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陳安懷著有些忐忑不安的心情,迎來了大年三十。
晚上年夜飯是在外公外婆那裡吃的,其實菜特別豐富,肉圓子煮筍乾,清蒸鱸魚,小雞燉蘑菇,滷牛肉,醬鴨——還有特別多的素菜,滿滿的擺滿了桌,李陳安她外公特地拿出了珍藏好久的好酒,樂呵呵的說:
「多吃一點兒多吃一點,留著第二餐就沒有這個味道了。」
李陳安默默點頭夾了一筷子筍乾吃,她外婆直接往她碗裡頭放了兩個肉圓子,說:「在外婆這裡別客氣啊……」
其實李陳安感覺自己回家最近好吃好睡的,胖了不少orz,但是她外婆做菜確確實實是一流的好吃,單單就說這個肉圓子吧,她除了肉之外,還在裡頭加了荸薺,一下子就調和了肉的油膩口感,炸肉圓子的時候火候又掌握的恰到好處,使得這肉圓子鮮嫩可口,一點兒也不肥膩,李陳安吃了一個就有點停不下來,默默把碗裡頭另外一個也給吃了。
一餐吃完,李陳安癱在沙發上感覺自己簡直要撐死了,她外婆給了她一小杯檸檬汁讓她喝,她小口小口的往下嚥,酸得她眉頭都皺成了一團。她一邊忍受著嘴巴裡頭的酸澀口感,一邊小心翼翼的掏出手機看了一眼。
她吃飯之前拍了一張照片,把她們吃的菜照下來發給了顏凜,她本來以為顏凜沒有空回她的,他居然回了。
「看起來很好吃。我要再過幾天才能回去。」
「這可是年夜飯欸。當然炒雞好吃了!你還要再過幾天麼?」
「嗯,有些事沒有辦完。」
「哦這樣。」
李陳安想了想,她媽媽已經催她回家去看春晚了,她匆匆忙忙的發了一句話過去:「我……我還挺好奇你眼中的世界的。」
……
這一個年過得其實跟以往的年其實也沒有不同,唯一特殊的大概是大年初三晚上李陳安和她爸爸家那邊的親戚還有她爸爸一起吃了一頓飯,李陳安她媽沒有去,讓李陳安一個人坐公交車去的,說吃完飯讓她爸爸開車送她回來。李陳安的爺爺奶奶不是本地人,以往也不怎麼到×市,看見李陳安的時候態度還可以,給李陳安包了紅包,李陳安堅持沒要。他爸爸倒是帶了新妻子一起過來,努力讓自己笑得和藹慈祥。
「你弟弟太小了就沒帶過來給你看看。對了,快叫阿姨啊安安。」
李陳安默默的低下頭,她選擇倔強的不發一語。
這一頓吃的簡直尷尬透頂,李陳安全程就沒說過一個字,她草草夾了兩筷子菜,其他大人倒是都臉上堆著笑容,一副其樂融融的樣子,李陳安吃完飯其實就準備走了,她爸爸好像有點不太高興,當著所有人面說:
「安安你已經上大學了,不是小孩子了怎麼還是這麼不懂事?」
李陳安其實當時聽見這句話她心裡頭真的百感交集,又心酸又氣憤,但是她努力忍住了沒有當眾不給她爸臉,她就是站在那裡,然後依然一個字沒說,被她爸數落了一通之後,她才拿了書包,說:
「我還有事。」
「安安你一個人去哪兒……安安!」
李陳安根本沒有聽他在後面喊什麼,她背著書包跑下了酒店,自顧自的穿過馬路往遠方走——她當然知道她這麼一走,那些親戚會說些什麼難聽的話,她的爸爸也會覺得這個前妻的女兒真是拿不上檯面給他丟臉,但是她就是一秒鐘都呆不下去了。
她就想任性這麼一次。
她站在那裡,眼淚在眼眶裡頭打轉,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她就是想一直往前走,不管去哪裡都好。
顏凜給她打電話的時候她正好經過當年顏凜補課的那個地方,她躲過雨的那個商店居然還在,她就愣愣站在對面,聽見手機響,接起來是顏凜打給她的電話:
「安安?」
「嗯。」李陳安用力的縮了一下鼻子,就聽見顏凜突然開口問道:「你哭了?」
「沒……沒有,大過年的我才不會哭呢。只是這兩天特別冷,我有點感冒了。」
顏凜要是相信她的話,他就不是那個能發現她在他身邊穿越來又穿越去的顏凜了,他直接問她:「你現在在哪裡?」
李陳安愣住了:「你回國了麼?」
「剛下飛機坐大巴車回來。」
「這樣orz……」李陳安沉默了一會兒,其實她剛才特別委屈,特別希望能夠衝到顏凜懷裡頭,哪怕什麼都不幹,只要抱住他,她就特別安心。但是他真的打電話來了,她又覺得他剛下飛機坐大巴回來,她不想他那麼辛苦大晚上跑出來找自己了,她還在猶豫,就聽見顏凜說:
「我擔心你,如果你不告訴我,我就一條街一條街的找你了。」
他的聲音特別冷靜,但是語氣很是斬釘截鐵,李陳安想了一下,覺得顏凜不是開玩笑,他是真的幹得出來這件事情的人,她沉默了一下,然後小聲說道:「你記得你高中補英語的那個地方麼……我在對面。」
顏凜甚至沒有細問,他嗯了了聲,然後他說:「你等我,我十分鐘到。」
然後顏凜的電話剛剛掛,她媽媽的電話又打過來了:
「安安你去哪裡了?你爸爸說你一個人就回家了,問我你到家了沒有,我還沒回他,你在路上麼?」
李陳安不知道怎麼說,她茫然的看著四周,然後想了想決定還是撒謊吧:「媽媽我在同學這裡。」
「你怎麼跑到同學家裡去了,你回來回來,你爸打電話還挺著急的。他也是,怎麼不送送你,讓你一個人就回來了。」
李陳安嚥了一下口水,努力讓自己的聲音保持鎮靜不顫抖:「不是,剛才我在回家的路上,結果我同學給我打了個電話,她有事兒找我問我能不能到她家一下。我本來打算打電話告訴你的,然後媽你就打電話來了。」
「哪個朋友啊,怎麼想起來找你——安安我跟你說,小姑娘,孤身在外面這麼晚很危險的!你等會兒還回不回家啊,怎麼回家,這麼晚了公交車又沒有了……要不然你說你現在在哪裡,我還是喊你爸接你一下吧。」
「不不不……不用了。」李陳安趕緊一口否定,然後大腦飛速轉:「我……我等會兒打車回家。」
「那怎麼行哦,打車回家這麼晚也危險啊,你沒看新聞報道啊,萬一遇上黑車怎麼辦。」
李陳安給她媽逼問的簡直要詞窮,她糾結了半天,顏凜馬上就要來了,萬一被撞到她的樂子就大了。
「我……我沒事,我從我同學家打車回來。真的媽你別擔心萬一有什麼事我給你打電話,你不要擔心我,不會有事的。」
「誒呀你怎麼倔強,喊你爸開車接你一下就是了。這麼晚打車不好,不安全!」
她媽明顯還想要繼續嘮叨,李陳安被逼的沒有辦法了,忍不住小聲說道:「我……我是跟我爸吵了一下,我才跑出來的。他說我一點都不懂事。」
她媽明顯在電話那頭一愣,然後沉默了幾秒,然後才說:
「那……那你自己千萬要注意安全。」
放下電話的李陳安其實心裡頭挺愧疚的——她其實一點兒也不想騙自己媽媽。她蹲在那裡,惆悵的看著幾乎是空空蕩蕩的馬路,大年初三的夜晚,空蕩蕩的馬路上連公交車都沒有,她一個人蹲在馬路邊上,跟被遺棄的小狗一樣。
直到她被一個溫暖的懷抱抱住的時候,她還以為自己是在做夢。他皺著眉頭看著她,然後問她:「你怎麼蹲在這裡?不冷麼?」
李陳安吸了吸鼻子,想說自己一點都不冷的,但是她說不出口,因為她真的很冷。他穿了身大衣,他看著李陳安凍得瑟瑟發抖的樣子,毫不猶豫的脫下了自己的大衣披在李陳安身上,他大衣特別暖和壓風,李陳安腫著眼睛看他,他穿了那件她最喜歡的灰色毛衣,她靠在他懷裡頭,感覺到了毛衣的柔軟——
他摸了摸李陳安的頭髮:
「上車吧。」
他是開車來的。他讓李陳安坐在副駕駛的位置,然後他也沒有問李陳安發生了什麼,他就是問她:「回家麼。」
這句話他問得特別溫柔。
李陳安一瞬間披著他的大衣聞著他大衣上頭的氣味,不知道為什麼一瞬間好像又想要哭了,她忍住了,她說:「嗯,回家。」
顏凜開車行駛在空蕩安靜的馬路上,李陳安其實有很多話想要問,但是她又覺得不適合在車上問,而且他在開車。
她就安靜的蜷縮在座位上,身邊人眼下好像有淡淡的陰影,她上一次看見,還是他熬夜寫代碼的那一次,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應該一定也很累啊。
在她面前永遠風淡雲輕的顏凜,她也見過他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啊。
李陳安縮在座位上,小心翼翼盯著他的側臉看,她又想到了自己當初傻兮兮的那一句:「你盯著我看做什麼。」
「我覺得你側臉好看啊。」
雖然傻——但是現在還是覺得好看啊。
她一直一直,都覺得他好看啊。只要他在自己身邊,心就跳得很快,那種感覺,是別人無論如何也不會給她的啊。
他一直開車到她們小區門口。
李陳安跟顏凜小聲道了別,然後才往小區裡頭走進去——
她回家的時候其實特別小心翼翼做賊心虛,她媽就坐在客廳等她,看見她回來了才安心準備去睡覺。
李陳安收拾好洗完澡回房間已經很晚了,她發了個信息問顏凜:
「你到家了麼。」
「嗯,你早點睡吧,過幾天等你能出來了,我有東西送給你。」
李陳安懷著期待忐忑的心情沉沉睡去——她自從顏凜挑破了她在他身邊穿越的事實之後,突然又不再穿越了——這一夜就這麼安然的度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