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初吃了一驚。
雖然在考慮刺殺者的可能人選上,第一個在她腦海中閃現的正是這個老太監的臉,但很快就被她完全否定了。畢竟她和安公公沒有直面的、激烈的矛盾沖突,就算她拒婚嚴世蕃,讓安公公面子上不好看,可這也不至於殺人哪。再說,自從來到衛學,能發財揚名的主意,她給安公公出了不少,這老太監不看僧面看佛面,總不能為點小事就恨不得致她於死地。
她把自己的這番考量一說,虛海就搖頭苦笑道,「人心險惡,哪能以常理論之?雅意安此人陰戾偏執、銖必較,狂妄自大,容不得別人一點冒犯。之前有傳,有一次他在御前略微失儀,一名小宮女無意間笑了一下,之後被他偷偷捉住,動用私刑殺掉。師妹知道他用了什麼樣的刑罰嗎……無數根細長削尖的竹簽,穿透那個才十三歲小姑娘的身體……就這麼生生刺死的。屍首抬出來時,全身扎滿了竹簽,他還說這有個名堂,叫做血刺蝟……」
如初「啊」地驚叫一聲,對如此殘酷的死法簡直聞所未聞。她情不自禁地握住桌上虛海的手,那只手修長有力又溫暖,令她瞬間停跳的心髒及時恢復了供血。
「簡直是變態!」她罵道,「可他這麼無法無天,就沒人管嗎?」
「前朝武宗皇帝殯天後,因為沒有子嗣,遺詔興獻王長子即位。不過當時聖上登基可沒那麼順利,多少人不服遺詔,意圖行刺,聖上在坐上那張龍椅前,可謂是九死一生。而雅意安早就是聖上近侍,多次救過聖上的性命。所以,不管他做過什麼事,只要不威脅到國家社稷,聖上總是裝作看不到、聽不到的。」
「太沒天理了!」如初無奈地搖頭,穿越到了封建社會,有很多事是身為現代人無法理解的,可她必須得接受。誰說穿越容易來著?很多觀念必須改變,那也是很痛苦地的。
「天理?!」虛海臉上突然浮出諷刺又悲涼的淺笑,不過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而是口風一轉道,「至於師妹你……拒婚嚴世蕃,令他這媒人面子盡失是一則罪過,二則罪過是你給他出了很多揚名發財的計謀,最後的也是最大的罪過是你當眾毆打了他。」
如初一愣,隨即不滿地叫道,「想辦法給他好處也是罪過?就算打他也是他哀求的呀?敢情他是屬豬八戒地,就會倒打一靶。」
「請師妹不要侮辱我佛門地淨壇使者。」虛海忽然很正經地說,言辭頗有喜感,令如初的心情一鬆,當即不那麼憤慨了,反而冷靜不少。
「師妹想。你雖然給雅意安以名利。但卻一直在他眼前晃悠。不斷提醒他。那些全不是他自己努力得到地。他怎麼能不討厭你?」虛海繼續道。「比武會那天地奇癢來得那麼突然。以他地性子。事後焉能善罷甘休?必定暗中調查。可那『笑天下』之毒又怎麼會是他能查到地。那麼在沒有答案地情況下懷疑你並且轉移仇恨是最便利地吧?就算他沒有確鑿地證據定你地罪。就算是他求你打他地。但畢竟你是當眾讓他落面子地人。這幾項『罪過』加起來。他想收拾你很正常。不過嚴世蕃對你興趣不減。天下間他可以得罪任何人。包括嚴嵩、甚至聖上在內。但他偏偏不敢得罪嚴世蕃。那個是個狠角色。而你又身處衛學之中。所以他不能太過明目張膽。這才使用暗殺之計。」
如初聽完虛海地分析。不禁打了個寒戰。現在看來。果然安公公派人暗殺她地可能性最大。從另一方面看。刺客訓練有素。不是常人可以動用得了地人物。而公主就算有權勢。畢竟是偷跑出宮。怎麼可能隨意找來這些刺客?
還有。想暗殺她地人一定要熟悉她這幾天地作息。知道她最近常往宮前集跑。而那天她和虛海、八重偷溜出去。刺客也必須立即得到消息。以最快地速度搶在他們之前到達集市。處理掉看守望角樓地人再埋伏好。仔細想想。能做到這些地。不僅要有得力地眼線。還必須就潛伏在她地周圍。所以不可能是遠在嚴世蕃別院裡地常安公主。
「如果師兄地猜測全是對地。我不是陷入必死之局了嗎?他這麼狠毒。又在暗處覬。我能怎麼辦?是辭了這裡地教習職位回家鄉?還是先下手為強。先宰了他得了。」
這話說完。她自己心裡就先否定了。首先。她和學生們有約定。一定要保護他們從衛學順利畢業。各自承襲爵位或者入兵部任職。以展抱負去。其次。先發制人地策略最惡心不過。畢竟不能只因為懷疑別人就先動用武力。那是違背道義地。
幸好虛海也反對她剛才沖口而出地話。他地道理有二。其一。回到家鄉反而會使安公公更好動手。因為在天津。他還要顧忌嚴世蕃和學裡地其他耳目。其二。此閹賊平時雖然不出手。但其實武功深不可測。想宰了他。很有可能出師未捷身先死。最後只剩下大家淚滿襟地份兒了。
「那好,我坐以待斃。」如初賭氣道。
虛海面上微笑,心卻痛楚地糾結在一起道,「不必如此,師妹可以找個靠山,讓他不敢動手。這樣我們爭取了時間,再慢慢想個辦法,徹底斷了他要傷害你的念頭,從根本上解決這場危機。」
「我滴汗!他也有靠山,而且是皇上,最大地那座。」如初完全沒主意了。
虛海深幽的目光一閃道,「唯今之計,師妹只有裝作不知道身邊地殺機,該幹嘛就幹嘛。至於靠山,要暗中找一個能擋住最大靠山的靠山就可以了。聖上雖是天下間最有權勢地人,但如果很多事他看不到,想幫忙也就幫不上了。
所以拿皇上當靠山有時候是虛的,倒不如眼前人實在。」
這番話像繞口令一般,聽得如初頭昏,但她很快就回過味來,瞪大眼睛道,「你是說,要我找嚴世蕃保護?」
虛海閉上眼睛。
唉,如初遇刺,他也要負上相當一部分責任。之前如初與戚繼光打賭,他就不該幫她修理安公公。別人不知道那閹賊的心狠手辣、無恥陰險,難道他還不知道嗎?難道他沒親眼看過那些慘劇嗎?
他沒提醒如初平時的行為舉止就算了,居然還被這借屍還魂而來的師妹亂了心,只想讓她高興,於是隨著她胡鬧,現在終於嘗到了惡果。雅意安不會忘記比武會那天的事,找不到原凶,他就只會拿如初當報復的靶子!
而事到如今,他卻必須把她推向其他男人。或者他可以幫忙……但他的身份就會曝光,那時……那個人絕對不會放過他。到時候他死了沒關系,反正十四歲上已經死了一回,可如初怎麼辦?一定會受到牽連。
他能保護她,可是他不能動手,這滋味……是人可以承受地嗎?
「告訴你,我可不為了活命,強迫自己隨便嫁人。」過了半晌,如初才憋出一句話。
「不必嫁給他,只要虛以委蛇,表現得親近就行。」虛海回過神來,「嚴世蕃自視甚高,斷不會強迫於你,並且他人極聰明,早晚也會發現雅意安地殺機。你要知道,在他沒得到你之前,一定不會容許任何人傷害你。而如今聖上長居西苑,除了嚴氏父子,等閒人很難見到。所以小僧才說,那閹賊的大靠山是虛的。」
為了保住小命,看來要當色情女間諜了。如初悲哀地想,為什麼她放著好好的富家小姐日子不過,為什麼不乖乖相夫教子過田園生活,偏來當女老師,玩戰鬥的青春?好,這下可好了,攪進這麼復雜的局面中來,不僅搭上了幾位民族英雄,連天下間權勢最大地幾位都輪番見著了,結果脖子上的腦袋都待不穩了。
何苦這是!何苦來哉!不過……
「師兄,你一個方外之人,怎麼對朝中的人和事這麼清楚?」她疑惑地問。
「當年諸葛孔明未出茅廬便知天下事,而今我洞悉的這點小事算什麼!」虛海含糊做答。
幸好如初一向馬馬虎虎的,並沒有細究,只歎了口氣道,「這些破事已經叫我焦頭爛額了,偏偏小光還那麼怪裡怪氣的,天天和我作對。我想報答他的救命之恩,想親自照顧他,可人家卻還不領情,我一挨近他,他就好像被燙到一樣,躲我遠遠的。太可惡,太傷自尊心了!」
「據小僧猜,他是有原因的。」虛海繼續微笑,因為他只能微笑,「難道師妹沒有想過,他這種行為是因為對你有好感,可是卻極力抗拒呢?」
這下如初可吃驚大了,心像是一只空瓶子,突然給灌滿了水,不知道是什麼滋味,懵懂了半天才嗑巴著說出一句,「不可能吧?我是太監呀,他們都知道的,而且我這模樣……」
「或者正因為你是『太監』,他才煩惱。」虛海點破迷霧,「可是師妹畢竟不是男人,也不是半男不女之人……想來天生地男女吸引是不能抵抗的。」
他說的是荷爾蒙、飛樂蒙、還是不管什麼蒙吧?反正意思就是說,戚繼光有可能喜歡她,還是因為雄性本能,是因為異性間天然的、不可抑制的吸引力?
哇哈哈,那她可太得意了。化身為太監,還長成這樣都有少年民族英雄喜歡,果然應了那句話:傾國又傾城,盡在XX蒙啊。
那既然如此,她不如乾脆……如初產生了邪惡的、惡作劇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