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兄,我心裡煩悶,你陪我到宮前集逛逛吧?」如初想好消除沮喪感,「娘娘會就要開始了,聽說那邊的夜市已經很熱鬧了。」
虛海苦笑。
有誰見過和尚逛廟會嗎?而且還是夜市。這是貪戀紅塵、是六根不淨、是沾染人間煙火!唉,他這個師妹就是為損害他的清譽來的。可話說回來,他有什麼清譽可言嗎?本來沒有的東西,毀不毀也無從談起。
「好吧。」他點頭答應,「不過得容小僧裝扮一番,佛曰:凡俗人做凡俗事嘛。」
沒錯,他視清規戒律如糞土,但表面功夫還是要做。說到底,知道他本性的只有胡師妹一人而已。對外,他還是僧錄司德高望重的正六品僧官,是少林寺寶相莊嚴的戒律院首座。深墜紅塵,承受地獄之火的焚燒,只有他自己知道就可以了。
而如初聽她這麼說,差點笑出來,因為那句「佛曰:凡俗人做凡俗事嘛。」讓她想起相聲中那句「孔子曰:包子有肉不在上。」,越是說得一本正經,惡搞的精神越強大。
而她這個和尚師兄……才認識他時,總覺得他特別惡劣,經常氣得她暴跳雷。但相處久了,他竟然慢慢成為她的依靠、她的主心骨,是除了父親胡大海外最信任和親近的人,他那淡然優雅的舉止,實際上是成熟和智慧的體現。在她見過的所有人當中,不管是現代還是古代,沒有人比他聰明的。
「師妹也裝扮一下吧?」不到片刻,虛海就從房間裡出來了,遞給等在走廊中的如初兩套衣服。
如初上下打量了虛海一下,險得叫一聲,「好個俊俏的軍爺呀!」
酷愛白色的虛海穿了一套白地兒鑲黃邊兒地邊關騎軍的軍服,粗厚的綿甲質地,頭戴黑色軍帽,帽頂有紅櫻,帷簾把臉側和後腦全遮蓋住了,從任何一個角度也看不出他是光頭,腳下穿的是黑色厚底棉靴。
他地高個子配上這套軍服。本來極威猛地。而因為他地神色嫻雅高貴。所以成就了一派儒將風范。實在帥得很。只怕走到集市上又會俘獲芳心無數吧?
「為什麼給我兩套軍服?」如初看著虛海發了幾秒鍾地愣。才道。
「逛街這種事。師妹會不帶著八重嗎?」虛海了然地一笑。
如初沒話說了。因為她所有地心思虛海都能知道。可是她卻總覺得他不可思議。比如說他一個和尚卻私自藏酒。身邊還備著幾套軍服。難道他常常化了妝偷溜到各處去玩?不過正因為這些琢磨不透。給他平添了一絲神秘危險地色彩。迷人極了。不愧是妖孽體質。
「這軍服是小號地呀?」她又發現了新問題。
虛海知道不給她解釋清楚。她肯定又能生出很多古怪地猜測。於是道。「也許師妹還不知道。虛江兄已經接到了調令。不日就要回金門駐守海防了。而少林寺想為國為民出力。抗擊北虜南倭。打算訓練一支僧兵。所以派了幾個年輕弟子下山。追隨虛江兄。被選中地人中有宗擎和普從。這兩件軍服本是為他們預備下地。現在。沒問題了吧?」
如初綻開大大的笑容,「沒問題了,就是有點捨不得大哥。我想他大概想臨行前告訴我這消息,免得我難過。不過幸好你提前說了,我好准備臨別禮物,今天說不定在集市上就能淘到好東西。」說著,興興頭頭地回房換裝。
她和八重的軍裝是普通地衛內士兵服,白衣鑲紅邊兒,綠色褲子,色的皮肩甲和腰甲、腰帶,白色綁腿,紅色軟邊布帽,頭頂灰色短纓,腰下黑色平底綿鞋。總之……是短打扮,顏色鮮艷,還挺喜感,和人家邊關武將那沉著大氣的風度根本沒法兒比。
不過如初對外形上的事並不在意,拉著八重和虛海,趁著暮色降臨悄悄溜出了衛學,來到宮前集。
宮前集距離直沽寨碼頭很近,是在天後宮門前地一大片空地上自發形成的周期性集市,被宮南大街和宮北大街夾在中間。
因為天津漕運發達,人們對海神地崇奉不衰,所以這三處地方簡直說得上是百物雲集、熙熙攘攘,特別是「娘娘會」舉辦期間。
白天看宮南大街和宮北大街,店鋪鱗次櫛比,廊捨華麗整潔,有的院落還花木扶疏的。店鋪的鋪面多是前簷滿敝形式,有燒鍋店、錢號、肉鋪子、海味店、藥鋪、布店、米面鋪、醬園、煙鋪、飯館、客棧等等,在稍微寬敞點的角落,還有商販駐足叫賣。
在最熱鬧的時辰裡,街上地行人、車、轎、馬絡繹不絕。而不遠處,就是綠瓦紅牆的「天後宮」和彩繪華美、平台寬廣地宮前戲樓,這片地方在大明期間是天津衛最繁華的所在。
而「娘娘會」,則是為了慶祝生日為三月二十三地海神娘娘的壽誕而舉行地民間活動,從三月十六日就開始,直到壽誕的第二天結束,持有一周多。每逢此時,民間的法鼓會、大樂會、鶴中幡會、高蹺會等,沿街表演各種技藝,呈現一番盛是全民狂歡節了。
如初穿越到大明不到一年時間,從沒看到過這種在現代花錢買門票也無法看到的民俗表演盛景,所以好奇得不得了,比天津衛中的任何一個人還要期待「娘娘會」的來臨,以至於現在就到宮前集感受節日氣氛了。
不像碼頭前日出而設、日暮而散的集市,宮前集是夜市,戌時(晚上七點到九點)後才熱鬧。而正如那句詩詞所說: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戚繼光英勇跳水救公主時,天氣還很冷,河水中似乎還滿是冰渣,而現在才三月初十日,氣溫卻驟然回暖,讓人能感受春天的氣息了。
如初等三人溜達到宮前集時,因為天才剛擦黑,好多商販才擺好攤子,還沒開始做生意,來往的客人也不是多,所以集市顯得有些冷清,但這並沒有影響如初的興致。她完全忘卻了因戚繼光而生的煩惱,左手抓著一塊棗年糕,右手舉一支糖堆兒(天津土語,就是糖葫蘆),十分的哈皮開心,身後地八重抱著新買的煙花,打算一會兒到河邊空曠處去燃放。
在現代看穿越小說時,如初最最雷的橋段之一就是女主吃糖葫蘆了,總覺得那很白癡。可穿越過來後才明白,在沒有冰激凌、拿鐵、跳跳豆和水果派的古代,糖葫蘆幾乎是天氣不那麼熱時的最佳小吃,所以她也不能免俗了。
「師兄,我請你吃一顆。」如初開心地舉著手中的糖堆兒,湊到虛海的唇邊,「這顆山楂上地糖和芝麻都最多,一口咬下去,你將融化在酸酸甜甜的美味中。」
虛海被如初的快樂情緒感染,低頭望了一眼,就見如初的嘴唇比那顆包裹了亮晶晶糖層的紅山楂還要誘人鮮亮,連忙移開目光,專注美食,毫不客氣地咬了下去。
「好吃吧?」看到虛海享受般的表情,如初孩子氣的得意,但幾乎就在同時,她本能的感覺到兩道灼熱的目光盯住了她的位置,方向五點鍾!
轉頭望去,意外地撞入一雙明亮地黑眸中,那視線包含了太多復雜的東西,燙得如初一抖,只好錯開眼神,重新聚焦,才看清楚原來是大明F4,瞪她的,正是那位不良少年之首。
「小一一,真有緣呀,在這裡遇到你。」李成粱大著嗓門嚷嚷,用力向如初揮手。
這不廢話嗎?在六百年前的天津,最熱鬧地地方只有三處,碼頭集、軍糧城、宮前集,在這裡遇到不是很正常嗎?扯什麼緣分,至於這樣驚喜嘛。還有,這麼高大的個子,不出聲都有強烈地存在感了,現在這麼用力打招呼,這下可好,整個集市的人都知道她這衛學教習來逛夜市,而且名字超級可笑……小一一。
如初心裡抱怨著,但又因為李成粱見到她這麼開心而暗喜,所以快走幾步,拉兩拔人會合,找了個不擋道的角落站定。
「慶善號快開張了,放了你們幾天假,不要玩野了心呀,還要按時回衛學,知道嗎?」她情不自禁拿出老師的態度。
「知道啦。」李成粱有點不耐煩聽這個,搖搖手,一轉眼看到如初手上的糖堆兒,突然抓住如初的手腕,就過嘴去吃。
「哎呀,死小子,你一口就咬掉兩顆山楂,問價了嘛你!」如初拍了李成粱地手臂一下,又好氣又好笑。
「你還欠我們一頓飯沒請哪,這個算利息。」李成粱抹抹嘴。
如初被他的行為逗得開心,點頭道,「也對,那我乾脆把利息一次還清得了。」說著把糖堆兒舉到張居正面前。
張居正一愣,向後退了半步道,「我不吃這種東西。」
「得啦,快別擺才子地架子,小老頭似的,我不愛看,吃一顆嘛。」如初地手向前伸,差點把糖堆兒戳在張居正臉上。
張居正性子拘謹,心裡想吃,臉上也不好意思,現在被如初強迫,連忙咬了一顆,面帶羞澀地掩著嘴細細品味,其吃東西的風度舉止可比李成粱地土匪樣斯文多了。
而他身邊就站著戚繼光,按照正常排位,應該輪到戚繼光來吃了。
如初舉著糖堆兒……遲疑了一下……然後……越過未來的民族英雄……遞到趙三紅的面前,「請你吃。」
她的故意忽視充滿了孩子氣的挑釁,還有點示威感,所以除了肚裡暗笑的虛海外,全體尷尬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