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不語,怪力亂神。
但是,舒潯因為昨晚那個夢,第二天就買了機票飛去了帝都。她沒有心思看機翼下層層的白雲,沒有心思品嚐航班提供的午餐,滿腦子都是夢裡莉雅坐在離自己很遠的台階下,叫自己幫她時那寫滿恐懼的臉。
舒潯按著之前莉雅給自己的快遞地址找到了她家,可是她家並沒有人。舒潯拉著行李,站在小區樓下等,隨便觀察了一下這片住宅區。聽說莉雅住的是一套六十來平米、兩室一廳的二手房,小區整體看起來還不算太差,能在首都全款買下這樣一套房子是非常不容易的,舒潯猜想,雙方父母估計出了不少。
奔波了一天,又在樓下站到了晚上十點多,說不疲勞是假的。期間舒潯按了好幾次門鈴,莉雅家還是沒有人。舒潯在昏黃的路燈下,在手機將要沒有電之前,發了個短信給左擎蒼。
「我來首都了。」
短信剛發出去,舒潯又有點懊悔,她沒想到自己居然會主動聯繫他,一切似乎都朝著一個不可控的方向而去。
「你在什麼位置。」他的短信回得超乎尋常的快。
舒潯看了看表,把莉雅家的地址發了過去。
「無論如何,45分鐘後見。」
舒潯的臉頰微微一熱,為了省電,她沒看太久。
就在這個時候,一個男人走了過來,用鑰匙打開樓道的門,又過了一會兒,莉雅家那一層的其中一個窗子亮起燈來。舒潯又去按了門鈴,是一個男人接的。
「莉雅在嗎?麻煩開個門。」
「她不在。」男人很是冷漠,也沒有要開門的意思。
「我有些東西放在莉雅這兒,拿一下就走。」
「你……你是舒潯?」男人很驚訝,依舊沒有開門的意思。
「是的,麻煩開個門。」
門鈴裡沉默了很久,莉雅的老公不知道在想什麼,老半天了才默不作聲地開了門。
舒潯把行李箱藏在樓梯後面,才到莉雅家門口就看見有一堆還沒有拆的快遞盒雜亂地放在門口,好吧,與其說放,不如說「扔」。舒潯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莉雅的老公並不歡迎自己。她敲了敲門,莉雅的老公把裡頭的防盜門打開,隔了一層鐵門,問她有什麼事。
莉雅的老公很高很瘦,雖說不是帥哥,但也蠻耐看。舒潯問:「莉雅去哪兒了?」
「我不知道,她還沒回來。」男人語氣不善,說得模棱兩可,他明明知道,門外的舒潯已經知道了莉雅不見了的事。
「她跟你說,要去我那裡旅遊?去霧橋?」舒潯透過鐵欄杆往裡看,門邊鞋架子上,還有幾雙女式鞋。似乎發覺了她的目光,莉雅的老公不悅地用身體擋住了她的視線。舒潯忽然想,如果左擎蒼在,就能用更快的速度讀取一些重要的信息。而她自己,在這短暫的幾眼中發覺,如果莉雅真的是離家出走,那麼走得一定十分倉促。
幾雙鞋子中,有雙匡威布鞋,還有雙淺綠色平底單鞋,從磨損情況對比來看,莉雅顯然經常穿這兩雙;有一雙GIGI白色淺口小高跟,今年的新款,是鞋架上所有鞋子中最貴的。最經常穿的和最貴的鞋子都沒有帶走,私奔也好,離家出走也好,普通女人都不會這麼幹。
舒潯的目光再次定格在莉雅老公的身上,他跟所有老婆失蹤的男人一樣不修邊幅。
「能讓我進去看看嗎?」舒潯誠懇地問。
「現在已經十點半了,家裡就只有我一個已婚男人。我認為讓你進來不太方便,你覺得呢?」
一向冷著臉的舒潯現在故意擺出一副她認為非常擔憂的表情,「莉雅是我的好朋友,聽說她不見了,我很擔心。」
「我相信你是她的好朋友,否則她為什麼騙我說要去你那裡旅遊?說實話我比你更擔心,這幾天我也一直在找她,連班都沒去上。」莉雅的老公很煩躁地說。
「能跟我說說她走之前的表現嗎?」
「我不是說了嗎,我一回家發現她不在,之後她打電話告訴我她要去你那裡玩,然後手機就打不通了,我發現她沒帶充電器,我也就沒當回事。她公司打電話來家裡問,我才知道她沒有向公司請假。她爸媽也在找她,說她根本沒去你那裡。」
「她先斬後奏,走了之後才告訴你去旅遊,你難道不覺得不正常?去旅遊之前,無論請假、買票也好,參考行程也好,都應該跟自己的丈夫打個招呼。」
「她經常說走就走,有時托著行李箱去車站,看到哪班車買哪班車,想在哪裡下就在哪裡下。」
「還沒有報警嗎?」
「報警是不是太興師動眾了?搞得像我老婆失蹤了一樣!她過幾天就自己回來了。」
舒潯篤定地逼視他,「沒有人會在手機沒電幾天後還不找個公用電話聯繫一下自己的家人,尤其是父母和丈夫。」
「不要胡說八道!你一個外人在我家門口管我家的事,大半夜的你閒著無聊是吧?好了,你快走吧,不送。」說罷,莉雅的老公就把裡面那道門重重的關上了。
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別的什麼,關門帶來的氣流撲面而來,舒潯好像聞到了一陣「公主的後花園」的味道。好香水的特點之一就是留香持久,且味道富有層次感,更何況公主的後花園是世界頂級香水品牌旗下最暢銷的,自身品質不在話下。花果香調的公主的後花園特別適合18-25歲走小清新或者可愛風格的女孩,舒潯留學時,同住的一個西班牙舍友最愛用,她覺得這款香水前調好像青蘋果和茉莉,很好聞,但不是她的菜。
雖不是她的菜,可因為經常聞見,所以她對公主的後花園的味道十分熟悉。
用力嗅嗅,那味道卻再也聞不到了。
舒潯抱著一堆快遞走到樓下,把行李拿出來,坐在花壇旁邊,才發覺雙腿酸麻。她覺得莉雅的老公在隱瞞些什麼,他的話漏洞百出,邏輯也匪夷所思。試想,連左擎蒼這個幾年前分手的前男友,在聽說她來了首都之後都打算來接她,更何況是一個正在尋找自己妻子的丈夫,見到前來幫忙尋找妻子的人,居然用一種驅趕的態度,好像她是來添亂的一樣。
最難以解釋的是,關門一霎那,她聞到的味道,跟夢裡的香水味一模一樣。這究竟是她太累導致的幻覺,還是莉雅冥冥之中的暗示?
舒潯不願往壞處想,只能推斷,莉雅老公是因為懷疑老婆出軌私奔,心裡憋著一口氣,覺得家醜不可外揚,所以態度才那麼不好。這時,舒潯由衷的期望莉雅是真的跟情人私奔,一切都只是家庭鬧劇。
45分鐘後,左擎蒼如約而至,開一輛黑色的英菲尼迪QX70,車如其人,很適合他。小區裡並不寬敞,舒潯等他慢慢倒好車,才走過去,果然,左擎蒼沒有看她,而是帶著探究,慢慢把周圍的一切掃視了一遍,最後,才把目光落在她臉上。
舒潯大學談戀愛時,帶著憧憬、驕傲和在喜歡之人面前女孩子慣有的小自卑,每次約會前都要精心打扮一番,再趕時間,粉底總要上一遍。幾年之後,她發現自己成熟了,也比以前更自信了。她不再刻意地為了見左擎蒼而精心打扮自己,也不在乎讓他看到素顏的自己。在她看來,自己之於別人的價值,不在於別人對自己容貌的讚賞。
她要趕飛機,要轉公交,奔波等人,就算出門前略施粉黛,現在也掉得差不多了。為了走路方便,她穿了件印著英文字母的T恤和很普通的牛仔褲,腳上一雙舊NB休閒鞋。她認為,自己現在的成熟在於,不再害怕左擎蒼會因為看見近乎素顏、打扮隨意的自己,而不喜歡她。
車子在夜色下奔馳,舒潯坐在副駕駛,空調冷風輕輕吹在她臉上,熱了一天,出了一身汗,現在終於坐在了溫度適宜的空間,四周充盈著淡淡的汽車香水味,感覺很舒服,還有點犯困。
「出了什麼事?」左擎蒼沒有寒暄,在一個路口等紅燈時,開門見山。
舒潯偏頭瞥了他一眼,「一點私事。」
「即便是私事,也不是什麼讓人高興的私事。」左擎蒼右手搭在方向盤上,左手手肘靠在了窗戶邊,「你給我的地址是一個居民區,到現在還帶著行李,可見你根本沒有訂酒店,而且也沒有留宿在別人家中。對於這次出行,你毫無計畫,我不認為你會在上班之前來首都找我,所以,你找的是別人,但是,沒找到。」
「我有個朋友不見了。」
「男的女的?」
舒潯無語地別開頭。
「你的朋友結婚了嗎?」
「結了。」舒潯回答,「去年上半年。」
「她與丈夫的關係怎麼樣?」
「至少我沒聽說他倆有矛盾。」
「所以……」
他這麼快就得出結論了?舒潯有點期待地轉向他。
「你的朋友是個女的。」左擎蒼篤定地說。
原來是在套她的話!舒潯再次無語地別開頭。
「你朋友的家人一定有問題。」左擎蒼踩下油門,繼續往前開,「一個人失蹤後,滿世界尋找打聽的基本都是親人,其次才是朋友同學。最後,他們會選擇報警。你千里迢迢趕到首都找人,一定是因為朋友家人尋找不利或者久久沒有報警。兩個可能,你朋友的家人知道她在哪裡,根本不擔心她出事;第二,她的家人受到了脅迫,你朋友的處境非常危險。」左擎蒼餘光瞥見舒潯握緊的拳頭,補了一句,「希望是第一種。」
「你是說,從她的家人開始入手?她丈夫對我很牴觸,她父母遠在湖霽,不過,我來之前問過,他們夫妻倆現在在火車上。」說罷,舒潯把事件經過告訴了左擎蒼,包括自己那個奇怪的夢。
「她丈夫懷疑她出軌私奔,怕被人知道丟面子,所以遲遲不肯報警。」左擎蒼複述舒潯陳述中的一句,好像在思考什麼,半晌,「聽起來合情合理。」
舒潯眉頭一皺,「你也覺得是我多管閒事?」
「不。」左擎蒼單手打方向盤的樣子有種無以名狀的瀟灑和英俊,「我們正在去派出所報警的路上,準備下車。」
舒潯抬頭一看,派出所藍色的牌子出現在前方不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