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0 章
第八回 那種關系

  睜開眼睛,首先望見的是冰冷凌厲的黑眸。呃……是

  「沒事?」嚴世蕃問,只用了簡短的兩個字,目光關切地上下打量如初。

  如初迷迷糊糊地點頭,再看那名刺客,已經被兩個如狼似虎的隨護按在地上,兩條膀子都卸了,再加上之前手臂的骨折,疼得他不住慘叫,聽得如初直感覺得慌。

  而周圍,嚴府的其他隨護已經迅速把圍觀的、以及被嚇到的群眾趕到了一邊去,在這條繁華的街道中央形成一個巨大而空曠的圈子。

  再看嚴世番,臉色雖然異常蒼白,身體也僵硬著,但渾身上下散發著強烈的怒氣、殺氣知霸氣、在酷熱的八月天裡,因為他的存在,整條街的人都不禁打了個寒戰。

  他幹嗎發這麼大的火?是為了她的遇襲嗎?

  「大人,接下來要怎麼辦?」一名心腹手下走過來,請求示下。

  「還問什麼?當街斬殺!」

  嚴世蕃說出的每個字都如冰錐一樣凶狠無情,嚇了如初一跳,連忙攔道,「嚴大人,別呀,留活口,我還想知道誰跟我這麼有仇呢。」好家伙,他也太草菅人命了,問也不問就殺,還當著這麼多百姓的面,真是無法無天到了一定程度了。不過,他發這麼大火是因為她差點受傷害,隱約間令她有點甜蜜感。

  那人看了一眼嚴世蕃,得到他眼神的肯定後,默不作聲地把刺客押下去了。與此同時,李成粱也終於發現這邊出了事,奮力擠進人群,不過被嚴府的隨護攔在外圍,只得高聲叫道,「胡教習,你怎麼樣?沒受傷嗎?」他這人粗中有細,當著這麼多人的面,自然不會叫如初的暱稱。

  如初拉了一下嚴世蕃地袖子。不自覺地流露出一點懇求之意。於是嚴世蕃地心立刻軟了。示意家將把李成粱放進來。然後還沒等他說話。就劈頭蓋臉地斥道。「你們是怎麼保護胡教習地?就這點本事還要參加武舉會試。將來要上陣殺敵。成為國之棟梁嗎?一點警覺性也沒有!虧得還天天在崇文門外等著。倘若不是我正好找過來。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說話地氣勢逼人。就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地李成粱也不禁瑟縮了一下。抓了抓頭道。「胡教習叫我去買東西……不過……這不是借口。確實是我保護不周。」

  「哪兒是你地錯。明明是突發事件嘛。」如初打圓場。

  沒想到李成粱很嚴肅地搖搖頭。「不。是我們疏忽了。大概平靜日子過得太久。忘記在天津衛娘娘會時也有人想殺你。事後也一直沒查出是誰要這麼做。這就好像懸在你脖子上地刀。隨時會落下來。我們本該注意地。」

  聽他這麼說。嚴世蕃地面色略有緩。如初連忙趁機把李成粱拉到一邊。悄聲道。「你先回去。給我個地址。明天我去找你們。但是這件事不要告訴小光。就說我先去慶善號了。切記。千萬別對小光多嘴。不然說不定他會多生事端。」

  李成粱想起小光對小雛子那奇怪地態度。心裡這還真沒准譜。於是立即點頭答應。告訴如初他們所住地大車店地址。之後依言離開。

  如初鬆了口氣,不想今天再折騰出什麼事了。她琢磨著既然遇到了嚴世蕃,就不可能順利離開了。先不說他肯定要拉著她敘舊,單是審問刺客這事也容不得一邊享輕鬆去。她很想知道究竟誰這麼恨她,這麼想置她於死地,今天這個豬(八戒)俠和在天津衛襲擊她的人是一伙嗎?

  而一邊地嚴世蕃似乎是特意給如初留下空間似的,她和李成粱嘀嘀咕咕時,他就站在不遠處,負手而立,等李成粱前腳離後,他就走回到如初身邊。

  「跟我回嚴府。」他說,情緒還是不大好,可見平日裡就是個壞脾氣的,「我要為你接風洗塵,然後再審問一下這個膽大包天地刺客。」

  如初愣住了。

  一起吃飯聊天呀,順便審問一下豬八戒呀是沒問題的,但是跟他進嚴府……她怎麼有被拐進龍潭虎穴的感覺?萬一他扣下她不放怎麼辦?萬一和他那一妻二十七妾照面了又怎麼辦?她可受不了這麼多鶯鶯燕燕,如果被她們知道嚴世蕃對她興趣正濃,那一番妒忌的腥風血雨她絕不敢面對,她地麻煩已經夠多了。

  「接風的話,你應該請我吃京師最有名的館子呀,別想一頓家宴就蒙混過關。至於這刺客,交給官府是不是比較好?」

  她借口推辭,嚴世蕃卻直接道,「不到明天,這件事就會街頭巷尾,盡人皆知。如果官府插手,審問的結果也會盡人皆知。你當真希望被當做談資議論上三、五個月嗎?而且如果有幕後黑手,你當真喜歡被暴露在明面上嗎?」

  如初悚然一驚,可沒想到這樣的後果。

  正猶豫著,就見一個官員模樣的中年人帶著一隊官兵匆匆趕來,見了嚴世蕃後立即施了一禮,恭敬中帶點惶急地道,「嚴大人,下官管束不力,竟然……竟然令您遇到惡徒當街行凶地事……大人……下官罪該萬死。」

  嚴世蕃輕哼了一聲,也聽不出喜怒情緒,只淡淡地道,「事發突然,原也怪不得你。只不過現在朝廷內外憂患不斷,倘若是外未亂,內先不穩,只怕聖上問起來,大人你不太好說話。」他這番話表面雖然客氣有理,但語意卻森冷。只是當他一回頭看到如初鼻尖冒汗,情不自禁的打開折扇,順手給她扇了兩下。他做這動作純出自然,卻把周圍地人和如初都驚到了。

  這世界上,他大概只會服侍嚴嵩和皇上吧?現在他這樣……那把如初置於何地?

  而那官員離得最近,卻仿佛沒瞧見一樣,只一個勁兒的告罪。今天地天氣本就悶熱,此時他更是連整件官服都濕了,很快水撈一般。

  「今天這是讓我遇上了,不然傷了她一根寒毛……只怕全京師的守備加起來也不夠給她抵償。」嚴世蕃又說,「所幸她並沒有大礙,東樓勸大人盡快安撫民意,不然以訛傳訛、眾口悠悠,只怕對大人不利。」他話裡話外點明,要這位明顯負責京師治安地官員最好令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那位大人也是在官場中混跡多年的,又怎麼會不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是不知道眼前形容奇特的這個娘娘腔是什麼人,能令小相爺如此重視。如果他沒看錯,小相爺對此人甚至是有點……討好。

  難道是宮裡出來的大人物嗎?是哪位皇子公主?不對呀,皇上子嗣單薄,裡外裡就那麼幾個,他做為三品大員,是都見過的。

  難道是其他有權勢的人?可什麼人的權勢能大過嚴氏父子?再看小相爺對此人這般呵護,再難道……小相爺和這娘娘腔是那(發ne四聲音)種關系!!!哇呀呀,為什麼之前沒聽說過呀?要是早知道小相爺好這口,比這娘娘腔嬌媚百倍小官兒也得弄幾個來,送到嚴府裡去。討得小相爺開心,那真是前途無量了。

  如初在一邊聽到這話,知道是嚴世蕃表示對她的重視。可她不知道,自己才踏足京城,就倒霉的被當成男男色情戲中的一方、而且是小受的一方,在今後京城相當一段時間內「艷名」遠播,成為嚴小相爺輝煌獵艷史中另類的一筆。更不知道對於嚴世蕃而言,剛才那一幕實在令他想來就後怕。

  倘若他晚來一步,如初的雙手就沒了,命也可能不保。那……可怎麼辦?因為生在那樣一個家裡,因為有那樣一個父親,他從來身不由己,不能率性而為,必須永遠服從利益。而事實上他做得不錯,一切盡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剛才那驚險一幕,卻突然令他生出強烈的不安來。

  好好的一個人,可以沒有原由地瞬間死去,這世上還有什麼是牢靠的,還有什麼是緊緊握在手中的呢?

  尤其,就在如初面臨生死的一剎那,他心裡竟然冒出一種絕望的、莫名其妙的恐懼。那是他從沒有過的感覺,生怕如初就此消失,再也不能相見。他怕得全身發冷,如果不是拼命僵著身子,只怕要哆嗦起來。

  與她,認識的時間雖然不短,卻並沒有長時間接觸,偶爾幾次見面,也是火星四濺。溫柔鄉、絕代佳人他沒有興趣,卻偏偏整天想著這個對他不屑一顧的女子。這是不是犯賤呢?

  他沒完沒了地寫那些永遠不會被回的信,本是想用這些小小的、貌似不經意的手段引誘她,可是到後來,他發現自己幾乎是每天盼望著寫信的時刻,把好多從不對人提起的事講給她聽,只要想象著她在讀那些信就心情舒暢,好像終於有人聆聽了他的心聲一般,感覺與如初無比親近。

  而經過這起刺殺事件的考驗,他駭然發現,對如初的感覺已經不是征服、不是逗弄、而是對她用上了心,生平第一次對一件事用上了真心。而令人啼笑皆非的是,她似乎對他沒半點好感,甚至是想離他遠遠的。

  這是惡人的報應嗎?唾手可得的東西從不在意,唯一用心的,卻可能得不到。

  可是不,不行!他不能放棄她,要不惜一切代價把她留在自己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