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 章
第八回 難道必須放棄?

  戚繼光拍馬趕到,一槍就挑了那人半邊臉下去,駭得如初躲在他背後。她知道戰場殘酷,容不得半分婦人之仁,不過作為從和平現代時期穿越過來的人,還真的見不慣這種場面。

  「還有誰?」在戰場上,戚繼光本來有一股渾然天成的大將之風,沉著鎮定,有點談笑間強虜灰飛煙滅的意思。可此時,卻像個任性妄為的孩子,偏執地要給自己的心上人報仇,只因為她受了一點點委屈。

  但這個時候,四處亂作一團,如初哪還分得清誰是誰?只眼見明軍大勝已定,而好些殺紅了眼的北元軍知道敗局無可挽回,開始喪心病狂地屠戮沒能按照吩咐躲在帳篷內,而是四散奔逃的百姓,她乾脆隨便亂認。而她纖白細嫩的手指就好像催命符,所指之處,北元士兵非死即亡。相應的,大明百姓就獲救了。

  這一仗打得乾脆利落,沒用多長時間就結束了。經清點,北元軍死傷過半,另一半逃走了,明軍並沒有追擊,而且沒有死亡一例,只有百來人受傷,可算得上絕勝了。只可惜,被擄的百姓被北元士兵斬殺了六、七十人,但大部分人終於獲救。

  第二天早上,明軍修整後就返回大同城,如初帶著劫後余生的心情隨軍而行。獲救的百姓向南跪地叩首,稱頌嘉靖帝,卻不知這一切都是英雄小將戚繼光和「御廚太監」胡如初的功勞。不過如初等人這樣拼命努力也不是為了得到感謝,看到能以自己的能力救下這麼多人,還是挺高興的。

  只是這段經歷實在不堪回首,如初在默默為自己治療心理創作時,就任由戚繼光占有性地環抱著她共乘一騎,也顧不得兵將們側目、李成粱等人的擠眉弄眼、還有那些紛紛議論了。

  因為不是行軍,又帶著不少百姓,所以隊伍行得極慢,傍晚時分也只好先進一片樹林中扎營休息,等天亮再走。戚繼光等人忙著軍務,如初幫不上忙,乾脆換了乾脆的明軍軍服,百無聊賴的坐在營帳前的大石上發呆。正在這時,一個很面生地中年將領走了過來,友好的對她微笑。

  「辛苦了。」如初客氣地站起身來打招呼。

  那人三十來歲年紀,白白淨淨的一派文人氣質,並不像是個從軍的武夫。如初對人地第一印象一向很准,她覺得此人絕不是等閒之輩,大體上算得上正派,但屬於良心有彈性的一類人,眼神清澈中摻雜著狡猾精明。

  「胡姑娘才真是辛苦。」那人見左右無人,乾脆點明如初的身份,同時自報家門,「下官胡宗憲。」

  如初有點發愣。她沒有品級。又是個女人。這胡宗憲幹嗎自稱下官?但接下來胡宗憲地話讓如初明白了。人家是看在嚴世蕃地面子上。這次地事。不管她是男是女。大家都知道嚴世蕃對她有情了。而且用情很深。那麼對她恭敬就等同於對嚴世蕃恭敬。

  據胡宗憲自己說。他本是浙江巡按御史。這次是回京述職。沒成想正好趕上俺答圍城。於是就留下來參加護城之戰。後聽說小嚴相要帶兵追剿北元殘兵。就自告奮勇跟著來了。雖然只做個小小地把總。也要為國盡忠。

  如初心裡明鏡似地。這哪裡是為了追剿北元殘兵。明明是借機巴結嚴世蕃。為他效犬馬之勞。不過看胡宗憲不是很猥瑣地樣子。與之前見過地那些嚴黨地諂媚樣子大不相同。真是奇怪。

  「大人忠君為國。小女子很是佩服。」如初說著客套話。「說起來小女子也姓胡。倒和大人五百年前是一家呢。」

  胡宗憲聽如初這麼說。看起來似乎很高興。立即攀交情道。「若真是一家。我就是做大哥地了。今天我就倚老賣老。說句交淺言深地話。妹妹可不要怪我。」

  如初有點意外。沒想到胡宗憲打蛇隨棍上。這麼快就搭上關系。而且還有正事要說。連道請講請講。

  「這次隨軍而出,為兄我冷眼旁觀,發現戚繼光真是個百年不遇的將才。」胡宗憲贊歎了句,「小小年紀,胸懷錦竹,在戰場上沉穩鎮定,指揮上舉重若輕,在戰術上也是天才,頗有點淵岳峙的氣度。我大明海患嚴重,聽說他是海防衛出身,這樣的人才若不被重用,甚至明珠暗埋,真是暴殄天物。」

  「大人說的我都同意,可是……有什麼問題嗎?」如初感覺他話裡有話,問道。

  胡宗憲沉吟了一下才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妹妹天人之姿,難免會令世上男子心生愛慕,就連小嚴相和戚繼光那樣的人中龍鳳也一樣情牽夢繞。可依為兄看,小嚴相對妹妹情根深種,若知道妹妹和戚小將較為親近,只怕……」

  他沒往下說,有些事是不需要說得太明白的。如初臉色不變,但心裡卻如遭了重錘一般,一時回不上話來,只岔開話題道,「哎呀,天色黑下來倒有些冷了呢,大人請自便,我要回帳加一件衣裳。」

  胡宗憲多聰明個人,知道這話對如初有了影響,她是要單獨靜一靜,於是立即告辭,還說了番簡單卻又很親近地話,讓人聽著舒服,挑不出他一點錯來。這人了不起哪,是混官場的好料子。不過他真是愛才還是為嚴世蕃點醒她?其實她和戚繼光的親暱好多人都看在眼裡了,只是不知道內情而已。可這胡宗憲究竟是什麼意思?都怪她,之前一直沒想到這些,也沒注意言行。

  如初想著回帳中,腳步平穩,可心裡就像開了鍋一樣。

  她逃脫了俺答的控制,卻逃脫不了嚴世蕃的牢籠。她給自己設下了圈套,明知道不妥,可總是下意識地回避,現在繩子卻越勒越緊了,有可能讓她無法自由呼吸。

  嚴世蕃看上她、要娶她,不是她的錯,她是為了擺脫他地逼婚才與他訂下婚約。可是她從沒想過會讓他贏,因為她打心底就排斥這種可能。

  他是奸相之子、他生活奢侈荒淫、他有一妻二十七妾……並不是他不好,而是這些外在條件注定如初不能接受他。盡管他的真情令如初感到歉意,他小心翼翼地接近令如初有過感動,可這些不能形成真正地感情。其實如初有時很可憐他,因為有些事,他也是身不由己。他不是個好人,卻絕對是個好男人。

  錯的是,她不該為了擺脫前面地危機而表現出那麼多與眾不同,結果愈發讓他不肯放棄。他是那麼霸道狂妄的人,自己喜歡的人怎麼能容他人染指?他得不到的,會讓別地男人得到嗎?

  那怎麼辦?難道這一生都要被他困住?她是不可能嫁給他的,因為她不知道她這只蝴蝶的出現能不能改變他地結局。假如不能,她搭上自己就算了,怎麼能連累那麼疼愛她的爹呀。

  而小光不僅和嚴世蕃搶她,還搶得那麼明目張膽,說不定會給自己惹來殺身之禍,到時候惹毛了嚴世蕃,別說施展抱負了,就連他的存活都成問題。

  小光……不是個沖動的人,他那麼聰明,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可他就執拗的不放手,是少年意氣還是真的可以為她豁出命去?假如真是如此,她能不顧一切地選擇他,然後害死他嗎?

  如果是歷史上的戚繼光,他當然不會出事,還會成長為民族英雄,可她不是歷史中的人,現在卻出現了,因為她這個意外,歷史結局又會變成什麼呢?

  看來,她要想獲得自身地幸福,必須先擺平嚴世蕃再說。她得讓他學會放手,她才能自由選擇。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這個難題呢?就在她剛剛為小光動心的時候,就在她認真審視自己的內心,打算面對、嘗試接受一場轟轟烈烈的姐弟戀的時候。

  一想到這兒,她的心忽然酸澀地難受,漲滿的、有如種子要破土而出、生根發芽的心田似被冷風吹過似地。也許,她必須對自己叫停。生在這個時代,很多事並不能隨她的意,她不能因為自己的任性而傷害別人,鮮血淋漓的幸福是不能長久的。

  可是,真地捨得下嗎?是趁著還沒愛得不能自拔而停止,還是忠於自己的心,慢慢說服嚴世蕃?可似乎,做到哪一樣都不容易。

  她悶悶不樂,柔腸百結,很難決斷。而她情緒上地劇烈變化,怎麼能瞞得過一心記掛在她身上的戚繼光。甚至,他知道她為了什麼而煩惱。

  他想找她談談,但最後還是忍耐下來,裝作什麼也不知道,決定給她一點時間。有時候,越是在意地東西越是不能迫得太緊,而如初對他來說,是他自生下來所能遇到的最好地事情了。

  就在這樣的氣氛之中,一行人到了大同城,見到了欣喜若狂的八重,還有……內心波瀾起伏,但表面上卻極為克制的嚴世蕃。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站在隊伍最前列的戚繼光一眼,然後就把目光集中在了如初身上。

  一瞬間,如初感到了寒意,不禁倉促地做了決定。