啊。」

眾人嘻嘻哈哈,閒聊了一會,便都散開了。

只有裴芸還像一塊石頭一樣,硬邦邦地坐在蒲墊上。

他們說的是什麼?

裴芸剛剛聽見了清脆的聲音,那不是玉石。

裴芸坐立不安地一直等到了下堂後,大家都往後院沖,他不敢跟得太緊,只能等所有人都走後才起身。

誰知剛剛打算出去的時候,身後就傳來一道聲音——

「裴兒。」

裴芸一驚,下意識回過頭,只見屈林苑從內堂裡走出來。

裴芸恭敬作揖,道:「先生。」

屈林苑回到正堂的書桌上,取了方才沒有喝完的半壺茶,半開玩笑道:「這是在做什麼,鬼鬼祟祟的。」

裴芸悶著頭,緊張得說不出話。

屈林苑本是逗他,現下卻也看出些不對勁來,他走過去,拍拍裴芸的肩膀。

「有什麼事不能同先生講。」

裴芸秀氣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臉上憋得通紅。

屈林苑笑了,道:「莫不是因為那個厲害丫頭。」

裴芸想不到他一下子就猜中了,渾身猛地一顫。

屈林苑故作失望地搖了搖頭,長歎一聲道:「哎,裴兒啊裴兒,你可真是傷了我的心。」

裴芸抬眼,「先生……」

屈林苑喝了一口茶,接著道:「從前你多懂事,凡事都為先生考慮,現在可倒好,事事都瞞著我。」

裴芸漲紅了臉,「學生知錯。」

屈林苑走過去,摸了摸裴芸的頭。

「來,咱們一起去瞧瞧。」

另一邊,後院正玩得如火如荼。

「讓開讓開,輪我了!」

「你又砸不中,占著位置做什麼。」

「你怎知我砸不中…….」

「……」

袁飛飛坐在後面,靠在落滿塵土的庭廊木欄上,全無興致地看著前面玩得熱鬧的人群。

張玉湊到她身邊,道:「袁飛,你怎地也不過去。」

袁飛飛手裡拿著一根枯枝,有一下沒一下地揪著樹葉。

「我過去做什麼,你們砸你們的好了。」

張玉眨眨眼,道:「你不高興了?」

袁飛飛瞥他一眼,「我為何不高興。」

張玉猶豫了一下道:「我也不知,便是感覺你不高興了。」

袁飛飛隔著老遠蹬了他一腳,道:「去去,亂感覺些什麼,你再不去等下東西都被搶光了。」

張玉果真放心不下那些新奇的小玩意,扔下袁飛飛跑了回去。

「嘁。」袁飛飛不屑地冷笑一聲,她余光看見放在一邊的小包裹,裡面靜靜地躺著今日押下的四個鐵具,袁飛飛把目光轉開,不去看它們。

「啪!」一聲清脆的聲音,袁飛飛赫然抬頭。

「哇哇,砸到了砸到了!小狼是我的,是我的了!」一個學童興奮地叫出來。

袁飛飛將手裡的樹枝丟到地上,一腳踩斷,然後起身把包裹裡的小鐵狼拿出來,准備交給那個學童。

「唷,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毫無預兆地,一道聲音傳了過來。

聲音是溫和的聲音,甚至可以說是柔如清水,暖如春風。可這聲音一旦落入學童們的耳朵裡,就成了催命鑼一樣。

大伙頓住一瞬,而後馬上把袖子都放下來,手裡的石頭扔到一旁,恭敬地站直。

「先、先生!」

只有一旁不明所以的袁飛飛,瞅瞅這個,又瞄瞄那個,最後把小鐵狼又放回包裹裡。

屈林苑手裡還捧著茶盞,白花花的熱氣在清涼的天氣裡緩緩升起。

「我是好久都沒來這裡了。」屈林苑往前走了走,在院子裡悠閒踱步。

「上次來的時候,這裡,」他伸手指了院子中的一塊地方,道,「這裡還有一個小亭子,我記得旁邊還有幾棵桃樹。」屈林苑抬腳在地上蹭了蹭,搖頭道:「可惜現下連樹根都不見了。」

眾學童低著頭聽屈林苑回憶往事,心裡都沒什麼底。他們在後院玩的時候,屈林苑從來不會來,今日也不知是——

他們還在想的時候,有個人忽然看見了後院門口的一抹小小的身影。

裴芸?

眾人私下裡互相看了看,都是一臉厭惡。

果然是他吧,偷偷告狀的小人。

裴芸沒有注意到別人的目光,他一直小心地朝袁飛飛那邊看。

在她身旁不遠的地方,那個小包裹,他也瞧見了。

那不是他送她的東西。

裴芸很想上前問她,那日明明已經說好,為何今天又反悔了。她是不是想把東西還給他……一想到這,裴芸心裡有些難過。

那邊屈林苑悲春傷秋地感歎了半天,終於停了下來。

他轉過頭,對眾人道:「大冷天,你們怎麼還在這裡站著。」

學童們好不容易等到他發話,撿了台階馬上跑了。

「先生,我們這就走,這就走了。」

一點懲罰也沒,大伙放下了心,只是那個剛剛砸中小狼的學童,在路過裴芸的時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裴芸也看見了,不過他一直注意著院中的小姑娘,並沒有在意。

人都走光後,屈林苑來到袁飛飛面前。

袁飛飛正在收拾東西,她將所有物件都包好,想到不用送東西出去,她心裡還有些舒暢。見屈林苑來了,咧嘴沖他一笑,道:「先生!」

屈林苑乾笑兩聲,道:「呵,你還是別這樣叫我。」

袁飛飛本也不愛這麼叫,無所謂道:「行。」

屈林苑用下巴指了指那個小包裹,道:「這是什麼?」

袁飛飛搖搖頭,「沒啥。」她邊說邊把包裹往自己懷裡塞,再一轉頭,就看見屈林苑抻著脖子,使勁地往這邊看。

袁飛飛:「……」

「你要幹什麼?」袁飛飛皺眉道。

屈林苑:「給我也瞅瞅?」

袁飛飛:「有什麼可看的!」

屈林苑不罷休道:「我幫你解圍,你連這點要求都不肯答應我?」

「……」袁飛飛狐疑地看著他。

屈林苑輕鬆一笑道:「你還真以為我不清楚你們這些娃娃的把戲?」

袁飛飛嗤了一聲,不情不願地把包裹遞給他。

屈林苑三下五除二拆開,拿起那只小鐵狼,看來看去。

袁飛飛眉頭輕凝,看著屈林苑,總覺得他的神情有些奇怪。

他看著那只小狼,目光與之前玩笑的神情完全不同,那目光就像……就像透過鐵狼,看到了很遠的地方。

風裡夾帶著襲人的冷氣,又夾雜著說不出的悠遠。

半響,屈林苑緩道:

「鐵具本就不易制模,這東西又如此小巧,做成這個樣子,確是顯出幾分手藝來。」

袁飛飛哼笑一聲,沒說話。

屈林苑翻手把小鐵狼揣進自己懷裡。

???

「你幹什麼!?」

屈林苑:「這個我要了。」

「我呸!」袁飛飛一下子就撲了上去,拉住屈林苑的袖子,使勁地扯。

「給我——!」

屈林苑被拉得東倒西歪,卻還一直捂著裡懷。

「下去下去,成何體統。」

袁飛飛張嘴就要咬。

屈林苑厲聲道:「你是給我這個還是全都給我?」

袁飛飛:「我哪個都不給!」

屈林苑好聲道:「剛剛若不是我攔著,你這狼早被人砸了去,反正已經不是你的了,給我又如何。」

袁飛飛久拉不下,眼睛開始變得有些陰毒,她退後兩步,緩道:

「能砸走是他們本事,我認。但你——」她盯著比她高出半個身子的屈林苑,目光毫不退縮。

「你,我不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