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歲月靜好我未老

  篩查嫌疑人的工作在安海峽的佈置下緊鑼密鼓地開展了,大家對左擎蒼的破案能力和速度佩服得五體投地,只有舒潯看出來了,他對案件的進展仍然不滿意,他向來追求的是在茫茫人海中準確地揪出凶手,而不是給一個範圍,找出幾十個嫌疑人,再一個個排除。舒潯明白,如果她能夠準確做出凶手的心理側寫,那麼篩查工作會更加迅速。

  舒潯已經把自己關在辦公室裡一下午了,還沒能形成一份具有實際意義的簡報。眼看夜幕降臨,華燈初上,舒潯想起自己剛回國時遇到的那起滅門案,左擎蒼一句「凶手,女性」就幾乎決定了嫌疑人的身份。自己與他的差距……恐怕不是自己幾年留學能夠彌補的。舒潯暗自思忖,不求能贏他,哪怕能幫他再縮小一點範圍……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被他看扁!

  她就是這樣倔強,她並不能參透一件最簡單的事,就算對刑偵懵懂無知,她一樣在左擎蒼心裡佔有重要的位置,而不是非得成為他工作的夥伴。左擎蒼會認為她不解風情,大概也是因為這個。

  舒潯走到窗邊,明齊的夜色安詳而夢幻,遠處高樓上閃爍著紅色的警示燈,時而有一兩架飛機呈小小的一個小亮點,緩緩劃過夜空,載著懷著各種夢想的人,飛向遠方。但有時候我們說付諸的行動,和心中的夢想根本就是南轅北轍。

  只願歲月靜好,我未老。

  舒潯開門出去時,餘光瞥見牆邊似乎靠著一個人,還未等她轉頭,只聽——

  「舒老師,有沒有興趣換個口味,與我共進晚餐?」

  不知左擎蒼不聲不響靠在她辦公室門口多久了,像只巨型犬。舒潯心底發笑,表面上,板著個臉,「我吃的是飯,又不是人。」

  他倆並肩而行,卻不知為何越走越近,他的手背已有好幾次擦著她的小臂,麻癢間又帶著一絲灼熱感。真沒想到,自己現在還對他有意無意的觸碰如此敏感,猶如舊曲新唱,雖然熟悉,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感覺。就在他們等電梯的時候,身後走廊盡頭傳來一句急切又充滿柔情的呼喚——「左教授!」

  舒潯都沒有轉身,就知道是祝茗妍。

  「舒老師也在……」祝茗妍快步走過來,敷衍地對舒潯一笑,然後看向左擎蒼,目光專注很多,「左教授,根據您的建議,蔡迪案的嫌疑人找到了。」

  「恭喜。」左擎蒼淡淡地回答。

  「您……」祝茗妍有點遲疑,好像欲言又止。

  「我已不負責蔡迪案的偵破。」這樣簡單的案子,左擎蒼是不會持續跟蹤的。

  「但左教授您總是能夠指點迷津,所以,我想……我想請您吃頓飯,順便也請教一下……」

  舒潯面無表情地走進電梯,那邊有美人邀約,看來今晚單獨解決晚飯的概率很大。即使瀟灑,見祝茗妍對左擎蒼幾近窮追猛打,舒潯心裡還是有一絲不快,加上自己對案件遲遲沒有頭緒,她甚至有種「我很多餘」的感覺,不得不說,這感覺非常糟糕。

  女孩子喜歡上一個男人的時候,總是會變得比想像中的勇敢很多,這種勇敢一方面是由荷爾蒙驅使,另一方面源於智商的降低。舒潯本科時有個舍友叫彥彥,論家境相貌都算佼佼,偏偏對一個花花公子一見鍾情,連舒潯這樣很少聽八卦的人都知道那個男的三年裡已經有過7個前女友了。彥彥說自己可以成為他最後一個女友,也根本不在乎那個男的連學費都是貸款。彥彥在日記裡寫道「無論如何,我要和他走下去,走到不能再走的那一天」。後來,聽說那個男的靠彥彥的資助還完了學費,走完了大學剩下的生活,然後在網絡遊戲裡認識了一個「老婆」,遠走高飛。彥彥是一廂情願要人跟走下去的,可人家未必願意跟她攜手而行。

  大快人心的是,彥彥後來嫁了一個很不錯的老公,做著一個可有可無的工作,她老公有空就帶著她滿世界旅遊。而那個花花公子找的「老婆」跟他一樣窮困潦倒,還沒有工作,生了個有先天性心臟病的女兒,花花公子換了好多工作都養活不了那個家,過得一日不如一日。大家提起這件事的時候都說,那個花花公子如果當時肯浪子回頭跟彥彥在一起,日子不至於過成這樣。但舒潯不這麼想,花花公子浪子回頭,走出象牙塔的彥彥也不一定要他。

  人成長的標誌就在於能理智地選擇將來的生活。

  祝茗妍如若遂了心意和左擎蒼攜手,那麼她將來要面對的是工作狂一般的男人,鐵面無私,全國各地出差,還常常因為歹徒的威脅而處在危險境地之中,她受得了?

  可能就我受得了。舒潯矯情地想。

  舒潯走出刑偵支隊大院,朝公交車站走去。她已經把絲帶系列四案的資料裝進U盤,打算今晚回酒店再連起來看看,希望能找到什麼重要的線索。

  忽然,舒潯的左手肘關節被人握住並向後一拉,她防備地抬起右手隨時準備給身後的人一巴掌。

  「難道你連五分鐘都不願意等我?」左擎蒼居高臨下逼視她,慍怒中又帶著一點無奈,「拒絕,也需要時間。」

  舒潯也不知道自己怎麼的,兩滴眼淚就從眼底滾出,是酸到極致後的委屈,還是心有不甘的焦急?她要裝老成,裝高冷,可畢竟不過是個二十五六歲的姑娘,自己大老遠跟著左擎蒼跑來明齊,案子沒有頭緒,左擎蒼又好像要被美女搶走,而且這下子好像還有點嚴厲地看她,真的能淡定?小孩子一樣的心性,忽然爆發了,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像被人欺負了似的,眼淚一滴滴往下掉。

  你說左擎蒼見她哭過幾次?細數下來,舒潯堅強得很,那年她爺爺去世了,她哭了一通,之後就算弟弟被抓,她在他面前也沒掉過眼淚。

  女人掉眼淚這一招啊,不管是有意無意,對心裡有你的男人,簡直就是致命一擊。

  左擎蒼的眉頭像是打了結,拉著她,攔了一輛的士,把她塞進去後,自己坐在她身邊,摟著她,跟師傅說了地址後,板著臉,抿著唇,食指躁動不安地叩擊自己的膝蓋,節奏詭異得就好像在打太鼓達人,明顯不是在理智地思考。

  舒潯吹了會兒風,冷靜下來,笑自己的不淡定,趕緊擦了臉上的濕痕。

  「……我錯了。」

  嗯?

  什麼情況?

  舒潯小心地偏過臉看左擎蒼,只見他很認真地瞧著自己,表情中有幾分窘迫,向是真心道歉的模樣,讓她覺得,他確實犯了嚴重的錯誤,而自己真的是受了很大的委屈。於是舒潯故意問:「你錯哪兒了?」

  的士師傅聽見後座兩人的對話,不禁笑笑,居然還很配合地把廣播調小。微博上說,戀愛中的女性的三大問題是「你在哪兒?和誰?幾點回去?」戀愛中的男性的三大問題「她咋生氣了?她咋又生氣了?她咋還生氣呢?」世界上形形□□的人,各種職業和身份,無論如何自居,但在不認識你的人面前,你僅僅就是普通男女中的一員。

  「第一,我在談及凶手開車作案時說你某些理解幼稚;第二,我當眾藐視了你的專業並斷定你的專業總是從不理智的主觀出發;第三,我拒絕女性邀約時不夠迅速。」左擎蒼篤定地回答,有條理,句句在點子上,又句句不在舒潯的點子上。

  不管舒潯自己有沒有意識到,她之所以會情緒失控,完全由於這幾天眼睜睜看著祝茗妍忙前忙後跟著左擎蒼,吃醋了卻不能當著大家的面表現出來,還得自欺欺人認為「我才不在乎」。

  「第四……」

  居然還有第四。舒潯不說話,聽他繼續分析。

  「我提出在工作時與你保持距離,隱瞞我們的關係,是對你的不尊重不負責,更是對你能力的一種否定;第五……」能言善辯如他,也有半路卡殼的時候。

  他只不過想提供一堆他能想得到的答案,讓閱卷人自己挑選罷了,怪不得他從小就一路學霸到底。

  想起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們並不經常鬧彆扭,左擎蒼雖然很忙,但對她很好,舒潯也不是那種整天沒事幹作事情鬧的女孩,對他有點不滿意,氣一會兒,睡一覺就好了。更重要的是,對自己喜歡的男人,總有點縱容和遷就。

  「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舒潯彆扭一會兒就好了,剛才上車時他跟司機說的地址她沒聽清楚。

  「一家湘菜館。」他剛才之所以在祝茗妍那裡耽誤了一會兒,完全是因為隨口問了一句,明齊最好的湘菜館在什麼位置。

  「辣死你。」舒潯別過頭。

  左擎蒼見她的情緒已經平復,鬆了口氣,「你喜歡就好。」

  「不喜歡。」舒潯故意刁難道。

  「你說怎麼辦?」左擎蒼虛心請教,還摟著她,讓她半個身子靠在他懷裡。

  「剛才你總結了自己犯的四項錯誤,除了請我吃飯以外,是不是還得有什麼補償?」舒潯再次刁難。

  「第一……」

  又開始了……舒潯坐正,洗耳恭聽。

  「除非你錯得離譜,否則我絕不當面指出;第二,我會尊重你的專業,必要時候甚至可以進行吹捧;第三,我會適時表明我們的關係;第四……」

  「你吹捧一個試試。」舒潯還就不信了,高傲如他,能對別人進行吹捧?

  「你們犯罪心理學……」左擎蒼起了個頭,進行了非常慎重的思考,選擇很很多華麗的辭藻並進行了精妙的組合,最後異常堅定地說——「不錯。」

  真是一次放棄原則、酣暢淋漓的吹捧。

  「另外,我會做出其他補償。」左擎蒼神秘地說,如同懷揣節日彩蛋。

  舒潯點頭,「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