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緊張地望著場中那混亂的場面,看在別人眼裡還以為她是嚇壞了,而就在拼命抓癢的安公公突然靜止的片刻,她忽地一下沖了上去,大叫,「安老,安老,出了什麼事,您說話呀!」
安公公像木乃伊一樣僵硬,連眨一下眼睛都難,好在眼球還能轉動,喉嚨中艱難地擠出幾個字,「癢……癢死了……抓……打我!打……我!」聲音小到只有如初聽得到。
真是天下第一毒啊,這麼厲害,見效這麼快!
如初贊歎著,同時也很逼真的驚愕著,顯示出不相信自己耳朵,而且又絕不敢動手的樣子,直到安公公眼珠轉得像通了電的蝌蚪,流露出哀求的神色,她才一咬牙道,「安老,得罪了。要是我聽錯了話,您恢復後再責罰我吧。」
然後,她帶著一臉慷慨就義、捨身救人的表情,果斷地下了黑手。
鷹爪功、九陰白骨爪開道,天馬流星拳、佛山無影腳居中,少林拳和化骨綿掌殿後,配合著「嘿喲呀咦」的呼喝聲,如初對安公公展開了一輪又一輪殘酷而全面地打擊,其攻勢之凶猛、其下手之不容情,令所有在場的人都驚訝到目瞪口呆,全體石化,以為自己身處一個噩夢之中。離得最近的聖僧虛海還因為掃到台風尾,被「打」得摔倒在地。
此種慘無人道的毆打一直持續了三分鍾左右,這麼多將門虎子,居然沒一個跳出來見義勇為的。直到打人者累得上氣不接下氣,一屁股坐在地上,被打者衣衫襤褸、滿臉滿手血痕,卻偏偏不露一絲舒服的神色才結束,簡直犯賤到令人發指的地步。
不過終於,被打者動了一下,跟他兩個貼身近侍同時像被解了定身法一樣陡然哆嗦起來,之後癱坐在地上,沙啞著聲音,斷斷續續地道,「快來人,快把……胡……胡教習……把她……」
學子們這才有反應,忽啦啦圍上如初,如狼似虎一樣。哼哼,小太監,老子們早看你不順眼,讓你偏心土隊的下三濫們,讓你總護著他們,這回有你好看的!個個摩拳擦掌。
另一邊,土隊的十九人以戚繼光為首,把如初緊緊護住,雖然身處劣勢,但也都凜然不懼,半步不退。
「阿彌陀佛,且聽安公公有何話說,不可擅自動手。」被眾世家子弟視為透明的聖僧突然插嘴。該名聖僧臉色蒼白,唇角有血跡滲出,可見剛才被「打」得不清。
而他的那一聲佛號卻清朗異常,把眾位學子的心頭火一下壓了下去,暫時失去的理智又回來稍許,同時看向安公公。
只見這老太監形容狼狽,全沒了往日的威風,只大口大口的喘氣,好半天才說出一句整話,「快……快退下,不得無理!咱家是說……把小胡……胡教習扶到一邊休息去,沒看她都脫力了嗎?真是一群蠢材!」
眾人皆驚。原來安公公有特殊愛好嗎?喜歡被人打?聽說是有這種賤骨頭的,沒想到今天有幸遇到。
而戚繼光也是沒料到這番風雲變幻,本來以為如初必輸的,可這結果……
他甩甩頭,先把坐在地上的如初扶了起來,胳膊夾在她腰上,感覺纖細得不像個男人,連半個男人也不像,不小心一俯頭,又看她鬆動的衣領裡,露出一截白嫩的脖子來,害得他心跳驀地加快。
安公公有那種愛好,卻選了小一一做施暴者,難道就是因為小一一的模樣生得好,特別像個姑娘家?
他心裡忽然有點莫名其妙的不高興,好像是自己逗弄的小貓給人搶走了似的,一時忘記暴打安公公是如初和他的賭約,關那些所謂特殊的愛好什麼事?
而此時被他攬在懷裡的如初卻並不知道他的心思,只覺得渾身舒坦,如此劇烈地運動幾分鍾,竟比蒸桑拿外加按摩還痛快,全身的汗都出透了,排毒養顏,看來真是生命在於運動,不過打一個毫不還手的人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呀。
「公公,到底出了什麼事,您老……」嚴鵠越眾而出,恭敬地單膝跪在安公公面前,「關心」地詢問他乾爺爺的「好友」。
「唉,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安公公煞有介事地長歎一聲,「看到你們的英姿,咱家今天高興,哪想到心情波動,結果觸犯了多年隱疾,一時壓制不住,在你們面前可出醜了。」
「公公為國為民,積勞成疾,小的們心疼還來不及,有哪個不長眼地敢廢話?」嚴鵠拍馬的技術很不錯,在拍的過程中還扭頭掃視了眾人一眼,目光凌厲,警告的意味濃厚,然後又回復到那關切的眼神,幾秒種的時間內變臉三次,而且絲毫不露痕跡,果然是家學淵源,非一般家庭的學子可比。
「公公何不稟明聖上,多找御醫瞧瞧呢?」嚴鵠又說,一臉痛心,但其實是好奇得很,語帶試探,「以您在聖上心中的位置,要取什麼天下奇藥而不得?斷不能久病傷身。不過剛才胡公公……」
「此病乃千古奇疾,是在當今聖上還是興獻王長子的時候得上的。那年有人要刺殺聖上,咱家奮不顧身地一擋,正中了一枚暗器。哪想到這暗器上有奇毒,找了多少名醫也解不了,這輩子就跟定咱家了,也不知何時發作,更不能去了病根兒。好在平日咱家和常人一樣,只是犯病的時候周身經脈俱被封住……那時就非要有人用力拍打咱家全身三十六處大穴,直到氣脈通順即好。是以剛才胡教習是為我療傷,以致脫力,所以咱家要你們去攙扶他。」
編得好快!這麼一大篇謊話信手拈來,完全讓人看不出破綻,簡直算是出口成「謊」了,沒個幾十年功力怕是做不到吧?
如初聽安公公睜眼說瞎話,不禁又是佩服又是好笑,因為怕被發現偷笑,連忙垂下眼睛,而還攬著她腰的戚繼光看到她睫毛顫動,心也跟著一個勁的顫,只是程度輕到他意識不到,也無法捕捉。
不過,他終於明白了,這場「意外」根本不是什麼安公公怪疾復發,而是小一一為了完成賭約而進行的安排。他只是想不到這小太監居然膽大包天到想出這種主意,並且居然能夠實施。
「我贏了,你以後要聽我的話哦。」如初沒抬頭,以極低的聲音說著,同時胳膊肘向後輕撞,提醒輸了賭局的人注意。
「知道。」戚繼光悶聲回答,以為自己會沮喪、會憤怒,沒想到此時他心裡最多的情緒卻是擔心。安公公那麼精明陰險的人,萬一事後發現了是被人搞怪,小一一會不會大禍臨頭?
當小一一首次出現在土隊的時候,他和旁人一樣排斥她,不相她,甚至更強烈些,這個賭約也是為了為難她,甚至是羞辱她,可到了現在,他的心裡卻充滿了復雜的情緒,不希望小一一受到傷害。
難道是因為兩個月來的朝夕相處嗎?其實他已經盡力拒絕軟化了,拒絕接受小一一的影響了,難道還是不行嗎?難道真應了那句話:人非草木,孰能無情?
戚繼光皺緊眉頭,覺得自己的心有點混亂,沒有發現有兩個男人都注視著他與如初的一舉一動,而且同樣心情復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