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章
夢九天

  屋內太熱,警察忙著將屍體裝好,抬上車的時候,幾個人都走到屋外透氣。很多村民圍在警戒線之外,看到包好的屍體被抬出來時,村民一陣起鬨,還有幾個小孩想越線過來看,都被阻止了。舒潯抽了幾張紙對折當扇子,看見那些嘟著嘴的小孩,忽然走過去,越過警戒線,蹲下.身子,問他們:「你們平時是不是都在那裡面玩?」

  幾個孩子很怕生,紛紛倒退幾步,躲在大人的身後,不願跟舒潯對話。舒潯想,好吧,反正我也不是什麼有親和力的人……剛想放棄,其中一個家長就把自己的孩子拖過來,指著舒潯:「聽話!快點告訴這個阿姨!不然警察叔叔把你抓走!」

  小男孩被這麼一嚇,馬上服服帖帖地說:「阿姨,大家下學都在這裡還有旁邊玩,我們沒拿東西走。」

  「那裡面有什麼東西這麼好玩呢?」舒潯儘量放慢語速,使聲音變得比較輕柔。

  小男孩想了好一會兒,「桶、石頭、沙子……俺娘說裡面沒人住。」

  「門上的鎖是你們弄壞的嗎?」

  「本來、本來它就沒有鎖的。」

  舒潯想了想,又問:「這幾天有沒有不認識的叔叔到這裡來?」

  小男孩茫然地搖搖頭。

  舒潯站起來,對孩子的家長點點頭,說了謝謝,然後問:「村裡像那樣沒人住的房子多嗎?」

  「好幾處呢,有人聽說徵地就馬上加蓋,到時候補償得多哩。那些個人啊,平時你在他地盤做啥都不管,只要徵地,就出來鬧,要提高賠償款。」

  現場勘查結束後,恰好是下午五點,歐予諾雖然被兩起案子搞得焦頭爛額,但還是沒忘記他老媽做了一桌子菜等舒潯。晚上10點他們要便衣去夢九天走訪調查,這幾個小時的空當,歐予諾跟安海峽說了一聲,邀請舒潯去他家敘舊。

  舒潯看了一眼被祝茗妍圍著轉的左擎蒼,獨自去附近水果店挑了幾種進口水果,讓老闆打包成果籃,提著上了歐予諾的車。

  經不起誘惑的男人,也沒什麼可挽留的。舒潯這種獨立灑脫是很多女子不具備的,在她看來,無論在事業上,還是感情上,每個人遇到的誘惑都很多,如果不能堅守底線,保持原則,誘惑一來就左右搖擺,就不配和她為伍。她對弟弟坐牢這件事的釋懷,也正是感覺到了左擎蒼對原則和正義的堅持,才重新開始審視當年的自己。

  「潯姐,你找男朋友沒有?」車上,歐予諾比在局裡時放鬆很多。

  「目前還沒有個固定的」舒潯回答,最多……有個正在曖昧期的前男友。

  「你還這麼年輕,舒教授肯定不急,反倒是我爸媽,居然叫我去相親。前些日子,拉著我去見一個女的,形容得多麼好,確實挺漂亮。你知道我們有職業習慣,就去查了一下她的底兒,好傢伙!」歐予諾拍了一下方向盤,「不僅從初中開始就交很多男朋友,現在還跟一個有婦之夫保持戀愛關係。你說說,我差點喜當爹!」

  舒潯掩嘴一笑,「你的職業為你提供了這樣的便利,別人想查還沒門。」

  「所以我們隊很多人都是大齡剩男。我們重案組這種整天圍著屍體轉的,恐怕更難找對象。不過我不急。」

  「堆了兩起這樣的案子,確實頭疼。」

  「蔡迪那個案子我們組另外幾個人負責了,現在我們主要跟楊玉婕案。還得靠你和左教授,聽說左教授破案神速,誰都逃不過他的法眼,真想見識見識。」

  左教授的名字還真不能提,歐予諾話音剛落,舒潯的手機就響了,來電人正是左擎蒼,可能終於發現舒潯不見了。果然,第一句話就是問她在哪裡。舒潯長舒了一口氣,半天才回答:「我去趟歐教授家,拜訪一下。」

  「你跟歐予諾一塊兒?」語氣有點冷。

  「是的。」

  「十點半,夢九天。」左擎蒼說完,掛了電話,情緒不明。

  歐教授見到老同事的女兒非常高興,要不是今晚還有任務,他就準備開瓶白酒助興。歐教授的夫人更加熱情,不僅做了一桌子菜,還一個勁兒給舒潯盛湯夾菜,舒潯盛情難卻,吃下好多,覺得自己都快走不動了。

  舒潯想起自己本科時,一個舍友是左海人,有次中秋節她跟著舍友回左海,到舍友家做客。舍友的父母也非常熱情,做了左海最著名的魚丸肉燕湯。她在國外留學時,每當想家想親友,也順帶會想起舍友家的魚丸肉燕。可惜後來舍友一家移民去了澳大利亞,她怕是再也吃不到舍友父母做的魚丸肉燕湯了。

  人生聚散常有,散卻比聚多,我們總不知道相聚相處的日子還有多少,我們總不能預見誰一說再見竟後會無期,應該加倍珍惜。

  身為心理學博導,歐教授聽兒子和舒潯在討論絲帶案,沉吟了一會兒說:「我不懂刑偵,單從心理學角度出發,這個凶手已經有了變態傾向,他在日常生活中是一個非常極端的人,要不,過分自卑,要不就非常自負。他很有可能是個從事藝術類工作的人,比如音樂、美術、雕刻、文學等等。」

  「我偏向於美術。」舒潯靜靜等歐教授說完,「他試圖表現的心理訴求是以一種視覺形式出現,除了絲帶外,現場沒有留下文字或者其它象徵性物品。」

  歐教授放下筷子,又說:「性服務者給他留下的傷害很大,可他卻沒有對屍體進行破壞。我猜想,一個對他來說很重要的人,正是從事性服務的人,可能是他的母親、初戀女友、姐妹。」

  歐予諾看他倆一來一往,覺得有趣極了,老爸還有這種天賦,看來以後遇到了棘手的案子,可以請教一下他。

  「讓我想不通的是凶手每次都用手掐死被害人、剝光她們的衣服和在手腕上綁絲帶這種行為,到底有什麼特殊的含義?」舒潯帶著請教的口吻詢問。

  「這些一定與他身邊的那位性服務者有關。」歐教授推了一下眼睛,「裸.體是美,在眾人面前裸.體是醜,是羞辱;絲帶是美,用絲帶捆綁正在禱告的手是惡,是強迫。」

  舒潯眼中一亮,「美與醜共同呈現在屍體上,凶手是在完成一件藝術品。好像在《巴黎聖母院》中,雨果塑造了卡西莫多,那是醜和美的結合體,最後以死為結局,但也是一種昇華。」

  歐予諾拍了一下桌子,豎起食指,「我知道了!凶手接觸過西方文化和西方宗教!這個凶手太複雜了,我要多吃一點,以後才有體力好好把他抓住!」說罷,又裝了一大碗飯。

  ☆☆☆

  十點半,夢九天。

  還沒有到客流高峰期,夢九天的音樂聲還不是特別震耳欲聾,燈光也還算柔和,但向來喜靜的舒潯已經覺得渾身不舒服了。她和歐予諾先一步到了夢九天,在沙發上坐了一會兒,安海峽和左擎蒼才到。沒見到祝茗妍亦步亦趨地跟著左擎蒼,舒潯還有點不習慣。相比祝茗妍這時也沒空跟來,她的任務是趕緊把驗屍報告弄出來。

  舒潯來的時候,注意到一個細節,夢九天的管理非常嚴格,門口居然設了安檢。安檢分為兩個部分,一是檢查你的包內是否有武器、可疑藥品和可燃物,二是檢查你身上是否藏了刀具。雖說這種行為侵犯了客戶*和權益,但大家一想到這都是為了彼此的安全,就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夢九天用安檢來避免了涉毒、暴力、火災等等許多安全隱患,也是明哲保身的一種手段。

  左擎蒼坐在沙發的另一頭,抬眼瞥了一下舒潯和歐予諾,表情非常嚴肅,甚至還有點嚴厲。重案組已經通知了夢九天的老闆龔啟天,不一會兒,身材肥胖的龔老闆帶著那天的領班小雛菊來了,還帶了一個調酒師過來,說要一邊喝一邊聊。

  知道他們執行任務是不可以喝酒的,龔老闆吩咐調酒師調幾杯沒有酒精的飲料,多次暗示安海峽,不要借此追究他們夢九天涉黃一事。安海峽也是聰明人,說他所在的重案一組目前只負責兇殺案的偵破,掃黃要移交給別組,讓龔老闆好自為之。

  龔老闆放心下來,讓小雛菊把案發那天的監控錄像、通話記錄都交給了安海峽。

  音樂節奏漸漸強勁起來,連沙發都能跟著節奏顫動。本來這個時候將有一次比基尼美女的熱場表演,因為今晚來了幾個警察,龔老闆特地換成獨唱。左擎蒼環視著舞台及四周,在燈光、化妝品和音樂的作用下,除非靠得非常近,別說交談,連看清對方的真實面孔都十分費勁。前三個被凶手殺害的失足婦女都有一個特點,長相出眾,有一定文化,出台費用不菲,絕對不是街邊那種穿著暴露拉客的站街女。凶手如何一擊即中,找到了大學生身份的楊玉婕?坐了一會兒,龔老闆見他們觀察得差不多了,就帶幾個人去他的辦公室,那裡安靜許多。

  左擎蒼坐定,問:「楊玉婕那晚的出台費到賬了嗎?」

  小雛菊非常為難,得到龔老闆的默許後,說:「這種活動我們只接受現金,不能刷卡或者轉賬。不知道露西這次有沒有按規矩辦事,其他人收了現金才辦事的。」

  可見楊玉婕那天也是收了錢才進行了賣.銀.活動,事後凶手居然沒把嫖資拿走。

  「除了楊玉婕,還有幾個大學生?」左擎蒼的問題總是問得犀利而不留情面,龔老闆一腦袋汗地含含糊糊回答:「有的是……有的也不是,不是很多……大學生兼職的,有……」

  這個信息很有用,凶手瞭解夢九天小姐出台的規矩,事先帶了現金,而且直接挑上了身份是大學生的楊玉婕,說明他以前很有可能到這裡「踩點」,甚至跟一些小姐交談過,知道了楊玉婕的背景。可惜,凶手狡猾凶狠,案發當天,他不一定現身夢九天。要在夢九天以往的客人裡尋找凶手,好比大海撈針。

  舒潯問:「有沒有這方面的台帳?」

  「呃……沒有。」

  舒潯冷道:「肯定有。」

  左擎蒼微微勾一勾唇角,雖沒有和舒潯有什麼眼神交流,但明顯有一種心有靈犀的欣慰。

  「有是有……就是不會記錄客戶信息,這也是為了保護客戶的*。唉,潛規則,潛規則,哪家不是這樣?」龔老闆說完,又強調了一遍:「我這算不算立功?你們能不能不要移交掃黃組?」

  「複製一份給我們。」舒潯不依不饒道。

  龔老闆一臉苦相,還是點點頭。

  這女人,在別人面前厲害得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